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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渡人不渡己(三)

容嵊一夜未归。

第二天听阿德语焉不详地说了句,老板临时出差去了。

南絮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半分都没有露出来,兴致勃勃地尝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盘酥鱼干。吴姨的老家在S市的远镇,那里有一条颇有名的清溪从横断南北山脉的深涧处流出,一路蜿蜒曲折,溪水清冽,冬暖夏冷,非常招人喜爱,常有游客不远长途跋涉慕名前去。

吴姨说老家的房子正好建在溪边,得了闲清晨放个网兜下去,撒些鱼饵,傍晚时分再从水里拎起来,大鱼做菜,小鱼则做成酥鱼干便带了回来,给她和容先生尝尝鲜。容嵊既然找了出差的借口遁了,她一个人吃得倒也开心,吃完再喝了杯吴姨准备好的凉茶,就让阿德送了她去容氏上班。

电话打过去,万秘书等在办公室。

也没有糊弄她,正儿八经地给她办了入职手续,又领着她在秘书室做了自我介绍。她看着秘书室一干人面上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憋着八卦的样子,生无可恋地跑去自己的工位看工作手册。

容嵊给她安排的职位是秘书室助理。

同样是助理,此助理非彼助理,同样的词语意义却千差万别。她看见长廊尽头那间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独立办公室,心叹这个万秘书果然是懂老板的,怪不得年纪轻轻却颇受重用,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几天的功夫,不但弄出了这么间让人叹为观止,却也不算逾越得太离谱的私人空间,而且交代的工作内容俨然是清清楚楚,有轻有重,颇有将她培养职场精英的造势。

这样的高起步,比起之前的工作以及在精工,俨然不是一星半点的差别。

容嵊总觉得她挂着S大的毕业证书混的太差。可他哪里晓得,既要找到愿意收留母亲的疗养院,又要兼顾他当初的那种威胁,再加上还要避免跟方家和叶家扯上关系,几番考虑下来,她连规模稍微大一些的公司都不敢投简历,生恐狭路相逢坏了难得的安宁。

秘书室的每个人对她的来历心知肚明,作为前辈该有的指点自然绝不含糊。仅仅几日相处下来,双方都颇有点其乐融融相见恨晚的意味。

对于南絮来说,这样的职场环境未免也太顺遂了。工作量正常,准时下班,关键上班时间根本不存在勾心斗角。也没什么可斗的,自从她认清了自己就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之后,心态也平和了许多,偶尔下楼给其他部门送文件,路过茶水间听到一些对她揣测的冒犯言语时,也是泰然处之一笑而过。

而对秘书室的这几个人而言,之前想着这个作天作地的南小姐吵着要上班,大老板竟然也宠着,直接给安排在眼皮子下,心里原本是十分崩溃的。有些个别心理素质差点的,连申请调岗的心思都起了。没有想到古人诚不欺我,凡事要眼见为实。真人却是人美心善,第一天报道就包揽了外出买快餐的苦差事,甚至还帮忙做了好几个复杂的数据分析外加英文翻译件。拿出手的活绝不含糊,又仔细又精确,累了半天连半句抱怨都没有,简直哪里有难哪里上。几天下了大家非但没有感到负担,反正觉得肩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要不是万秘书拦着,她估计连班都不愿下,每天走得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望了望桌子上没处理完的文件一眼。这样敬职敬业的助理,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而且,还有各种零食提供。

也不知道她到底时从哪里弄来的,从素及荤,从清淡口到麻辣味,她的桌子里犹如是个百宝箱,根据每个人的口味,总能变出一款你想吃的,有求必应。既然吃人嘴短,个个都不由自主在心底做出检讨了。之前没少嘀咕这位南小姐的坏话,果然还是眼界狭隘兼太武断了。就南小姐这样一副好脾气能相处的性子,搞不好原来种种,都是大老板自己在兴风作浪。

容嵊当然不知道手下这几位心腹短短几日已经完全倒戈。

他在大洋彼岸也收到了万秘书的汇报,说是南小姐来上班了。起初也没有多在意,毕竟她之前说得那番话也有些道理,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家里也的确无聊,如果再和一群富太太们整天溜溜狗,的确有些像她口中说的那种不正当的关系。所以,工作便工作吧。

只是他没有想到,几日后踏进办公室,竟然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历来以严谨高效在集团内闻名,平时连闲话都没有多一句的办公场所,堂堂董事长的门外,居然在其乐融融地,分披萨?肃静的走廊里弥漫着油腻的儿童快餐店的味道,而那几个素来不苟言笑的心腹,居然欢欢喜喜地地拿着纸盘吃得不亦乐乎,哪里有半点职场精英的模样。

这景象被人拍到放去网上,集团股价真的不会跌?

