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滢数了数柜台的的碎银子,约莫有二十余两,全部先给了络腮胡。
“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络腮胡呸了一声,指着茶滢的鼻子嚣张极了。
茶滢丝毫不惧,上前一步,“又不是不还,宽限三天。三天后你们过来拿钱。现在给我赶紧走,不然我可就报官了。”
“你们赶紧筹钱,如果三天后凑不齐,不仅这酒楼,还有你们这几个细皮肉嫩的小娘子,通通拿来抵债。”络腮胡顺手又砸了柜台的算盘,这才气呼呼走了。
泼皮走后,慧娘又回后堂认真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家里的银子。
茶滢帮着慧娘也找了一遍,也是一无所获。后堂账房钱柜平日里上锁,钥匙只有慧娘有。如今钥匙没有丢失,铜锁也没有被撬的迹象。
银子还会自己飞了不成!
一定是有人拿走了。
“嫂嫂,家里银子都放这里吗?会不会阿兄放到了别的地方,没告诉你?”茶迎想着嫂嫂不知道,那就是阿兄拿走了。
“有……”慧娘突然转身,连鬓角的银簪都歪了。她踮脚跑回小院,先翻了床头的樟木箱,又掀开妆台的红漆抽屉,找到一个钱匣子。
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慧娘跌坐在床榻上,膝头的钱匣子滑落在地,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无论是酒楼做生意的钱,还是平日我攒的体己钱,全部都不见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仅家里的银两全部不见了,还有那张五百两的借据,跟阿兄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和慧娘理出个头绪,外头又传来柳姨的唤声。
酒楼正常开业,每天都要大量采购食材,什么大米、面粉、蔬菜、鱼肉猪肉……
茶滢拿出了自己全部的体己钱,差不多五十多两。
“柳姨,你先拿这些应应急。酒楼每天有花销,但也有进项,这一出一进,也够撑一段时间。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好……”柳姨的表情,好似欲言又止。
茶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柳姨呼出一口气,扯了扯她的衣袖:“滢滢,知道你现在正烦,但这事的确挺重要,还是要赶紧想想办法。酒楼的酒曲已经用完了。如今酒楼里存的酒,估计也就撑个十来天。所以要尽快拿到酒曲,赶紧酿一批新酒。”
茶滢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喉咙发涩:“酒曲用完了,那得赶紧去置办……”
酒曲只能由官府曲院生产,任何想要酿酒的人,包括酒楼,必须向官府购买官制的酒曲。
酒曲也非自由销售,而是根据官府的计划和分配,定向供应给获得酿酒许可的机构,主要是大酒楼以及官方认可的酒坊。
但酒曲购买价格也由官府规定,税费较高。(注1)
山海楼是正店,具备了官府认可的酒曲购买资格,每年需缴纳巨资购买在临安城的酿酒销售权。
如今整个山海楼,就剩下这五十两银子,哪里缴得起高昂的酒税。
拿不出酒税钱,就没有酒曲,没有酒曲便无法酿酒。
没有酒又没有钱的山海楼,那就只能关门大吉。这从阿爹创立的山海楼,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酒楼一旦关门歇业,要再想从头开始,难如登天。莫非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折不断。
两姑嫂在小院坐了一下午,连饭也吃不下。
慧娘眼眶泛红,开口道:“实在不行,我回趟娘家,跟我爹娘先借点钱。”
茶滢想了一下,伸手按住慧娘的腕子,心疼道:“嫂嫂,你娘家远在泉州,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个把月,加上现在你有了身子,这样奔波恐怕不妥当,还是不要去打扰老人家。远水救不了近火,借钱的话,还是在临安城找人借吧。”
慧娘踉跄两步扶住桌角,急得不停冒汗,喃喃自语:“找谁呢,谁会愿意借我们这么一大笔银子?真是奇了怪了,我们自己家的钱,好端端的银子,怎么全都长翅膀飞了。”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
远处飘来悠扬的琵琶声,是醉月楼的歌伎香紫绵在唱《蝶恋花》,软糯的吴侬软语裹着琵琶弦上的颤音,氤氲而又旖旎,缱绻缠绵。
茶滢听了一会歌声,忽然站起身,缓缓说道:“自然是去找临安城有钱我们又认识的人借……”
——
陈觥安排的人一直在山海楼盯梢。
三个泼皮一出来,便被最精干的捕快无声无息地缠了上去,如影随形,融在街道熙攘的人群与渐渐浓郁的夜色里。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临安城的喧嚣换上了另一种暧昧不明的韵律。
那三个的泼皮四处混吃混喝,拿着刚从山海楼讹来的银子去了花街喝花酒,挥霍完了这才打着饱嗝、剔着牙,摇摇晃晃地撞出了朱漆大门,全不知自己已成囊中之物。
跟踪了一日,摸清了三个泼皮的底细。
陈觥不再等待,下命令抓捕。借据这个线索,可不能断了。
原本寂静巷道瞬间苏醒!十几个捕快,动作迅疾如电,毫无预兆扑出,将三个泼皮死死围堵在巷子中心。
为首的捕快一步踏出,大声喊道:“府衙拿人!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那三个泼皮骤然受惊,立马吓得魂飞魄散,脸上醉意荡然无存。但他们能在临安城这潭浑水里混出名头,绝非等闲之辈。
三人对了个眼色,打算分开逃跑。
“快跑!”带头的络腮胡嘶吼一声,竟不是向外冲,而是猛地矮身,双手狠狠抄起路边夜宵摊正待收拾的竹簸箕!
