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怪我吧!我不好……”青黛眉眼盈盈,渺远穹宇嵌入星眸,细语温婉别有意趣。
恍若三月山水间,莹澈杏雨忽坠清浅溪,自有华郁散入翠色褙子,微渡为遥长细香。
“且先起来,这处空位,我本就无甚用处。与你方便,倒算是帮了我的忙!”
恰逢一灰雀在细枝上跳踉,啾一声,扑翅追着另一只飞向别枝。
薛三娘杏眼掠起惊疑,扶着青黛的手略上了力。
“青黛……动了歪心思,是成心谋夺姐姐喜欢的!”
薛三娘讶异一怔,眼底浮出了然不惑之色——
忆起两日前,与这面生小娘子偏巧合地撞了几次眼神。
现下想来不是偶然,当时不仅未曾生疑,倒从那眼神中读出全然认真之情。
粉面沁春迸出笑意,眼底寒芒乍现又隐,生出几分逗趣的心思,
“妹妹何出此言?你我相遇本是缘分,怎么是……谋夺?”
青黛像偷了食吃的狸奴,小心翼翼地掀眸,轻抿唇瓣,
“是我!我旬日来,暗窥这虹桥畔,唯敬姐姐做派,常思你雷厉风行,钦佩你手段;”
“我四处打探,得知姐姐白手起家,乃经纪奇才,心中切慕,渴求蒙你荫蔽;”
“我三次去县衙,都不得一界牌,走投无路,知姐姐这里或有机遇,这才巴巴的等你。”
素帕在青黛纤指间无端绕着,似因绞尽芳思而懊悔不已,竟悄然红了脸。
三娘眼底寒芒消融,漾开一丝玩味。
谋她者甚多,青黛之计亦不算拙劣,可贵的是这份敢作敢当的冲劲儿。
那绞着帕子的指尖,倒比往日虚情假意却自鸣得意的小娘子,顺眼的多。
青黛峨嵋淡蹙,眼尾一挑髻微倾,目如点漆却茫然,秋波横转清如许,
“我日思夜想,忖度姐姐的喜好,万般准备,都是……故意在你面前得脸,博君一笑。”
“却不曾想,姐姐看着七窍玲珑,却是顶顶美善一实诚人!姐姐待我诚挚之心,体恤妹妹之冰壶秋月,青黛稽首再拜!我却……却为了结交姐姐,心思这般狡诈,怎能因敬慕姐姐就……妹妹真是于心不安。”
瞧着青黛眸子里敛着的韧劲儿,薛三娘不禁感怀身世。
二十载前,她执拗?扰了师父一月有余,装穷哭惨讨巧卖乖,才学得这一手珠玉绝活。
面前的青黛便似块璞玉可雕可琢。
薛三娘不由得喟然一叹,素手轻点其眉心,扶将起来,笑靥如花,
“我今日算是把你这水晶人儿看透透的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蠢妹子!”
青黛放空眼神,浑身卸了力,愣怔的模样更是逗得三娘笑的前仰后合。
“你成心谋夺我?那你可要加把劲!好好地讨我喜欢!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让三娘我见识见识。从此,我是真知道了,你痴的!就这点心思,还值当说一回!”
比方才热情十倍,为青黛掸灰,又弹落肩头半片柳叶。
青黛破涕而笑,取剔红云纹匣盛新样糕饼,及小面包、甜甜圈等现代面点作觌面之敬。
薛三娘略现讶色,“妹妹这般灵巧!我看,这生意倒是做得!惟一桩,摊位移此少许。”
青黛连连颔首,立刻麻利摆当,不时笑言,
“这样更妥帖……姐姐说的是!”
“有不懂的,妹妹尽管问。若有帮得上的,三娘必不辞。”
见薛三娘铺设漳州提花丝绒,纹隐如雕镂,青黛不禁骇然!
用每匹值银十两的绒布排挡货物,足见其资力及排场。
薛三娘展开桐油布招,即刻便被早市的风掀得簌簌作响。
又提点她如何、如何摆弄,并要送她这等昂贵绒布,青黛羞赧敬谢,
“姐姐如此知心着意,仙蛾也比不过。”
“还是你体心贴意!比那呆角儿强,以后挨着我!”
青黛不禁暗思,这“呆角儿”所指何人。
三娘子言毕,指尖已拂过镶嵌南海大品珍珠的贝珠冠、鲜艳夺目的桃荷菊梅一年景花钗冠、彩珠垂坠的团冠,还有荷花花冠、等肩冠、蝶恋花冠等二十余种花冠,具自争奇斗艳。
白玉镂雕孔雀衔花佩、金丝玛瑙石榴纹佩,玉雕执荷童子佩等玉件实打实地精细秀美。
海棠水晶环、忍冬纹笄、素白玉钗、琉璃蝴蝶钗,缠枝鸳鸯银钗、葡萄纹银钗、琉璃葡萄步摇、各色琉璃串珠品……琉璃占了大半,青黛更觉悦目。
便暗思,南海珍珠与玉雕佩饰必是官宦女眷的私单所遗;执荷童子佩多作定情信物,料定三娘主顾中有不少芳龄娘子郎君……
排当糕饼货架的当儿,眼尖将三娘的货品底细、客源偏好摸透七分。
三娘子见青黛糕饼之架机巧,桃花色嫣红若花的高架,安设了层斜曳而出的糕饼展格,上覆轻盈防尘纱,点心分明可辨,便连称奇。
青黛低眉赧然:“三娘厚爱,妹妹兴起戏作,上不得台面。过几日与姐姐也打副来玩,莫辞。”
“你呀,真是会心解语!”薛三娘嬉笑中,多了一分随意。
三娘子又见青黛所用四轮推车非制式之物,遂殷殷赞道:“妹妹,倒真是个巧手!你这屉车着实特别!可曾往官府注籍?”
