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冉春喜欢跟在钟恪心后边,叫她“蛇仙姐姐”,磕磕绊绊的样子惹得各路鬼爱妖精爱不释手。
在他们眼里,送给保家仙的人类如同家养宠物。
钟恪心掌控冉春的游戏玩了很多年,直到冉春18岁时那姗姗来迟的叛逆期。
冉春的父亲母亲同样是礼物,保家仙收到的礼物在冥府进行集中管理,自然上的是冥府的户口,因此再不能过鬼门关返回人间。
所以,冉春就像是封建家族里奴才所生的子女。
对她来说,人间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在还没被钟恪心选中的时候,冉春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格子间里,站立可以转身,躺下需要环抱着双腿。
格子间的门开了个刚好能露出半张脸的窗口,冉春喜欢捉住上边的竖棂,踮着脚尖窥探外边的样子。
她很幸运自己的位置还能看见那通向外界的窗户的一角。
在长到能够被拍卖之前,她只能见到偶尔来改善伙食的母亲,固定的时段门会被打开,外边是狭长的走廊,凳子靠墙摆放,间隔均匀。
冉春就和母亲坐在这里共同用餐,通常俩人都很安静没什么话可说,但冉春读得懂她的眼神。
格子间的生活总是日复一日并无不同,直到某天,一支蛇油护手霜从窗户飞越进来,正巧落进隔间窗口,砸在了冉春的头上。
她捡起来看,只认得上边的“蛇”和“手”,护手霜背面密密麻麻的产品说明是她出生以来见过最多的字。
冉春如获至宝,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又看,颜色是天空的蓝色,形状不似竖棂握起来有棱有角,是圆柱形的。而且捏起来让软软的触感更接近于自己,可是却没有温度,但拿久了会变得温热。
只可惜她不能拥有太久,到了看守巡查的时间就会被没收。
隔了许久,外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冉春扒着窗口往外看,发现是一条青色的小蛇在探头探脑的找什么东西。
她立马意识到这是小蛇东西,毕竟上边有个“蛇”字。
于是冉春将护手霜从窗口中丢了出去,准确地掉在小蛇旁边,还把它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冉春轻声道歉。
小蛇仰头,循声看向冉春,盯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衔着护手霜从窗户爬走了。
几个日夜后,变成人形的钟恪心管理所接走了冉春。
这在当时成了冥府的轰动消息,各大家族纷纷对钟恪心的奢靡行为口诛笔伐,指责钟父对她过于宠溺。
因为从人类的幼年就开始抚养是个非常昂贵的决定,况且供养保家仙的香火钱本就大不如从前。
对此,钟恪心表示无所**谓。
钟家是典型的古代建筑,大屋顶层叠错落,青瓦似海,飞檐如翼。
这让只见过构造简陋的管理所的冉春,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一路进去到主屋,冉春更是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万分,连摆设的盆栽长着绿叶都惊讶不已。
钟恪心打趣她:“那你知道名字中的‘春’是什么意思吗?”
冉春老实摇摇头,回答道:“不知道,但是妈妈总说想再感受一次春天。”
这时水壶里的水烧开了,钟恪心一下了掀开盖子,水蒸气一股脑往冉春的脸扑过去。
“大概是这种暖烘烘的感觉。”钟恪心咧嘴笑道,“至少你跟我是有机会感受到的。”
幼小的冉春呆呆地看着对面笑得肆意的钟恪心,脸上的红晕到底是被那热气蒸的,还是如鼓的心跳撺掇了全身的血液。
回过神来,她低下头,十分郑重地小声回答道:“好的,蛇仙姐姐。”
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逐渐变得熟悉起来。
冉春这才有胆子稍微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又问起那支护手霜,她私心想要收藏起来,毕竟对她来说是缘分的开始。
“啊,那个呀,想要就给你吧。”钟恪心从装杂物竹篼里翻出来,丢给了冉春。
她看见冉春把护手霜当做宝贝似的握在手里,便问:“不用吗?”
