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岫弯下腰，额头抵在虞瓷手指骨节上，心里念着东方西方各路神仙的名字，恳求祂们保佑。
虞瓷已经很苦了，命运能不能施舍一点点公平和仁慈？
她还没见证残害她和无数受害者的护民制药被揭露和受惩罚，她还没等来正义。
她……
“他腰围71，小数点忽略不计的话。”
……？
燕逸岫猛地抬头看去。在幻想里枯萎的那双丹凤眼已然再次睁大，清凌凌的，闪动着狡黠光芒。
虞瓷转瞬恢复正常神色，嬉皮笑脸啧啧赞叹：“唉，身材真挺不错的，猿臂蜂腰，劲瘦劲瘦的。”
“你吓我！？”燕逸岫一个大喘气重新呼吸上来，狠狠拧她的手一把。
“哎呦！”
虞瓷呲牙咧嘴，要不是伤口把她钉在担架上，她手脚扑腾着都要跳起来了。
“你这牛劲能不能收敛点，招数全使我身上了，一点都不关心伤患，痛死我了——医生救命啊！”
“谁让你在这种时候吓唬人，开玩笑也不分场合。”燕逸岫恼火得不行，好歹克制住了没再打下去。
“没开玩笑，我本来发挥神偷技能想从他身上摸点证据，可惜他身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就只好丈量一下人体数据了，这也算线索嘛。”
“你确定是——”
“确定，打包票呢，我不可能出错。”
燕逸岫本想问怎么判断的，又觉得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一瞬间量得这么精准。
她不问，虞瓷倒还贴心主动解答。
“下次我带你去最大的酒吧玩，你多摸摸几个小美男就得心应手了。”
燕逸岫侧过身不想看她。
虞瓷一提美男就激动得想多说几句，一不留神牵动伤口，又倒回去嘶嘶抽气：“这该死的彭嵘……”
燕逸岫回神转头：“彭嵘？”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今天你们的行动？都是彭嵘透的口风。”
虞瓷身上还痛得半死，一想起那天的场景就恨得牙痒痒。
彭嵘以寻亲条件诱惑她，想换的是她的协助。
“逸岫在追捕的犯人有点棘手，你是生面孔和无关人员，不容易起疑，必要时我想请你去帮她一把。”
“她逮捕你，你还要帮她？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彭嵘笑答，眼底阴影灰黑：“只是借她来弥补点什么而已。”
虞瓷搅散回忆，一拳砸在担架侧杆：“她倒是说得云淡风轻，半个字不提连环杀手。
“果然她还是想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给你卖人情又能不费力气除掉我，下次见到她看我不撕她皮报复回去。”
燕逸岫想不明白彭嵘的这一出又一出，摇摇头感慨：“我也挺搞不懂你们的。
“你抢了她的位置，她还找你帮忙，你不追杀她灭口，还守信帮忙，话说你的柔道术是她教的吗？”
“你怎么知道？”
“我跟她打过，你的招很眼熟。”
虞瓷笑嘻嘻揽她的胳膊：“人之间的关系嘛，喊打喊杀互相看不顺眼，该恨的地方狠，好的地方还是照样好奇羡慕，又不冲突。
“彭嵘聪明优秀，说起来某些方面我们俩很相似，我可舍不得下手。”
完了，燕逸岫心想，她会大剌剌说出来，估计现在是有打算下手了。
三位重伤患者都进了急救室抢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燕逸岫便先处理别的要紧事，按照脑海里的画面生成房间模拟图发给队友。
她在梦魇里所见的可能是礼拜的房间。
别的她看不出什么，但摆在桌上的玩偶小熊很眼熟。
燕逸岫仔细回忆一番，终于想起来了。
好像和她屋里的那只小兔子是同款，是吕何家饭店给的小礼物。
还在小区里扫尾的姜韫浏览完消息依次回复具体安排。
向步青那边也传来通知，地虎帮已经抓住扣留了，等她来处理。
安竹先一步逮捕阿连顺利带回警局，也从同事手里接到被温簌擒住的校服学生拘留待审。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没乱套。姜韫松口气，抬头望天整理思绪，盘算着怎么对付这群不同立场的麻烦人。
“现场收拾差不多了，证据也全部记录清楚，我们可以先撤了。”谭誉道拍着满脸满身的灰尘来到她身边提醒。
“安排好轮班警员值守了吗？”
“都安排好了。”
“行，那走吧。”
谭誉道率先转身。
姜韫慢慢低下头恢复水平视线，眉头也顺势压下。
“叛徒是你。”她盯住谭誉道的背影，语气决然，没有半分犹豫。
