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树林。
“吵死了,大半夜的,老子烟都吓掉了。”我骂骂咧咧地走近。
他们第一时间发现了我,为首的流氓在拉裤链的时候回头冲我喊道,带起周围人一片哄笑:“喂,你看什么,他妈想试试?”
“我还就这么看了,傻逼。”
我用我能发出的最冷酷、最低沉的声音回答。不要抖,我命令自己,如果你是个男人,就不要抖。
先前那个混混完全转向我,发出一声怪笑,嗓子眼里发出咔咔声。我肌肉绷紧,做出戒备。
下一秒,他向我扑来,冲力瞬间将我压倒在地。沉重的闷响。我的视野里全是他扭曲丑陋的表情,一拳,两拳,血流进喉咙。我试图翻身将其掀倒,失败后扭住他的手臂,准备狠狠咬上一口。但是他抽开手,哐地扇了我一耳光,轻而易举地用膝盖抵着我的胸口,把我兜里的东西拿走了。
那是——我瞪大眼睛。
“要哭了吧,小蠢货。看看,这是你的怀表吧,但就是不给你,不——给——你!”
我的心停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他啪地打开怀表,端详里面的女人,缓缓地、缓缓地扯开笑容,随即将其贴到我眼前,“叫声妈妈听听吧,说不定她会从地底下回来找你,然后把你抱着哄呢。来,帮我叫她的老鸨子来,我问问一晚上多少钱!叫啊,快叫,给我叫一声!”
“我把你卖给她,立刻,马上!你即使到了那儿也还是个傻逼!傻逼!傻逼!”
我把血沫呸在他衣服上回敬。他彻底被激怒,握紧那块坚硬的怀表,照准我的脸——
女孩突然从身后勒住他的脖颈,奋力将他向后拉去。其他混混也纷纷冲上来。他一时分神,伸手去打她——
叮的一声,像有针尖落在地上。树叶停止下落,血不再流淌,半空中的鸟都不再飞翔。一切陷入了死寂,他的动作转为慢镜。
在尚有夏天的时候,我才19岁,也在打工,夜班在每周六。他有时候会接我下班。从此经行,并排走过。
真高兴你来接我。19岁的我拉着他的手,我小的时候,父母总喜欢把我留在黑夜里,自己去应酬。我虽然痛苦,但我哭不出来,因为哭泣对一个孩子来说无济于事。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从来也不黑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
虽然没有太阳般明亮,但对我来说早已足够。*他说。
哦,你真的看了很多人类的书。我笑了,露出牙齿,说实话,我总觉得你明天就要走了。你真的会像太阳一样,与我同在?
“听着,孩子。如果你不怕的话,我永远与你同在。”
我扑向前,抓住他的衣领。举起拳头的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我永远不会输。
【与 你 同 在】
我这一拳打得很准,全身前倾,枪管和拳头平齐,目光与翅膀相遇在同一个方向。
时间重新流动。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目光看向我身后,瞳孔缩得像针。我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他踉踉跄跄退后两步,开始流鼻血。
但我的力度连让他出现淤青都做不到。我站起身,一脚把他踹翻。他立刻跌倒在地,痛苦得浑身打颤。
“操……操操操操……这他妈是什么……”他惊恐万状,向后退去。
背后有铁锯摩擦的声音,像一个屠夫在擦刀。不要回头,我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他不怕我,他怕的是我身后的某物。背后有个很高大很高大的东西,让我足够狐假虎威。它的手缓缓扶上我的肩膀,在我脸上投下阴影。
影子开始扭曲。像摊软的蜡泥重新回流竖立,两米高的怪诞神圣的东西投射在我身前的影子里,慢慢耸立起来。它的形状高大而庄重,尺寸像教堂的巨幅壁画,又像一架巨型的断头台铡刀。
妈妈来了。
他人一脸茫然,显然什么都没看到。在旁观者的眼里,他只是被我一拳打倒了。他们看着老大魂飞魄散的样子,震惊得无以复加。
我向前一步,用鞋跟轻轻碾住他的手指:“你是不是惹到真货了,嗯?”
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泪痕就着空洞的目光,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鲜血从我的鼻腔里源源不断流出来,下半脸模糊一片。但更像一个胜利者,一头不在乎流血的斗兽。
哦,针尖,针尖,你能给我多少惊喜呢?
