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宁被这种莫名产生的念头唬住，收起不合时宜的想法。
蹭什么饭，问问人家乐意吗。
收拾完厨房，顾洵之拿起之前解下放在桌上的袖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子，“今天回去怎么不叫我一起？”
姜初宁没回头，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找事做，随手整理着桌上已经摆好的瓶瓶罐罐，“只是去吃个饭，也没必要打扰你工作啊。”
“也不是很忙，下次有事可以直接找我，”顾洵之扣好袖扣，又补了一句，“我都有空。”
姜初宁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顿。
不忙到这个点才吃饭，她信了。
顾洵之站在她身后，见人不说话，伸出手轻轻一带，将她身子转过来，直视她的眼睛，“听见了吗。”
距离陡然拉进，姜初宁恍惚一瞬，回神后下意识撇开眼，“……没听见。”
顾洵之无声弯了下唇。
姜初宁只当他是出于合约关系才这么说，心想以后也没什么需要找你的机会了。
可能是多一个人在这，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可以不用去想烦心事，反而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可今天实属一时兴起，现在饭也吃完了，他应该准备走了吧。
姜初宁没说话，等着他主动开口告辞。
几秒后，却听见他问：“一会儿没有别的事？”
“嗯？”姜初宁抬头，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他。
“要不要喝杯茶？”
这话一般不都是主人问客人的吗？
难不成还要请她去楼下公寓里？
只听他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还有些茶留在这里。”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姜初宁想起之前看见过的茶具和那些收藏，平日里她也不会随意去乱碰。
他这一开口，她没什么理由拒绝，何况她也没想赶他走。而且他手上的自然都是些好东西，她听了也有点蠢蠢欲动，于是点点头：“那去玻璃房喝吧？”
今夜无月也无星，顶上是无尽夜空，泛着幽暗的蓝。
姜初宁开了茶桌旁的落地灯和壁灯，暖色灯光霎时照亮一方空间，光线透过四周的草木，投在地面和墙上，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姜初宁告诉他：“你的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没动过。”
顾洵之嗯了一声，熟门熟路地在靠墙的胡桃木柜子里找出一款适合晚上喝的茶，转身见她正将她自己做的那套茶具收起来，眼神示意道：“怎么不用这个。”
“？”姜初宁看着手里奇形怪状的杯子，自己随便喝着是挺开心的，但给他泡茶就不好了吧。
尤其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着的盒子……
她的杯子不配。
姜初宁委婉道：“哦，这个不是正经喝茶的。”
顾洵之走到沙发旁坐下，比起他住的时候，沙发上多了几个同色系的靠枕。他顺手拿起桌上还未收走的杯子端详两眼，唇边一丝笑意：“挺好的，釉色很漂亮。”
—【呵，你直接说形状丑不就行了】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笑】
姜初宁觉得他笑得更明显了，暗自哼了两声，又把杯子放回去了。
—【喝吧喝吧，最丑的那个给你。】
姜初宁坐到他对面，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谁是主谁是客，见他正打开茶叶，便主动拿起茶具，“我来泡吧。”
说完去接了壶水回来。
没过多久，传来水翻滚着的声音，壶的上方蒸腾起氤氲热气。
鲜活而惬意的动静。
她小心端起茶壶，娴熟地烫了一遍杯子，而后将温杯的水浇在冰蓝通透的昙花茶宠上，桌上霎时云雾缭绕的，映着光，十分仙气。
正儿八经的手法搭配着她的茶杯，显得有点滑稽。
面前的人就这么不错眼地看着，姜初宁忽略那点怪异，专心致志地又将水过了一道，才将泡好的茶水倒入杯中。
茶水清香四溢，入口熨帖暖胃。
姜初宁抿着杯口，悄悄抬眸瞄了一眼，不知道他怎么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里跟她喝茶。
不善交际的人在和人独处时，有时会因为沉默而尴尬，通常她只有和程雪音他们一起才不会担心这个问题。但此时此刻，她竟是有几分舒心自在。
这种状态下，姜初宁也就无所谓再去探究他的想法和目的了。
不过，他干嘛一直研究手上的杯子啊！
顾洵之喝完杯中的茶，闲闲开口：“你这个杯子——”
姜初宁喝茶的手顿了顿，竖起耳朵听他下文。
“在哪买的？”
姜初宁微怔，硬着头皮回他：“……不是买的，自己做的。”
“哦，”他好像很有兴趣，“能送我一个吗？”
“？”
顾洵之笑了笑，挺真诚地看着她：“舍不得？”
姜初宁摸不着头脑：“不是，你要这个干嘛呀。”
他自己还有两套漂亮茶具摆在旁边柜子里，那品相，贵着呢。
顾洵之：“没见过。”
“……”
姜初宁觉得这不是什么夸奖的意思，忍不住就想为自己的品位辩解一句：“这是我很久以前，第一次做出来的成品……”
“嗯？”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我现在技术，不这样。”
顾洵之记性好，还记得他刚回国没多久时，某个人在心里盘算着再送她的学长一套自己做的茶具，目光淡了些许，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会做了送人吗？”
姜初宁不觉有异：“会啊。”