有一个年轻些的大概真的在忙,手都没空离开键盘。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也许是注意到了,居然大咧咧地端了块披萨走过去,带着一次性手套,毫无顾忌地主动给那人递到嘴边。那人也毫不客气,不但真的咬了一口,还朝着她十分感激地笑了一下。

容嵊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她居然还给别人喂东西吃。

她从来都没有给他喂过,一次都没有。

这个向来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人,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下的决定。他脑子是进了多少水,才想出将她安排在身边来气自己的主意。而且这么个馊主意,不但是自己想出的,连实际安排都是他亲自动的手。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他在心里呕了一口血。

好在没过几分钟有人别过头,注意到了这位在走廊站着并且黑了脸的顶头上司。身子一哆嗦,手也跟着一抖,手里那块吃了一半的披萨差点没掉到地上,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句:“董,董事长好。”这句话就像是启动了一个按钮,其他一干人等先是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条件反射般迅速各归各位,风卷云残地剩下的披萨统统塞进嘴里。几秒钟的功夫,个个正襟危坐盯着电脑,瞬间恢复了他平时熟悉的做派。

唯独那个女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迷茫。

他拎着黑色公文包,冷冷地从她身边走过,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道:“你给我进来。”

南絮下意识环顾四下,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笔直得跟标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很显然是在叫她没错了。

容嵊的办公室她统统也没进过几次。

装潢自是不必说,印象最深的是视野极好。S市那条出了名的横穿南北走向的圭江从脚下缓缓流淌而过,像一条宽且长的银色带子。这大概就是所有在商场拼战人士的共同爱好了,占据最优的地势厮杀。

这里明明寸土寸金,可容氏集团财大气粗,不但楼宇甚至连地皮都是自家的,可谓横豪。甚至,自从容嵊掌权之后,还在附近另行买下了一块地皮起了几栋公寓楼,提供员工作为单身时期的过渡福利。但凡再兢兢业业工作上几年,优渥的薪水自然不愁在周边买房买车成家立业。容嵊重效率,极讨厌日常琐碎消磨斗志,福利上一切都尽量提供最优,与此同时对员工的要求也很严格。却也极少有人抱怨,基本上总部这边除非是因自身能力的问题,也很少有员工主动离职。毕竟,在这个不是付出了努力就有回报的当下,容氏已经算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平台了。

这些,都是这几天陆陆续续从其他人嘴里无意听说的。当时,这已经是所她不知道的,关于他的另一面了。而她现在站在集团内这间让人既敬且畏的办公室里时,体会跟感受自然也跟之前几回截然不同。

堪堪站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他看上去,似乎有那么一些不高兴。

其实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可能还是前几天她说的那番话难得戳中了他。虽然当时她听墙角的行为算不得多光彩,可他既然敢说,自然也就不怕别人听到,不是吗?所以,此刻她稳稳地站在原地,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现在是休息时间。”

不说还好,一说面前的男人眉头锁得更紧了,“休息时间,我怎么不知道秘书室这个点还有休息时间?”

“不是吧,容董事长。”她是真的诧异了,“我一进公司就背了员工守则的,上面明明规定了下午3点开始有10分钟休息,难道你忘记了吗?还是说,秘书室的人不能算本集团员工?”

他面色一僵。

果然,伶牙俐齿。员工守则规定自然是真的,他倒也不是不清楚。只是秘书室作为一个最接近集团权利的办公区域,早就在潜移默化中自觉地将这条规定给屏蔽了。毕竟,秘书室的工作时间弹性大,也更加灵活,没有人真的计较过这十分钟究竟该什么时候用。倒是她,进来没几天,一点工作贡献都没有,居然清清楚楚地跟他在这里算账。

“既然你这么喜欢背员工守则,那么你背背看,第十四章第七条是什么?”

她愣了愣,火速在脑子里搜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哪里有什么第七条,第十四章统共才6条规定。”

“现在没有,等会儿就有了。”他终于扳回一局,慢条斯理,“这第七条,秘书室人员岗位特殊,机动性强,不适用其他条例,另行参照秘书室人员行为规范行事。”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没有继续同他毫无意义地辩论下去,“行,我知道了,那我可以出去了吧。”

容嵊捏紧了手,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忍受她一副疏离且看上去要保持远距离的模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对别人都是笑盈盈着一派热情。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人,她都可以大大方方将东西喂给他吃,虽然距离保持得很好,但是举动不合适是不争的事实。仔细论起来,就算他比不过叶怀瑾,难道还比不过外头那个一看就缺乏身材管理的眼镜男?简直欺人太甚。所以,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他果断地伸出手,从背后一把揽住这个女人纤细的腰,将她徒然凌空抱了起来。

南絮只觉得身子突地一轻,骤然脱离地面的腾空感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圈住他的脖子,刚想张口质问,下一秒容嵊就低头吻了上来。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被扔进了一团棉花堆里,四处无法着力,唯一能够抓着的,只有面前这个那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她睁不开眼睛,眼前全然是朦朦胧胧的光,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始终熟悉的气息。无处可以遁逃,无论她试图躲去那个方向,最后都会被容嵊准确地抓住拖回来。一番拉扯后,她终于得了一个机会,乘着他力道稍稍松懈的时候,果断地扯开了一直盖在她眼睛的东西。

居然是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衬衣,动作这么快。南絮快速地低下头,发现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简直又气又羞又愤,脑子轰然一炸手就挥了出去,“容嵊,你疯了。”

“啪”的一声,两个人皆一怔,过后,都反应了过来。

容嵊冷笑,很好,有人要造反了。

南絮呆了呆后怕,还好,幸亏自己个子不高,但凡再上一点,就抽到他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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