青黛见薛三娘心细如尘,什么都瞒不过。这屉车,说白了就是现代所用的工具车,自然比天佑朝的制式方便些。
她已尽量低调,不料被薛三娘觑破机关,难免一惊。
又听得她和官爷打交道的经验,了悟她是真关切着,怕青黛不会和官爷打交道,遂心暖,浅笑答道:
“青黛确曾走了一遭,官爷倒是说,自用可不备。”
薛娘子杏眼斜挑,调笑凑近,“呦!这小娘子!说话只讲一半,让姐姐猜谜不成?”
青黛用帕子拭了汗,微敛眸道,“胥吏见了图样,倒夸这铁榫轮轴精巧。”
在谢府伏低做小月余,倒学了这不禁夸的坏毛病了。
三娘子满意地轻摇拂过青黛脸颊,“赶明我也要一个!这巧样我可不能错过!”
三娘子排布罢钗环,俯首贯珠,排弄得疾且准。
忽闻颈骨'咔'地一响,登时痛得秀眉紧蹙,不禁嚷道,
“天爷!怎得又痛起来……”
青黛闻之立刻应声,眸光潋出浓浓的关切,像风一般就趋前来
"青黛粗通按摩导引,不若为姐姐松解经筋?可缓一时之痛!"
三娘眉心忧思凝着,停了揉按的动作,虚虚点了点头。
青黛立时搓热掌心,掌根沿肩井穴至天宗穴螺旋揉按,忽觉指腹下筋结如豆。
三娘轻叹一声,肩颈倏忽一抖。
“姐姐,可是这痛?”
三娘连连颔首。
青黛又以拇指从印堂推至风府,三娘配合以呼吸调理,疏解颈项僵直。
由轻而重,待揉至天宗穴,而后点压风池穴三息,三娘终是嘴角含笑,深舒了口气。
薛三娘讶异,“妹妹好个推拿,须臾间,我便觉肩上气脉通畅,比那翰林脉候还精到!”
青黛取出织锦褡裢:“妹妹素喜药理,略通一点医道,作为养生。此中有奴家自制药枕、木槌,金丝膏,专治项上玉枕关症候,姐姐勿要收下!”
三娘子摩挲着物件,“没想到,你竟这般又知冷知热......”
青黛心下大喜,面上却依然沉静,乘势利导,“若蒙三娘不弃,愿结为'行伴'。平居剖些肺腑,不图经纪,但求两便。”
三娘会意,取妆奁中金厢猫睛钗为赠:"既如此,当有信物。"
青黛亦褪下腕间玉数珠回礼。
三娘把玩奇道:"世人多尚玉钏,偏你这般别致。"
青黛笑解:"奴家素有痴想,娘子只当笑话听。若以金丝玉石等物贯为串,非独闺阁可用,儿郎亦可佩。不独系腕,便是足胫、耳珥……"
语未竟,三娘急掩其口:“妹妹水晶心肝,怎道村话!”
然已暗记其制。
金乌初跃,刺破穹冥。
青石板上响起麻鞋踏石声,余摊贩亦纷纷设摊。
薛三娘敛衽向四围行了个礼,扬声道:
“众位行老,这青小娘子是奴家结义的妹子,初来乍到,手脚却勤谨。倘有不到处,万望众位多担待!”
青黛闻言耳根微红,却见三娘冲她眨眼,眼底映着晨光。
趁未有客人至,手捧精心准备的百个茯苓玫瑰饼与养生五行糕,逐一造访各位摊主。
此间摊主之家,大抵皆有孩童,她亦备有蜜饯果子。
运用现代糖果包装手法,裹以油纸,赠予他们。
见青黛赠糕,众人出物事还答,“小娘子恁般客气,买卖必似汴河水长流呦!”
几位小娘子更是窃窃私语,“好个有首位的荷担卖饼娘。”
待青黛转回摊前,却见个粗麻短褐的汉子,占了她左手边的空位,将蒸笼挨得过近。
那人襟前沾着雪白面扑,横眉竖目地睨来。
青黛抬眼细看,这不是卖包子的刘大郎吗,响当当的!
青黛见他这般模样,不甚解。
敛衽道,“我是新来卖糕饼的青娘子,请多照拂。”
那汉子手中活计不停,不时斜眼睨来,眼中寒光如刀,周身戾气似腊月寒风,教人脊背发凉。
青黛左右为难,正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才不骄不躁,忽闻三娘子喝骂:“刘大!晨起灌了黄汤不成?这般作态给谁看?”
那汉子这才闷声移了蒸笼,接过糕点。
反手塞来个油纸包,蒸腾热气里隐约见得包子纹,烫地青黛差点脱了手。
青黛从刘大郎手上接过包子,忽悟道,原来这就是三娘口中的呆角儿!
素日见他爱说笑,私以为好相处,今朝却横眉怒目,当众给她难堪。
想来定有原由,然早市人潮涌动,青黛暂且按下疑虑,堆起笑脸迎客。
那厢刘大郎却仍立在摊前,一双眼睛如淬了毒的刀子,直往这边剜来。
莫道这新开张的浮铺,青黛自有手段教糕饼顷刻售罄,声彻汴桥。
见离约期尚有一刻,急整饬那参详胡食铺的食合、攒盒,并墨记、招子及尝件:
【青记细甜,非独糖饼,诸般美馔俱备。】
【可遣急足递送,依客官意造办,今市者饶尝件一包。】
“这玫瑰茯苓饼竟索价八十文!形制虽独特,怎比樊楼还贵!”
一布衣婆婆捻起糕饼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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