门外两人鬼祟的身影尽数落入赵楚樟眼底,对沈昭先的动作他觉得很有趣。但鉴于自己还在和陈家的这些人拉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外的两人是,就见张守信忽然戒备,一个眨眼就窜了出去不见踪影。他便抬手示意族老噤声,始终分神留意着外间动静。这动作引得室内两位族老相顾失色。
难道说那贼人已经潜入陈家了?不是说那贼人只对陈家年轻的子弟下手?二人正浑身发颤,语不成句,却见赵楚樟已然起身,拂了拂衣摆便推门而出。
沈昭先伸长脖子盯着远处张守信的身影,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自己这般不通武艺的人都听见了,何况是耳力过人的张守信?
皂角气息忽地漫至身侧。沈昭先猛回头,正好撞见赵楚樟站在自己身后。见他目光胶着在张守信身上,她悄悄缩回脖子,不着痕迹地挪开半步,强笑道:“大人您也察觉这边动静了?”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连开门声自己都没听见?他会功夫,自己听不见也正常。沈昭先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注意着赵楚樟的动静。
赵楚樟却注意到她似乎是在躲避自己,垂在袍袖下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脸上的神色不变:“我看见了张守信的动作,这边怎么了?”
“似乎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沈昭先话音未落,张守信已如离弦之箭射向蜀葵丛。
预想的打斗声却未响起,也没有别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他似乎在蜀葵周围在寻找什么。什么都没有找到的人,回到了赵楚樟的眼前,轻轻地摇头。
“跑了?”赵楚樟声线仍沉,眼中射出寒芒。能在张守信手下全身而退,岂是寻常宵小?看来这陈家中确实混进来不一般的人啊!
张守信也想不通,就连沈昭先都听到了声音,怎么可能没有人在?那片蜀葵后方是陈家的女眷在聊天,贼人总不能混入女眷中吧?女眷日日相处,如果有可疑之人,早就被发现了啊。
厅堂内族老与胖硕男子战战兢兢地挪到门边。老者强撑的镇定碎得干净,他时刻都注意门外三人的动静,但没见张守信抓到什么人,不安地问:“赵……赵大人,方才……是怎么了?”
陈和光惨死的模样忽然出现在眼前,那么多的小辈都遭遇毒手,现在是不死轮到其他人了?捻着珠串的胖手抖得珠串几次险些脱手,檀木珠子磕出细碎乱响,他偷瞥赵楚樟的瞬间又慌忙垂眼。
赵楚樟并没有回答。目光在张守信扑空处看了片刻,缓缓碾过众人惊惶的面孔,这陈家的族老并不担心小辈,反而担心自己。也是,他们没有官职不事生产,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现在看危险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才感觉到怕,也是好笑。
“看来,”赵楚樟的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寂静,平静之下还藏着讥讽,“贵府的护卫,并非铁桶一般。有人,比我们更急不可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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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间的沈昭先直接飞扑倒自己的床上,这几日经历实在太过刺激。下次再有这种事,打死也不来了。
大人和那个厚脸皮的都在忙,甚至连夏修都被那厚脸皮借去帮手了。沈昭先愈发觉得手中这开封府的俸禄烫手,这种时候,自己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还是安心躺着吧!
可自己除了画画还能……
对了,自己会画画!沈昭先猛地起身扑向桌案,铺开白纸,那位林姨娘的模样立刻浮现在脑海,印象实在太深了。笔走龙蛇,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清晰轮廓,随即细细补充。
不多时,林姨娘的形貌便跃然纸上。沈昭先抓起画就去找夏开琛,请她陪同前往王家附近,那里的人一定见过王家小女儿。
夏开琛看着画,目光移回沈昭先脸上,那眼中灼灼的期待让她无法拒绝,但仍问:“为何不去找赵大人?查案他该支持。”
经过那晚的尴尬事件后,沈昭先怎么会去找赵楚樟,只得搪塞过去:“那……那不一样,赵大人他……很忙。”
可她的神情分明另有隐情。夏开琛并未拒绝,点头应下:“好,明早我带你出去。天色已晚,早些歇息。”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沈昭先已早早候在约定的角门。晨风裹着凉意,吹得单薄衣衫紧贴肌肤,却吹不散心头那份急切的燥热。
夏开琛准时现身,依旧沉稳干练,望向沈昭先的眼神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她未多言,只道:“走吧。”
两人避开陈家正门,穿行于僻静小巷。颖昌城方醒,街面行人稀疏,偶有挑担货郎或洒扫仆役。街上的行人皆步履匆匆。她反复提醒自己,眼下查案要紧,务必弄清霜见草来源与王越踪迹。
王家府邸位于城东,虽不及陈家显赫,却也看得出昔年殷实光景。如今门庭略显冷落,大门上的铜环都已结了蜘蛛网。两人并未上前,只在附近寻了家刚支摊的早点铺坐下,点了两碗热汤,佯作歇脚。
“大娘,”夏开琛搅动碗中汤水,状似随意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跟您打听个人。您住附近,可认得王家小女儿?约莫……二十出头的光景。”目光扫向沈昭先。
沈昭先会意,忙将卷好的画像展开一角,露出林姨娘清秀面容,递到大娘面前:“就是她,您可有印象?”