沉寂了几秒，他又淡笑着问，嗓音清冷：“不能送我？”
姜初宁不懂他为什么执着要这个，想了想说：“可是这个都用过了啊，我做一套新的给你？”
她倒不觉得勉强，比起他今天请她喝的这个极难得的茶，一套茶具着实不算什么。
顾洵之抬眸，唇边勾起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好啊，我也要这么…”
“特别的。”
说到特别两个字，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强调似的。
姜初宁：“……”
不知他是夸是损。
不知道他说的特别是指什么特别，反正是她做，姜初宁才不管他，打定主意按自己想法来，“不过做这个会比较久，至少一个月吧。”
顾洵之不觉得时间久有什么不好，“嗯，我不急，你慢慢做。”
一杯茶喝完，姜初宁伸手去够茶壶。
手还没碰到壶把，眼前蓦地闪过一道小黑影，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飞虫迎着光，从边上的植物丛里窜出来，在她面前胡乱飞舞。
姜初宁来不及挡，突然感觉眼睛被异物感刺了一下，下意识闭了眼伸手去碰。
顾洵之及时探身向前，捉住她左手手腕，嗓音低而沉：“别揉。”
姜初宁一时间睁不开眼，手又被控住，茫然无措中，察觉到身边的沙发微微下陷，然后身子被人带着转向了右侧。
顾洵之坐到她身旁，快速拉下她的手，第一时间凑上去看她的眼睛。
在他抬手靠近的一瞬间，她莫名慌乱，脑袋猛地往后仰，想要退开点，“我自己……”
顾洵之止住她后仰的动作，双手指尖抵在她脑后，几乎是捧住了她的脸，轻声又不容拒绝：“别动，我看看。”
气息缠绕的距离，姜初宁身体微僵，安静着不再乱动，任由他仔细查看，呼吸都轻了。
确认虫子没有进到眼睛里，顾洵之低声安抚：“没在里面了。”
姜初宁心一松，不受控地又眨了几下眼，终于能正常睁开。
巴掌大的小脸仍旧仰着，灯光下肌肤细腻如玉，淡淡的温热触感透过他的指腹，沿着轻微躁动血液，不安分地侵入心室。
微红的眼眶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睫毛被打湿，眼神里有着无法聚焦的短暂茫然。往下是淡色花瓣般微启的唇，透着被茶水浸润后的光润。
似是在等她适应光线，顾洵之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秒，随后若无其事地放开她。
手松开时，姜初宁无意间瞥到他手指间的一点银光，是他们的订婚戒指。
没来由的，一瞬间心如擂鼓。
…
卧室内只留了床边一盏暖色落地灯，姜初宁半靠在床头，怀里抱着那只陪她睡觉的玩偶……
发呆。
往常回姜家一趟，回来后总要打很久游戏或者看很久的书，才能消除一些烦躁的情绪和负面能量，今天却是心平气和得多。
心平气和的原因，她不太想深究。
反倒是在他离开后，心里堆积了别的情绪。
她把刚刚扔在床头的结婚协议又拿了过来，垂眸看着。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反复看的，内容她看过一眼就会背了。
有那么一类人的个性，对事物很容易沉浸，某种虚构世界，或是某种环境、某种情绪，包括某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对写作者、创作者来说是一种极有利的特质，但在现实中却不尽然。
越容易沉浸意味着越难抽离，所以又极度理性，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前，本能就已经开始阻止进一步的深入。
本能地抗拒烟火落幕后的寂静空旷，于是在开场之初便游离。
最近这些频繁的、超出协议范围的接触，持续背离他们订婚的初衷，不知不觉中形成一种习惯。
之前不显眼的情绪，在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后知后觉地蔓延上来，在整理完乱七八糟的心情后，她恍然意识到——
事情越拖越不对劲。
最近她忙着很多事，于是一直都在无意识地把商量退婚这件事挪后又挪后，或许是想到随之而来的麻烦，就觉得头疼刻意回避，也或许是……
这个婚约带来的好处太多，她潜意识里不是那么想放弃。
跟顾洵之结婚的益处显而易见，她从不认为自己能轻易走进一段亲密关系，更别说长期维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既可以有婚姻的名头让家里放心，也有了单身的自由。
顾洵之和邵京宜的关系真的一定会按剧情的方向走吗，她其实也不确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后，至少自己不应该像书里那样成为一个阻碍的因素。
不想无端地影响任何人的人生。
再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和邵京宜她们相处，她总止不住地别扭。
都说半夜易冲动，今晚的她格外焦躁。
手里捏着的结婚协议，令她生出了不少紧迫感。
理由、借口什么的，她不想找了，睡醒直接找他说清楚算了……
结束合约，然后搬出这个公寓，以后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至于违约，他们最近相处得不错，应该还是有些商量的余地……吧？
虽然当晚睡前是这么打算的，但等她做好心理准备直接找顾洵之谈已经是几天后了。
杯子才刚做好底胚，还赶不上烧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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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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