双眼猛然一亮,足以震得我耳鸣的喜悦让我滋生无数冲动。我想对这只摇尾乞怜的畜牲再次进行虐待,生生拔出他穿的钉子、抠他的眼珠来个对穿、用手捅开他的腹部,把血淋淋的跳动着的心脏抓出来……而且我确信能做得到。我想让他七窍流血、被不可名状精神污染成肉质奴隶,由我一手造就。
我需要一场统治的游戏,要让他泪流满面、感到被侮辱、让他歇斯底里——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真想把他慢慢剥开,虐待他,使屈服。跪下像脏狗够喘气。
那,先从鼻钉开始吧,我捏住那块金属,我倒想看看,被扯下一块鼻子肉,你的气儿到底从哪儿出!
狂乱的幻想中,我用余光看见了那个被我救下的女孩。她在人群中静默地立着,风拂动她的头发。她震惊又沉思地看了看我。我恶毒地笑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一看,好想把我的邪恶念头洗去大半,我忽然不想把他搞得血糊呲啦的了,不要吓到她。于是我厌恶地松开他,让他摔在地上。
我揪住他的头发,暴力地把他扯起来,像一个刽子手刚刚砍下国王的头颅,把后者提起来示众,大笑一声,掼到人群里。那张恐怖的脸让其他混混连连后退,那五六双大汗淋漓、恐惧难堪,令我陶醉不已。
“下一个!”我高高扬起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你们一起上吗?来吧,来吧,更猛烈些,让我找找乐子!我给你们15秒逃跑,时间一到,就都得被我串成蜈蚣、在地上爬!!!”
他们四散而逃,转眼间无影无踪。
店员还坐在地上。我对他们啧了一声,捡起手机,递给她:
“你辞职好了,姑娘,或者别上夜班,再也别来这儿。瞧,地上还躺着一个呢,要不要你踹他几脚,或者咱俩给他扒光了,扔马路上?哈哈,开玩笑,别当真。我看见你笑了一下,多好看啊,多笑笑吧。给,这是你的翻盖手机,拿好。那我就走了,再见……诶,诶,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无数眼泪淌在脸上,淋湿她的嘴唇。一只手抓住她,很多手抓住她,将她扶起来,站回灯光里。她颤抖地站在原地。怪,她尝试逼退他们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
她后来送了我一张CD做谢礼,歌手名字我忘了,我家里又没有唱片机,只好用来当杯垫了——但没扔。
那天夜里,我做了半夜的乱梦。
梦中我成了暴君,金皇冠镶满宝石,叮当碰撞。即使在冬天,花园也要在我的号令下开花。我只要倒竖拇指、人头便落地堆成山。眨眼间,我又成了身穿兽皮的原始人类,第一次触碰闪电诞生的火,从此部落在温暖的焰花下衍生;洞穴壁画溶解成魔盒花纹,一霎时我便作了第一个人类潘多拉,打开盒匣的一瞬间,所有邪灵尖笑着纷沓涌出,从此世间恶事千千万……
一个崭新的黄金时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原来天使就是一张王牌,我甩到牌桌上,就成了上帝游戏的一分子。权利,权利,多甜美的东西!不是纵情享乐、纸醉金迷,而是随心所欲地毁灭一个人,而后者不知道你会不会、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做!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仍兴奋恍惚,和天使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那件事。
我在镜前模仿那个男人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不亦乐乎,他坐在镜架上倒挂着削苹果,打了个哈欠:“看看,某人的心情又好起来了。”
我斜他一眼,少有的和平:“我第一次觉得有护佑天使真好。怎么,那些名人也有吗?你能看见他们?”
“可以。比如,总统大选的时候,对手两人嚣张跋扈、唇枪舌战,我就能看见对方两人的天使在台上打得你死我活,羽毛撕了一地……”
我笑出声来。我真的挺少笑得真情实意,尤其是步入23岁后,皱眉和冷笑就成了我脸上的一部分。我笑得这么忘乎所以,以至于他都吓了一跳。
他在离开我前竖起一根手指:“我可警示你了,重金。权力的滋味会上瘾的。”
警示?哈!我是谁啊,天使的好孩子?当天下午,我就寻衅滋事,往街边的警车上喷漆。我跑的时候,一个条子追上来给我一闷棍,超能力没有出现……
好吧,我的黄金时代就这么结束了。这天下午我被毒打一顿,揍得我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了。天使用红药水给我涂伤口,我痛得大喊大叫。他幸灾乐祸地说:“要是我当时在旁边,我得死命鼓掌叫好!”
*出自《白夜行》。
我崩溃了jj为什么没有大字号。。。。wps里那个加粗大字号的效果特别漂亮特别震撼,事到如今只能用【】替代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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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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