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路人极少。
她其实不知道,这几栋楼在两年前差点被列为拆迁目标。
这里周围的医疗教育资源密集,还紧邻着一片湿地公园,商业价值极高。当初下属将那份内部消息放到他办公室案头时候,他心里清楚,如果能成功拆迁,在地产界而言又将是一个值得推进的重点项目,如果运作再大一些,不会比临江的豪宅区卖得差。可如果这样的话,她的家就没有了。
如果这里被拆了,那么她就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S市了。这所房子,不仅仅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更是他手中握着一根风筝线,只要不撒手,就能保证她不会销声匿迹于汹涌的人海中。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方辉动手脚将房子转卖时,他选择了不着痕迹地重新将其买回来的理由。
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
就在他脑海里转了无数个主意之后,彼时有位恩师正好上门来找他下棋,看到案头的这则消息立刻大惊失色,痛心疾首想起区域内有一座平时不甚太让人注意的古塔。恩师的徒子徒孙颇多,本人又是市委外聘的顾问,一番抗议下来,有关部门基于对古文物建筑的保护,将拆迁范围重新规划了一下,修正过的方案堪堪绕过了她所在的这几栋楼。
幽暗的单元楼洞里,张牙舞爪的茂密树影投印在地面,错落犹如自小学过得国画。骨法用笔,以形写神,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可他这个人,偏偏在某一些落笔上古板执拗,非要讲究个清楚似或者不似。这大概就是爷爷最后长叹一声索性放弃培养,认定他无论如何也学不好国画的原因吧。
如同现在。
他讨厌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不是没有感觉到她从里到外的某种松动,可惜每回都是这样,一旦有所松动她便像是一只警觉的蜗牛,迅速缩回了她自认为安全的壳里,怎么逗都不肯再出来。容嵊将手里拿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点燃的烟,想了想,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而从那幽暗的单元楼洞里,终于看见一个人的身影随着每个楼层感应灯的亮起,渐渐清晰。
趿着拖鞋,一脸惊异。
“容先生,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她的电话打不通,我来看看。”
“放心吧,她在自己家呢,何况还有我陪着。晚上就是喝多了一些我从外市带来的自酿酒,现在已经睡下了。”
又喝多了。
她明明没那么爱喝酒,最近已经两回了。
没错,这是她的家,可是她从来都没有主动邀请他上去过。而面前这个明明同她认识不过才两年的女人,却可以理直气壮地登堂入室,甚至直接在这里开始长住了。容嵊眸色一深,顿时觉出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完全不想承认,他居然会开始在意这。
“我想上去看看她,方便吗?”
这个叫岑默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手一挥,将自己的好朋友出卖得彻彻底底,“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
次卧的房里,那个女人果然已经醉得睡着了。
说是喝多了,身上却没有什么酒气。一张皓白的脸被黑沉沉的发丝衬得格外干净。他没有开灯,借着外头街道照进来的微光,静静俯下身,鼻尖只嗅到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就是这样奇怪,这个屋子里的日用品都是他亲自添置的,所有用品的品牌跟他住处用得并无差别,她也从来不用多余的香精制品,可在她的身上,他总能闻到不一样的香气。究竟哪里不一样却难以又语言形容清楚。似花香,又似蜜糖,特别眼下在她的房间里,少女时代的床品以及零零总总的小物件散发出的甜腻气息,竟然让他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而隐晦的冲动。
教人,难以忍耐。
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同她的那次遇见。
在那座改为食肆的宅子后院里,阿德甚至包括她都以为,他当时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只因为有人暗地里动了某些手脚。他其实一直不愿细提这件事情,只不过因为他心底无比的清楚,事实跟他们所以为的根本不一样。
他自小起就吃过不少亏,生活起居早就养成了谨慎的习惯。不光懂得识别,食物也很少假手于人,旁的人很难靠近。所以那个人把主意打到了日常使用的香水上,以为只要能令他理智丧失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他从察觉到对方举动异常开始,他就已经做了防范,再加上体质特殊,就算稍微吸入了一些含有药物的气体,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大碍。
可偏偏,躲假山里的那个人居然是她。
大概是为了见客,她穿得少见的端庄,束在腰间的衣服显得她身段又软柔,面容敷了一层薄薄的妆,黛青色的弯眉下有一抹淡淡的红唇。大概是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了,脸色极百,乌黑的头发散乱了,挂着大约是在假山洞里粘上的枯草,简直像不知从哪一个画皮本子冒出来的专门勾人心魄的鬼狐。
几句话的功夫,他一下子就迷了心窍,突兀地将她重新推进了那个假山洞里。后面事情的发展,也根本不在他力所能及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只觉得当时就真的如着了魔一般,心里的某处犹如炸开了一朵烟花般,明明她在自己的怀里,却犹不满足地想要向她继续索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东西。