冉春疑惑地看她,以为被穿了心思,慌乱地说:“额,现在不……”
钟恪心笑道:“随便用,我只是好奇蛇油才买的,很便宜。”
“蛇,蛇油?!”冉春大惊失色。
“父亲总唠叨人间危险得不得了,蛇会被扒皮入药泡酒做羹,我想他少说了一样,还可以护肤。”
“蛇仙姐姐!不要讲了!!!”冉春捂住耳朵,小脸被吓得苍白。
钟恪心抱着肚子在一旁边笑得打滚,似乎很得意自己吓到了冉春。
蛇妖只是外形成熟迅速,心智却成长得缓慢。她带着孩童天真的一面,自然同样拥有其霸道的一面。
比如钟恪心跟对待洋娃娃似的摆弄冉春,特别爱亲自给她穿衣服,梳头发,虽然总是打扮得乱七八糟。
她还会变成蛇形探索冉春的身体,缠绕在她的腰间,这是通过玩耍练习绞杀猎物的天性,随着冉春呼吸的频率控制自己的肌肉放缓,又收紧。
就像小孩下手不知轻重,她曾经压断了冉春一根肋骨。
这个习惯保留到了她们成人,那时钟恪心的蛇信才嗅到了氤氲中的暧昧,因为冉春细腻光滑的皮肤会为此留下鳞片的痕迹,会由
于缺氧而泛着醉人的粉红色。
如果有谁送给冉春东西,钟恪心不准她表现出的喜欢的样子,有时发现冉春偷藏了什么,就会大发雷霆逼她说讨厌,再当面恶狠狠把东西搞坏后丢掉。
而冉春非常早熟,虽然有时对钟恪心的言行产生了怀疑,但是她还是不断说服自己,要像小时候那样全身心地信任。
钟恪心很常心血来潮,有一回说要像人间那样给冉春庆祝生日。
“可我不清楚生日是多久。”
“那就按照被我接回家的那天算。”
钟恪心洋洋洒洒吩咐下去,要按她说的准备蛋糕,长寿面,礼物,唱生日快乐歌。
这个计划让钟恪心兴奋好几天,每天一睁眼就拉着冉春讨论。
于是,冉春也暗暗允许自己期待起来,尽管她全程参与了生日计划,毫无惊喜可言。不过她本来就是为了钟恪心开心。
结果到了当天,冉春等钟恪心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临了才接到她的电话。
都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钟恪心就抢先道:“那个,我突然被父亲抓住,要我去,去巡视寺庙,你也知道他,额,反正也是你过生日,就这样吧。”讲完就挂了电话。
冉春鼻子一下酸了,她知道钟恪心在撒谎,钟父上周已经完成了寺庙的任务。
她拿着听筒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半响才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句:“没事,本来就是……”
从前轻而易举讲出话,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冉春坐在地上靠着茶几,用手枕在转盘电话旁,她感觉特别没劲,失落的怪兽吞噬了所有自我安慰的话语。
她的失望丝毫不敢当面表露出来,她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
母亲也不是,她的沉默和叹息总会让冉春缴械投降。
那天她用生日蜡烛烧掉了蛋糕和礼物,当几颗迸出的火星溅到皮肤时,心中的烦躁终于得到了一些平息。
可挤压在心底的困惑总有爆发的一天,尤其年少不经事的钟恪心还常常把对她的承诺置之脑后,更是为争端添柴加火。
钟恪心喜欢偷偷跑去人间,不能去的冉春就在望乡亭乖乖等着。
期间她看见数不清的鬼魂登上此处后痛哭流涕,那些鬼魂跟她是那么相似,可为什么她却没有可以遥望的家乡?
冉春心里便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本不想向谁诉说着难以言状的感受,可她还是没忍住向钟恪心谈起了这苦闷。
“啊,我想是巧克力的味道。”
钟恪心正在手中把玩着大哥为她订做的蛇形珠宝。
“蛇仙姐姐,那是什么味道?”
“下次带给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随口答应也就随意忘记了,冉春早已习以为常,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开始下意识不把这种承诺放在心上。
转机发生在18岁,去办事的猫妖沈林趁机领着冉春去了一趟人间。
世外桃源的一切都让她眼花缭乱。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高楼林立,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街道上的人们都匆匆忙忙,与她熟悉的阴沉萧瑟的冥府是那样不同。
冉春打心底里感到雀跃,但她已经学会收敛情绪,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跟在沈栗后边。
快到应该回冥府的时候了,冉春忽然想起钟恪心将思乡说做巧克力的话,她又好奇起来,但不好意思明说,只试探地问道:“你
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吗?”
沈林回答:“想吃的话,还有时间可以带你去买。”
“谢谢。”
冉春心满意足地抱着一盒巧克力回去了,当然没让钟恪心发现。
按耐到独处的时候,冉春拆开包装精美的礼盒,看着里边各种各样可爱的巧克力,她皱起了眉头。
她随便拿起一颗放进嘴里,还没嚼完又塞进去另一颗,到后边甚至连着锡纸一起吃。
当她忍着反胃吃完整盒巧克力,嘴里仍是甜腻的味道时,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仰终于完全坍塌。
可惜那时的人间是秋天,她不知道春天究竟是不是所谓暖融融的。
不过无所谓了,因为冉春发现自己居然从未活过。
这么绝望地想着,她扣着喉咙把吃下去的又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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