谭誉道浑身一震，几秒后迟疑转身，诧异神色凝固不动，转而又皱眉眯眼。
“队长，你在胡说什么？”
姜韫笑了笑：“现在知道喊我队长了？现在想想，你平时好像很忌讳这么喊我。”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共事这么久，观秋不也是直呼你的名字？你别太敏感了。”
“你连队长都不甘愿喊，到底谁更敏感？”
谭誉道咬牙沉下脸：“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张口闭口污蔑我，到底想怎样？我们还没抓到礼拜，怎么先起内讧了？”
姜韫不答反问：“你的特效药剩几颗？”
闻言，谭誉道眼皮抽动两下。
“有几颗刚进肚子不久吧，温簌回的那几枪打中哪了？你的伤口还很新吧。
“行动组用的子弹和杀手不同，等我找到温簌用的子弹，你猜渊知能检测出谁的血？”
姜韫冷冷打量他阴沉的面色：“别装了，不累吗？我既然已经起疑，就绝不会让你归队，你装也没用。
“山火案也是你协助礼拜，当时你进山假装寻找逸岫，让礼拜替换成你的样子骗过我们逃跑。
“昆隐棋那边也是你通风报信，才让礼拜先走一步，差点让他带走昆隐棋。
“你住院期间，有些事的细节我们没告诉你，倒是都进行得很顺利。
“还有你一次次试探打听大家的异能告诉礼拜，让他有时间慢慢研究对付我们的方法，对吧？
“要证据？好像有点说不完。”
谭誉道面容越绷越紧，沉默半晌后冷笑，不再掩饰满脸轻蔑，扬起下巴俯视。
“对，没错，是我，真可惜今天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把你们弄死。”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没底吗？”
谭誉道愤怒质问：“明明我们原身份都是刑侦大队，测试成绩也差不多，可系统却选了你当队长，你说为什么？
“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们只围着你转，只关注你。
“你永远压我一头高高在上，看似大大方方分我权力，实际上比谁都小心眼。
“你和万德一一样，生怕我做得更好后你会失势，所以藏着掖着护着不让我接手，只有受伤住院了才肯大发慈悲让我暂管。
“让我管，她们也不当回事，2队来之后，我一次管她们，她们就不听我的话。
“你看看燕逸岫，根本不听我的指示，我没让她行动她跑得比谁都快，上赶着救你巴结你。
“新手一个逞什么强？万一被抓了、失误了导致行动失败全军覆没怎么办？
“还有你，你给我审讯权，你施舍给我审讯的权利，你以为你很大度吗？
“你以为我不懂，站在单面镜前左右我审讯、站在高处观察一切、随时指挥其她人行动的才是真正的最大的权力吗？
“在警局里大家也都喊你姜姐，却只喊我小谭，凭什么？
“安竹什么身份，本事和职位也没多高，也只喊你尊称，叫我小谭，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说到后面，谭誉道几乎在咆哮。
明明他才是最聪明最出色的人，凭什么要遭受这种委屈？以前在原世界的时候谁敢这样小瞧他？
既然成不了最高指挥，那他就将自己的智慧为反派所用，为真正赏识自己的人卖命。
只要永远抓不到反派，任务永远不会成功，所有人就会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回不了家。
他也只告诉礼拜一部分底细，他操控着天平两端，所有人的行动都取决于他的决定，输赢生死全凭他的心情。
这才是真正的权力，比姜韫这个大队长大得多的权力，他才不稀罕一个队长的头衔。
他可以掌控她们的去留，永远冷眼看着这群人徒劳无用的努力，嘲笑她们的愚蠢。
这就是轻视他的代价。
他不明白礼拜是怎么察觉他的不甘，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注视着，但礼拜确实成功戳中了他的心事。
再者他也不讨厌这个新世界，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留在这里一辈子看姜韫她们被耍得团团转可比在原世界上班有意思多了。
姜韫抽出手枪上膛，擦拭上面的血迹。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礼拜是谁和你知道的线索，至少能弥补一点过错。”
姜韫心知他不会说的，但还是走流程式补上这句话。