严格来说,他之前的生活算得上是克己复礼,甚至在国外求学的那几年也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一是课业太忙二是没有兴趣。对那个不着调的堂弟表现出来的男女交往热忱也是常常嗤之以鼻。他只觉得自己对那些纠纠缠缠的男女之情兴趣不大,就算以后要结婚也是基于遵循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而已。
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且,迟早会有这么一个人。
他选择本心做出了那些荒唐事。
其实当时也不是不能悬崖勒马,只不过他想知道,就算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他也想将自己试探到底。
究竟怎样才能满足?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可以迷了他的心智,那会不会他只是单纯被她那副恰好符合他审美的皮相所吸引。没有人给他答案,他只能自己找。可惜阿德那个时候跟他也没多久,远远不如如现在这样心有灵犀的默契,居然直接一下子出手将他敲晕了。
无从解释,自然也就不用再解释了。
只是他平时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只能含糊不清。后来当阿德自己拿了主意,非要将事情追究到底的时候,他为图清净,只能将人送出国进修了足足一个月。阿德被修得不得要领,只能闷闷将此事翻篇了。
容嵊将身子继续再往下俯了一些,刚想贴上她那柔软的唇,却察觉出床上的人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细眉颦着,额头甚至一瞬间冒出了汗意,显然又在做噩梦了。他叹了一口气,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上床,然后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被子里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拢入了自己的怀里。
南絮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瞬间并不太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只觉得跟一个人独睡时醒来时的凉飕飕的感觉不同,身子分外觉得温热。她向来体寒,偏此刻身子热得就像是靠着一个火热的炉子,舒服得让她禁不住溢出了一声低吟。
“别动来动去,一大早上就勾我。”
她僵了僵身体,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果然发现容嵊那张英俊的无可挑剔的脸,此刻就顶在自己的头顶上,一脸清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把你手上的钥匙给收了。”
“你室友给我开了门。”
岑默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卖她。
她不再同他多说,拿起床头柜边的手机一看便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不叫我?完蛋,又迟到了。我还在万秘书面前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会好好工作的,这才上几天班......”南絮懊恼得不得了,昨天就不应该听岑默忽悠,说什么这果酒就是名字带个酒,压根就没酒精,喝起来跟果汁似的,她也就真的当果汁喝了。谁知道还没喝到第三杯,就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最后也只坚持到去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后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你跟万秘书表什么忠心,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取悦我,我心情舒坦了,也许今天不会扣你的考勤。”
这个人还好意思跟她提考勤,明明是他的老毛病又犯,自作主张将她手机里的闹钟给关了。南絮瞪了他一眼,犹不解恨,又顺着衣服伸进去往他的腰背上使劲掐了一下,顺带还抬起脚踢了他一下。
“我都说了叫你不要乱动。”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非但没有反击,反而拿一双狭长得眼沉沉低盯着他,仿佛草原上寻猎的猛兽看见了一只小肥羊。她这才后知后觉低反应过来,自己司机即将要吃大亏了,特别,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腰间的那根细带上。
“等等,我得先去洗漱,昨天晚上都没洗澡。”她慌慌张张地喊停。
其实是洗了的,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说实话。趁着这个稍微有点洁癖的男人微微一怔的时候,她果断地下床一溜烟跑到了小阳台洗漱台,然后又三步并两步地快速跑到门边,得意洋洋地打开了房门。
喊了一声岑默。
还有第三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些出格的事情,她也敬他是一个人物。岑默最爱吃她做的早餐,每次只要听到她叫起,便会将瞌睡虫子连同被子抖在一边,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出来。
不想,眼下她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对面的那个房门却毫无动静。她迷惑不解地想再叫一声,躺在床上的男人却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哦,你室友一大早加班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
“我倒是想说,你溜那么快没给我机会。”
容嵊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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