大娘低头揉面,抬眼瞥了瞥画像,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随即低头更用力揉搓面团,瓮声道:“王家?早败落了,人都不知搬哪儿去了。这姑娘就是王家小女儿,如今是死是活都难说喽。”
沈昭先将画像送到大娘眼前:“您确定是她?”
大娘抬眼盯着沈昭先,沉默不语。沈昭先立刻会意,递上一两银子:“大娘,我要两个包子带走。”
大娘这才和善地包好包子递来,仔细端详画像,笃定点头:“错不了,就是这姑娘,”她指向王家大门,“我这位置瞧得真真儿的,几年前常见她家姑娘出入。”
“多谢大娘。”沈昭先笑着道谢,然后又给了大娘一两银子,“大娘,您还记得这位小姐的兄长长什么样吗?”
看着沈昭先的二两银子,这位大娘笑将面团放入盆中,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她嘿嘿笑说:“都好说。”
一张桌子擦拭得一尘不染,沈昭先依据大娘的描述,将王越的肖像仔细绘出。大娘端详着画作,满面惊诧:“姑娘这画得也太像了!若不是好些年没见这小哥,我简直以为他就站在眼前呢。”
沈昭先笑着摆手:“大娘言重了,还是要多谢您。”
沈昭先转头看着画像,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画中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眼神透着阴郁,那张脸与林姨娘颇为相似,男生女相,显出几分阴柔。
当这幅画呈现在赵楚樟与骆成骧面前时,两人神情都有些微妙。骆成骧看向站在沈昭先身后、略显局促的大娘,指着画像问道:“你当真确定他生得这般模样?”
大娘望了望沈昭先,见她点头示意,便放心道:“就长这样。他这张脸在那片地方很是出名,要不是他有些身手,早被那些男人欺负惨了。可姑娘家们偏就喜欢他这模样,当年他家的门槛都快被求亲的人家踏平了。”
说到此处,大娘语气唏嘘:“当年他差点就跟一户人家的姑娘定亲了,谁知道他家里突然就出事了。没多久,全家都搬走了一点信儿都没有。那姑娘就那么等了他两年,实在拗不过家里,才应下婚事,匆匆嫁了人。”
赵楚樟和骆成骧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捕捉到大娘口中的这人有些身手这句话。
凝神细看画像的沈昭先幽幽道:“这样一张脸,无论走到哪里,都该很显眼吧?”
她仿佛在构思新话本里的配角故事,却被赵楚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我若是王越,最想舍弃的,就是这张脸了。”
“是啊,顶着如此招眼的面容,行事多有不便。”骆成骧深以为然。
瞥见沈昭先神色微黯,骆成骧连忙补了一句:“不过无妨,我们拿着画像四处探问便是。他即便整日用布巾遮面,总有人见过他真容。”毕竟这画像也是她难得主动寻人去绘制的。
“既然林姨娘的身份已然坐实,我们便有凭据去质询陈家人了。”赵楚樟的声音也缓和了些,“有了证词在手,不信陈族长还能继续将人关押。”
一行人离开颖昌府衙回到陈家,通报入内时,厅堂内仍是先前那副格局。族老端坐主位,脸上那层假笑如同刻上去般纹丝不动;下首的胖男子依旧捻着珠串,只是动作愈发焦躁,檀木珠子磕碰的细碎声响在空旷厅堂里异常清晰。
赵楚樟与骆成骧一进门,那股无形的沉凝威压便再次弥漫开来。
“赵大人今日再次叫我们来此,不知还有何指教?”族老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
赵楚樟并未就坐,挺拔身姿立在厅中,目光直直看向族老:“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寻得一位故人,带来与族长及诸位族老一见,也解一解心中疑惑。”他微微侧身,示意身后局促不安的大娘上前一步。
大娘被那几道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族老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寒的眼神扫来时,她几乎要缩起脖子。
骆成骧适时展开手中画像,正是王越那张男生女相的阴郁面孔。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位大娘,就住在王家旧宅附近,经营早点铺已有十余年。她方才指认,画中男子正是王家独子王越。”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大娘,“大娘,烦请您将方才所言,关于这位王越的形貌特征,以及王家小女儿,再向族长及诸位陈明一遍。”
族老脸上的假笑终于裂开一丝细纹,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下首胖男子捻珠的动作彻底停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大娘在骆成骧鼓励的目光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回忆道:“是……是这画上的小哥没错。他……他们兄妹长得很像,女生男相……呃,不对,是男生女相,俊是俊,但就是那眼神儿,有点阴森森的,看着叫人不大舒服。他妹子,喏,就是这位画师姑娘画的另一位,”她指了指沈昭先,“就是当年王家的小女儿,模样跟她哥哥很像,只是更秀气些。他们兄妹俩感情好得很,当年王家出事前,常见两人同进同出……”
“大娘说笑了,”族老忽然打断,脸上重新堆起笑意,但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王家败落多年,人皆离散,一个市井妇人之言,岂能当真?况且,即便她所言非虚,又如何证明她口中的王家小女儿,就是我家林姨娘?这世上容貌相似者,也并非绝无仅有。”
这次便是沈昭先开口了,她学着赵楚樟锐利的目光看着这位族老:“族老,我们可没说王家的小女儿长得像林姨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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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竟忘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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