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恪心搞砸了。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暴露了在人间的位置,被狐妖抓进了梦中。
“周栗宁,别是你吧?”
四顾茫然的钟恪心对着天喊道,自然不会得到回答。混沌之中,伸出的蛇信忽然感知到了危险。
土墙拔地而起,瞬间尘土飞扬,钟恪心竖起身体警惕四周,那震动平息了片刻,一只布满血丝眼睛正通过墙中的缝隙盯着她,接
着一只巨手赫然抓住墙头。
每条蛇都听过的恐怖故事,吃蛇成癖的人类,他几乎是连淌着唾液滚带爬地冲撞到她的面前。
钟恪心来不急跑走就被那人捏住了身体,那深渊巨口遮天蔽日,她在恐惧中闭上眼,落入幽深的喉咙,却没有感受到撕咬的痛楚。
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睁眼一看是18岁的冉春,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晚风拂起窗户边的轻纱,风铃琅然。
钟恪心立马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抱住冉春,试图从她的体温确认自己真的劫后余生。
“没事了。”冉春在她的怀里很放松,温柔地拍着背安抚她,等她情绪平复便服侍她躺下。
“蛇仙姐姐,你做噩梦了,出了好多汗呢。”
冉春边说边用拧干的毛巾,轻柔地拭去她身上的汗。“再睡会吧。”她抚摸着她的脸,柔声说道。
钟恪心看着冉春,神情复杂,温柔乡里英雄冢,明知是错却又忍不住沉沦。
狐妖的梦境通常有四层,钟恪心已经坠入第二层,如果再次沉睡,她将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或许从此一睡不醒。
房间里点着熟悉的香,钟恪心看着缭绕的香烟,她一边想着自己是何时被算计,一边昏昏沉沉闭上了眼……
想象中同居的尴尬并不存在,生活里的冉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每天准时去便利店,下班后带一些刚过期的食物,轮休的时候在房间里睡到中午才醒来。
家里多了个钟恪心似乎对冉春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根本找不到机会提起过去。但她们并不是完全没话说。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冉春接手了钟家寺庙的经营,想来冉春就是这样拿到了人间的居住证,过了鬼门关。
从前这都是由信徒组成的香会自发完成的工作,但现在连建筑都年久失修,庭院中更是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的程度可见一斑。
“打算雇佣小鬼稍微修缮一下,请他们只用提供餐食,承担得起,而且小倩也好帮忙签文件。”冉春揉着太阳穴说道,“就看作为拍照取景的地方行不行吧。”
冉春觉得能不能让人掏香火钱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唤起人类对蛇庙的印象。
钟恪心趴在桌子上,兴致乏乏,她觉得冉春没有要跟自己讨论的意思。
两三个月里,冉春每次都跟汇报工作似的,简单一句话就讲完了。
唉,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嘛,钟恪心在心里偷偷抱怨。
“因为我得去监工,所以麻烦你看家。”
听到这话的钟恪心睁大了双眼,她呆头呆脑地眨巴眨巴眼睛,后者后觉红着脸道:“好。”
“还有我在网上买了做幔帐的布料,正好明天到,”冉春划拉着手机凑近,好给钟恪心看单号,“是在家签收,你只要东西拿进家
里就好。”
“好。”钟恪心的声音细弱蚊吟,两人此时靠得很近,她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可害羞的。
她以为这件事将是两人破冰的开端。
就为了这点事情,钟恪心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激动得整晚都睡不着,
房间大半夜还开着灯,一会儿变成蛇,一会儿变回人在床上扭来扭去,窗帘上印出她恐怖的影子。
也许某个刚下晚班回到家的、疲惫不堪的人,忽然看着那影子,受到惊吓昏倒在地。
想来狐妖就通过这个人的梦找到了钟恪心,而几乎熬了通宵的她,给了狐妖趁虚而入的机会。
傍晚,从郊外寺庙回来的冉春,发现快递仍旧摆在门口,夕阳把纸箱晒得温热。
她疑惑地掏出钥匙打开门,里边没有开灯,静悄悄的。往常钟恪心都会假借自己正好喝水,然后趁机给她倒一杯温水。
今天客厅空荡荡的,除了钟恪心的味道,还多了一股狐骚味。
冉春面色一沉,她环视四周试图找出狐妖的踪迹,她们不约而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窸窸窣窣的动静环绕耳边,是狐妖扰乱半段管用的小聪明。
冉春没有中计,只是站在原地,冷静思索着周家会派谁来,无疑越熟悉梦境就造得越逼真,她将视线转向厨房。
记得有一口坛子,是从前房东用来放泡菜的,她搬来过后一直没有用过,因此闲置着。
于是,冉春洋装进厨房翻找柜,然后逐渐靠近,乘其不备用力将盖子死死按住,坛子摇晃起来,狐妖果真在里边挣扎。
冉春问道:“周栗宁?”
“姑奶奶,你放过我吧,我也是听命行事。”他用爪子扒拉着陶瓷坛身,可怜巴巴哀求。
“钟父的事过后,周家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对钟恪心下手?莫非要爽约?”