谭誉道哈哈大笑：“你不是自以为很聪明吗？这么有本事，那就自己找答案吧，我告诉你，你不就作弊了？”
“你真是疯了，身为警察，居然因为愱忮队友而选择站在杀人犯那头，他怎么利用又怎么解决帮手你又不是没看在眼里。”
谭誉道摇头，语气自负坚定：“我可是他最好的牌，他不会动我的。我只是想要活着，因为我比你们看得清，你们斗不过礼拜。
“你心里应该也大概有底，礼拜的系统是什么水平，我们的系统又有多拉垮，没办法给我们太多异能加持，你要怎么斗？
“我只是识时务选择能活下去的路而已，有错吗？”
姜韫面无表情说道：“你本来就可以活着回家。”
“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困在这一年多了你还坚定这点？骗骗新队友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可笑。”
“你对我们没信心吗？”姜韫摸着枪托笑了声，“还是说，你对自己没信心？
“你不自信才会恼怒，觉得我们压制你贬损你，可是为什么你会恼羞成怒？”
姜韫收敛平日的温和，完完全全现出冷漠审视态度：“有没有可能，你本来就没那么厉害，你被说中了，你感觉自己被戳穿了。
“你再愱忮也没用，因为我就是比你出色，不管是这里还是原世界还是任何地方。”
“无能狂怒的废物，”姜韫抬臂瞄准，睨向他的目光透出一丝怜悯，“送你先走，等着吧，你会回家的。”
谭誉道冷哼，压低重心扑过来，出其不意发动攻击。
他要靠身手证明自己，他要真正和姜韫打一场，让系统、姜韫、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能力才是最强的。
姜韫立马明白他的心思，神色闪过不屑，随即遂他心意，扔开枪与他徒手搏斗。
她使出轻巧几招，甚至没怎么用力，就将谭誉道挟住制服。
姜韫扭住他的双腕反剪背后，抬腿横踹压他跪下，从背后拔出袖珍枪抵在他后脑勺，以处决的姿势将人控制住。
姜韫居高临下俯视，用枪口在他头上不轻不重敲两下，扬声问道：“看清了吗？这就是差距，你不如我，远不如我。”
枪声响起的同时，一份全息影像发送到身处基地的卫崧的芯片中。
标题备注：重要内容，请单独查看。
卫崧疑惑沉吟，和廖怀霖打声招呼后走到走廊外，打开谭誉道发来的音频。
画面中的谭誉道愁容满面，忧心忡忡，带着点悲悯注视镜头。
“小卫，看到这份录像时我已经不在了，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它折磨许久，让我良心不安，我不忍让你蒙蔽其中，到最后都不明不白甚至遭受精神打击，毕竟你已经失去很多了。
“我想你或多或少察觉到我们的不同和古怪，你没猜错，我们是瞒着你很多事，而我不想再瞒了。
“其实，我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人，我们不属于这里。
“这就是真相。是不是感觉很多古怪都说得通了？
“我们肩负逮捕礼拜的使命来到这里，一旦任务成功就会离开回家，如果没成功就会无期限滞留，我们算是被系统绑架到这的，其实并非自愿。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个科技水平极高的便捷世界。
“可能对其她人来说无所谓，但对于害羞胆小的逸岫而言，这里比原来的世界好得多，你都不知道我们的世界有多容不下内向人，她的生活不用想就知道很难。”
谭誉道简略列举出一堆糟心事。
“燕逸岫不属于这个世界，行动成功她就会穿越回去继续经历折磨和痛苦，继续遭受精神摧残。
“而你是这个世界的人，系统不可能送你离开，你没法再帮她，所以你要怎么办？”
谭誉道一脸郑重，端着为他好为他着想的神色，略微靠近屏幕，眼中笑意闪烁。
恶魔般的低语透过屏幕萦绕耳畔，毒蛇吐信，字句化为无形蜘蛛爬进耳里，窸窸窣窣。
“如果任务一直没有成功，无期限延长，她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不是吗？”
蜘蛛蜷起足肢，随血液滚流冲进心脏，来到目的地后再次舒展一笔一划，每个字清晰锋利，如她们平常所用的小蜘蛛窃听器，找到位置就紧紧攀附上，甩脱不掉。
如果任务一直没有成功，无期限延长，她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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