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也是在一场大雨里走掉的。
因为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的那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地板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了一大块。大概泡得太久了,好端端地板子受潮翘了起来。如果她在屋子里的话,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总说这是租的屋子,房东太太对他们又好,一点都不嫌弃他们两个交那么低的租,要好好爱惜才行。
既然完全没有被收拾过的迹象,那她一定是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连一字一句都没有留下。可他还是不甘心,一个人呆在那间屋子里很长时间都不肯走,等到黑夜被光驱走然后光又被黑夜吞噬,等了一天又一天,她真的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也没有回来。
而她现在居然又问,当年伤口疼不疼?
疼,很疼。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在梦里他却看到了那个场景,一遍又一遍,他疼的撕心裂肺。在梦里,他明明已经用尽力气追上了她,抱住了她温存的身体,不想醒来的时候却只看到方锦文的那张急切的脸。
这样的大梦,早就该醒了。
方锦文说,在那个黝黑的山洞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后来又发起来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还一定坚持要回到这里,否则连针水也打不进去。大家都束手无策,只能带着他重新住进了这间出租屋。而南絮,他们说她早就走了,也许是害怕,也许是不想面对那件事情的后果,不仅一走了之而且攀上了容嵊。
他的确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昏暗的洞里出来的,唯一残留的记忆,是最后时刻那个人拿着闪着寒光的刀扑向她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她护到身下。之后便是身体一阵剧痛,视线渐渐模糊,随即便什么都记不清。
可方锦文这样说,母亲这样说。
包括她自己,最后都是这样说。
趁着一片混乱中,她果断地逃离了现场。
当然,他的本意也是希望她能逃离的,逃出去报警也好,离开那个人的伤害也好,这是他一开始的打算和希望。所以就算她逃离的现场,他怎么可能会怪她。可他不明白的是,他醒过来之后她为什么没有回到出租屋,为什么没有回来找他,为什么要选择不辞而别,而且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字的解释原因。
他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通通都是冰冷的提示示,这是一个空号。
她就这样,没有一句交代将他给丢了。
真正让他死心的是母亲给他的那张照片。
大概是找人偷拍的,地点应该是在一个私人的宅邸,对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她穿着一袭艳丽的红裙,慵懒地任自己坐在高高的围栏上,脚尖没有着地,堪堪悬在空中。而栏杆的下方,则是一眼望去深不可测的悬崖。
惊涛拍着岸,击打着碎石。
她竟然是无所惧怕的,海风刮着,黑色的长发缠绕着她的脸,整个人就像一只刚从海里出来盘旋于陆地的妖,极其艳丽,骨子里蛰伏已久许久的美,在此刻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想必极放松惬意的。因为她上半身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显,出极其依赖的样子。那个男人熟悉的身影修长,侧脸如雕塑般英俊。即将降临的夜幕,将两个人的身影共同笼罩在一团湿润的雾气里,竟然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般配。他不由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她明明就是一朵迎风摇曳的白色的雏菊,突然之间变得竟然这样快。
他对她而言究竟算什么?一场看热闹的被愚弄的笑话吗?