那上面堆满了待洗的油腻碗筷,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摊碗筷对准扑在最前面的两个捕快,猛地横扫过去!
一时间,粗瓷碗盘筷子等,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砸向捕快!
捕快训练有素,迅速排开混乱的民众,如水流般急速包抄,瞬间封锁了巷口所有可能逃脱的出口。
临安府衙后那座深藏地下的黑狱,潮湿腐烂的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尿臊味混合着,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三个泼皮被剥了上衣,反剪双臂,像牲口般捆在木桩上。
陈觥亲自站在这里,他身上的绯色公服,在昏黄油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的血污和惨叫格格不入,更添几分深沉的恐怖。
府衙黑狱的活罗刹!
“说吧,”陈觥的声音不高,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纸借据……哪儿弄来的?”
络腮胡猛地啐出一口唾沫,强撑着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市井泼皮的倔狠:“爷几个……捡、捡的!你待怎样?谁说不能捡东西了……地上的,谁捡到就是谁的……”
“捡的?”陈觥脚步停在络腮胡面前,嘴角勾起一丝极细微的弧度。他伸出手,旁边一个狱卒立刻将一把在炭火里烧得半红的铁钳递到他手中。
“那看你能不能再捡条命回来吧!”
那铁钳暗红的尖端,距离络腮胡胸口不过寸许。
滚烫的气息,瞬间压灭了络腮胡眼中最后一点蛮横,直接吓晕了过去。
“最后问一次,” 陈觥的声音冰冷,对着另外一个还没晕掉的泼皮瘦高个,“借据,哪里来的!”
“我……” 泼皮瘦高个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陈觥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上点料。” 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两个狱卒立刻上前,一人牢牢摁住了挣扎嘶吼的泼皮瘦高个下巴。另一个人端来一个臭马桶,里面是散发着刺鼻骚味的隔夜尿。
一个大漏斗狠狠插进瘦高个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
“我……我说……是醉月楼的掌柜刘金给的。他让我们去……去山海楼闹事……”
“刘金。”陈觥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深处的寒意,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你们从哪里认识的刘金?”
刘金是醉月楼的大掌柜,如何会认得这些市井泼皮?
瘦高个被拔掉了漏斗,正大口干呕着,“我们……跟刘金其实没见过,是……通过鬼楼给的……”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随口对着狱卒吩咐,“不择手段,再从他们嘴里挖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一定要弄清楚鬼楼的窝点。”
“是,大人。”
此时府衙后堂内,摇曳的烛火将张鹿伏案的身影拉长。他正凝神审视着那张从络腮胡身上搜来的借据,试图从墨迹间寻找一些线索。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落款处“茶旭”二字的笔划上。
这弧度,似曾相识!
他猛然起身,打翻了砚台也浑然不觉,快速地在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找出几封书信。
烛火下,两张纸被并排摊开。他俯身凑近,眼珠来回扫视、对照。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一模一样?”他喃喃自语,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这份五百两的借据签名,与那叶子行幕后黑手的书信笔迹,竟如出一辙!
茶旭,难道就是幕后黑手?
注1:酒曲管理制度资料引自网页,链接:sbaijiahao.baidu/s?id=1819376925305869902&wfr=spider&for=pc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鬼楼画梦(1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