“我哪摸得清大哥的心思,我只是跟着他的定点蜘蛛过来造梦。”
“你们毁约在先,他也别怪我把你煮了吃了。”
坛子里没了动静,周栗宁不敢作答。
“今天我只断你一只尾,想要取回,请你大哥来找我谈。”
明白没得谈的周栗宁哀叫几声,挠着罐子表示同意了。
冉春手上刚放松一点力气,周栗宁像生怕她反悔似的,着急忙慌地钻出来,嘴边已经叼了一条尾巴,匍匐着身子将其推到冉春的脚边。
“行吧,把梦解开你就可以走了。”
周栗宁仍旧趴在地上,两只爪子埋着脸:“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她掉进了第三层梦境。”
也是这个原因,周栗宁与钟恪心绑定在一起,即便他早已感知到冉春靠近也没法逃跑。
所以如果要救钟恪心,必须有人进入梦境抓住她。眼下只有冉春。
周栗宁有些心虚地舔舔鼻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冉春明白了他的意思。
情况紧急,不容她再纠结什么。
沉吟片刻后,冉春去了房间,拿出钟父给她的蛇骨鞭,这是钟家的传家宝,可破碎幻境,驱逐邪祟。
用来它就等于答应了托孤的请求。
冉春瞪了一眼装死的周栗宁,说:“再敢有什么小动作,我扒了你的皮!”
周栗宁两股战战:“这是我弥补过失的机会。”
冉春冷哼一声,她没有别的选择。
侧卧里,钟恪心静静地睡在床上,冉春过去躺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在周栗宁的帮助下入了梦。
合上眼不久,似乎有数不清的绸缎从冉春的身边穿过,伴随着它们的飘动,她的耳边听见了泠泠之音。
冉春脑海中莫名闪过在梦周阁时,钟恪心捧着自己心爱的珠宝来赎她的样子。
她当时很意外,毕竟那时钟恪言留给她的,为数不多能够纪念的物品。
恍惚中有人撞了冉春的肩膀一下,她睁开眼,周围人潮汹涌,隐隐约约的嘈杂声放大了。
冉春正处于蛇仙庙的香市中,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很陌生,她只在小时候跟着钟恪心去过一次,进香的寥寥无几,沿途本该安设
茶棚的地方只剩下几根生了虫子的竹竿。
第二年钟恪心耍性子,怎么也不肯去了,也不准冉春去。
原来她曾经见过如此熙熙攘攘的时候。
城里的人们趁着这个机会,来到郊外的山里春游,香会沿着上山的路摆设茶棚粥铺,为爬山游玩的行人、远道而来的香客解渴歇脚。
音乐班子敲锣打鼓奏着欢庆的曲子,从蜿蜒的山路那边过来,他们为后边舞幡舞狮的戏团开路。
欢闹喧哗的队伍末端,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供奉在家庙里神像领着一众信徒。
然后冉春就在那人流里看见了钟恪心,她被钟父牵着混在人群当中。
钟恪心扬着脑袋,满是憧憬看着被人们担起的神像,眼神充满了骄傲,这是冉春没见从没见过的摸样。
钟父指着旁边的茶棚说了什么,钟恪心用力点点头,俩人便往里边走去。
立马有人拿来两个粗碗,为他们奉上了茶,茶叶不见得有多好,可是对于玩得口干舌燥的游人,也算是甘露来。
冉春跟着进去,坐在一桌,跟他们搭话。
“香会真热闹,你们也是来进香的吗?”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钟父笑到:“凑个热闹罢了。”
“那你呢?“
钟恪心显然对她很有好感,便不顾钟父阻拦大着胆子反问。
冉春道:“我身边有人走失了路,我想祈求蛇仙保佑她平安回来。”
她说:“看来是你很重要的人。”
冉春抿了一口茶,垂眸看着碗中沉浮的茶叶:“可能又爱又恨吧。”
钟恪心看着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你们原谅我了吗?”
“我早就不怪你了。”
“父亲会生我的气吗?”
“钟叔叔向来想得很开,”冉春微笑着,她接着承诺道:“别担心,如果你回来了,我不会走的。”
接着,冉春盯着钟恪心的眼睛伸出了手。
钟恪心犹疑着将手放上了去,然后被立马被紧紧握住不放。
冉春利索地抽出蛇骨鞭,向虚空一甩,凌厉的鞭子犹如惊雷劈开了空间。
幻境随之消散了,两人遁入黑暗之中……
钟恪心做了一个混乱的梦,双手被丝带束缚,冉春咬着鞭子,她的指尖缓慢地划过蛇尾的鳞片,腰间抬起一分,动作就深入半寸。
冉春一偏头,刺眼的灯光模糊了她**的身形,迫使钟恪心闭上眼。
等她再睁开眼,清晨的凉风吹来,旖旎的气氛全无,外边已经大亮,喜鹊落在遮雨棚上,爪子磨蹭着发出细碎的动静。
钟恪心迷迷糊糊间摸着脸颊,都能感觉自己现在面色潮红,她伸手摸着身旁,余温未散,房间的门也开着。
她连忙起身,趿着拖鞋往外走去,冉春果然在窗台那里。
在她租住的房子的窗外,可以看见有着鸽笼的楼顶,养鸽人挥动绑着旗帜的长杆,指挥鸽群飞行的方向。
一圈一圈散开,最远可以飞到挡住山的大厦。
钟恪心经常看见冉春围着披肩,抽着烟依靠在窗台边看。
从窗户前掠过的鸽群,会带起微风,轻拂她的发丝。
好像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
冉春听见后边的响动,侧身看向钟恪心,笑着对她招手:“过来。”
钟恪心迟疑片刻后,走上前从身后环抱住冉春,温存地蹭着冉春的颈窝,她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委屈:“这不是梦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