母亲说他们两个现在在澳洲。
可那个人是容嵊,没有他的允许,母亲不可能知道他的行程,更不可能拍到一张这样的照片。那张照片让他心仿佛就此掉落了无边的悬崖,就在她那袭飞扬的红色裙摆的脚下。
今天的这场雨下得突然,伤口隐约难忍的痛,让他觉得呆在屋里难以忍耐。索性信手推开了那扇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阳台没有封,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一片清凉,对面的S大在面前沉默矗立。而他不过往下看了一眼,居然人群里看到了她。
不是他的眼力有多好。
突如其来的大雨导致所有的人都在奔跑,躲藏,只有一个人浑然不觉般,仿佛一条逆流的鱼。他便多看了一眼,于是,那张上一秒还在脑海温习的脸就闯进了他的眼里。
明明知道不应该。
他还是如着了魔一般,退了几步,然后抓起之前放在阳台那把黑伞冲了下去。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将所有的事情忘记了,忘记她的冷酷,忘记她的薄情。只记得有个荡漾着春意的夜晚,他神使鬼差地亲上了她柔软的唇。
刚才她说再见的时候,他便知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以后了。
可就是这样最后一次贴近她的机会,他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说出了心里那些早就魔障了的话。明明,想说出口的并不是那些。
大概是被她脸色清冷的表情给刺激了吧。
凭什么,她可以那样完整地,冷静地坐在他面前,而他却早已破碎不堪。
读书的时候,这一片是夜市。
而随著这些年的市政改造,景象早已不复记忆中的那样。她迟疑了片刻,没有去餐厅,而是选择走进了这间清吧,点了一杯mojito。青柠汁的酸味混着甜,十几度的酒精对她毫无震慑力。大约是口渴了又或者是性质来了,一杯很快见底后,她又大胆地叫了一杯Long Island Iced Tea。
这个时间点的清吧刚刚营业,站在吧台后的年轻的调酒师饶是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客人,看到这位女客刚才进门的那一瞬,心里还是猛地一跳。于是,一边调酒一边拿眼光偷偷打量了好几回,在女客要第二杯的时候还特意送了对方一碟小点心。果然,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客坐下来没几分钟,马上就有一个登徒子寻理由开始搭讪了
南絮没有拒绝那碟点心,知道调酒师是好意,担心她空腹喝酒容易醉。
自然,她也没将坐在身边那个居心叵测的人放在眼里。这种搭讪,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基本上凉人三分种,是个正常的都懂得识趣了。
偏偏那人不是个正常的,在一旁唧唧歪歪喋喋不休“......妹妹,加个联系方式吧。”
暮色消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酒精的好处此刻也渐渐显现了出来,身子逐渐轻盈,也没有刚才那样冷了。暖意从四面八方地朝她涌来,她捂住自己的脸,感到了一片滚烫。南絮觉得自己似乎浮于一片沉且静的苍茫大海中,头顶有大且亮的星子在闪烁,一丝风也没有,被波浪轻轻拍打,只恨不得就此随波逐流,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她其实从来不酗酒,甚至有点厌恶酒精。
而此刻也能体会到酒精的好处,刚才那个人说出的,那些噬心腐蚀骨的话渐渐淡下去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了。毕竟脑子变得迟钝起来,也就感觉不到什么叫疼痛了。第二杯很快也就喝完,效果太好,她果断地扬起手叫了第三杯鸡尾酒。
那个围在她身边半天不走的人,此时居然还起哄叫好,嚷嚷着她的酒都算在自己账上。
她撑着一丝清醒,非笑似笑地睨了对方一眼,“你还是快走吧。”
可这一眼,倒是让那个登徒子越发热血沸腾,情难自禁般居然又帮她叫了一杯酒。大约是打着算盘将她灌醉了方便自己行事。
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愿,不但示意调酒师不许再上,还非常无情地桌子上酒杯统统都给收走了。
南絮叹了一口气,果然看到了容嵊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拿眼毫不客气且不耐烦地瞪着她。
坐在她身边不知死活的搭讪者俨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大概最基本的雄竞意识,尽管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明显是一身上位者的气息。可面前的女人实在太诱人,索性仗着几分酒意,像是宣誓领地般,明目张胆地把一只手放南絮那张高脚椅的扶手上,虚张声势地警告自己是先来者。
容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阿德已经轻轻松松地擒住了这人的肩膀,这人痛得刚想嚎叫,却还没来得及出一点声,阿德又眼疾手快地点了他身上某个地方,瞬间连声音都哑了下去。
此人马上反应了回来,立即离开了位置,不一会儿在她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喝完酒的好处又多了一项,要是平时她看到容嵊眼下这样的脸色心里多少会有点犯怵,可现在酒壮人胆,她便也毫不客气地回瞪回去,先发制人挑衅。
“你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路上堵车吗?”
“怎么,我耽误你跟人**了?”
容嵊被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又给气笑了。
下午在办公室她等了那么久,等了半天非但没看到人影,还被人告知看见她径直下楼走了。他都还没有跟她算账,偏偏电话打过去又是那样不对劲的语气。他哪里会不知道她,她什么时候跟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火急火燎地催阿德想尽办法抄近道,还差点犯了一个交规,
现在,居然好意思朝他先发难。
容嵊在心底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拽过抱了起来。
年轻的调酒师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杯子,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赞了一句。刚才这个帅得一塌糊涂男人一踏入大门的时候,他就觉得肯定跟眼前的这位漂亮女客有关,至少,一定会发生点什么故事。
果然,比起刚才那只不长眼的搭讪青蛙,还是俊男美女的组合更让人赏心悦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