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凝对着手机屏幕里的黑色倒影沉默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伯父生日,我当然要去。”他的声音平直地传进手机听筒,然后视线一转,落在了阳台鹅卵石上那团雪白的身体上。
“舍舍在家就好。难道带去告诉伯父说是你养的不要了丢给我的?”
电话那头的孟束立刻没了声音。他才不敢让他爹知道他养了条蛇,还养到一半不负责任地丢给别人了。
过了几秒,才传来他明显底气不足的妥协。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周四晚上,地址一会我发给你。放心吧,都是熟人。”
“挂了啊凝凝。”
通话被匆匆切断。季月凝将手机随手放在旁边的藤编小几上,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他看着阳台外逐渐西斜的太阳,光线不再那么灼热,给高楼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想着孟束父亲生日宴的事,大概会持续到深夜。晚回来几个小时,对于一条蛇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舍舍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不需要他时时看管。
这个结论让他放下心来。
他站起身,走到鹅卵石旁边,弯下腰,用双手小心地将那团温暖的、晒得懒洋洋的身体捞了起来。
“回缸里睡吧。晒久了不好。”
他说着,转身走回客厅,高大的玻璃缸在室内光线下反射出清冷的光。他将手伸向缸口,准备把舍舍放回去。
然而,手上的那团柔软的身体却突然有了动作。
舍舍的身体绷紧了,细长的尾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飞快地在他的无名指上绕了好几圈,牢牢地勾住了。它小小的脑袋用力地往季月凝的手心里顶,喉咙里发出细微的、抗议般的“嘶哼”声。
季月凝的动作停住了。他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那种执拗而微弱的拉扯力。
他没有强行把它扯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见他没有反应,舍舍似乎更大胆了些。它松开季月凝的手指,转而将整个身体都扭了过去,试图去缠住季月凝的另一只手。
它小小的脑袋里可能在想,只要把这个人类的两只手都缠住,他就没有办法把自己放回那个玻璃盒子里了。
这个天才般的计划才执行到一半,它那不安分的脑袋就被季月凝用两根手指轻松地捏住了。
季月凝看着这条在他手上扭来扭去的小蛇,看着它那双雾蒙蒙的、透出一种固执情绪的粉色眼睛,最后还是没能维持住他那套严谨的饲养准则。
“好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无奈,“把你放在外边再玩会。”
“不过先说好了,不准乱跑,不准四处钻,一会我叫你你要出来。”
他对着一条根本听不懂人类复杂语言的蛇一本正经地约法三章。
趴在他手上的舍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歪着脑袋,将身体舒展开。这在季月凝看来,约等于默认了。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比舍舍身体大上好几圈的方形加热垫,放在客厅中央那块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插上电源。然后,他蹲下身,将舍舍轻轻地放在了加热垫的中央。
舍舍的身体接触到那片温暖的区域,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这还是它第一次被允许在这个巨大的、充满了那种熟悉气味的空间里自由活动。
好奇心瞬间占据了它小小的脑袋。
它先是谨慎地在加热垫上爬了一圈,然后将脑袋探了出去,用信子试探着冰凉光滑的木地板。它似乎不喜欢那种触感,很快又缩了回来。它的视线在客厅里转啊转,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沙发腿上。
它滑下加热垫,飞快地爬了过去,用身体绕着深色的实木沙发腿,开始进行一次充满探索精神的攀登。
季月凝没有阻止它,只是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拿起一本还没看完的财经杂志,视线的余光却一直跟随着那抹移动的雪白。
舍舍成功地爬上了沙发坐垫。这里比地板要柔软得多,也更温暖。它在沙发上巡视了一圈,然后发现了被季月凝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玻璃杯。杯子里还剩下小半杯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一种它从未闻过的、浓郁又复杂的香气。
趁着季月凝翻动书页的间隙,舍舍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茶几。
它凑到杯口,小心翼翼地探出鲜红的信子,在那褐色的液体表面轻轻沾了一下。
一股无法言喻的、强烈的苦涩味瞬间在它的口腔中炸开。
舍舍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仿佛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下一秒,它猛地向后仰,那张精致小巧的脸上,五官都像是被这股苦味挤到了一起。
“哒哒哒哒哒!”
它细小的尾巴尖像失控的马达一样,高速地拍打着光滑的玻璃桌面,发出一连串急促又响亮的噪音,仿佛在对这个偷袭它的不明物体发出最强烈的警告。
“谁在攻击我!”——这是它此刻唯一的念头。
惊慌失措之下,它完全忘了身在何处,身体在桌面上胡乱地扭动着,试图逃离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它的身体在光滑的桌面上打滑,最后脚下一空,整条蛇都从茶几边缘掉了下去。
“啪叽!”
一声轻响,它掉在了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摔得晕头转向。
“怎么了?”
季月凝听到动静,立刻丢下杂志,从阳台快步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舍舍,还有茶几上那杯明显被动过的咖啡。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
地毯上的舍舍晃了晃脑袋,看到季月凝的身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它立刻委屈地爬了过去,用它那颗刚刚经受过未知攻击的脑袋不停地蹭着季月凝的裤脚,雪白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么怕苦?”季月凝看着它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它光滑冰凉的后背,试图安抚这只受惊的小动物,“以后不许再随便乱吃东西了,听见没有?”
舍舍当然听不见,它只知道这个人类手上的温度和气味能让它安定下来。它顺着季月凝的手,又一次熟练地爬上了他的手臂。
在季月凝的安抚下,舍舍很快就忘记了咖啡带来的不愉快。它的好奇心再次被调动起来。它从季月凝的手臂上滑下,开始对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它的视线很快被墙角的一个大家伙吸引了——那是前几天季月凝拆完快递留下的包装纸箱,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纸箱的侧面,有一个方便搬运工抓握的圆形孔洞。
对于一条天生喜欢钻洞的蛇来说,这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舍舍兴奋地吐着信子,飞快地爬了过去,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脑袋扎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紧接着,整个雪白的身体都消失在了纸箱里。
“喂,”季月凝的声音从它身后传来,“刚说完不准乱钻,怎么就不听话。”
他跟了过去,高大的身躯蹲在纸箱前,像是在观察什么稀有物种。
片刻之后,那个圆形的孔洞里又探出了一个雪白的小脑袋。舍舍歪着头,那双粉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箱子外面的季月凝,尾巴在箱子里轻轻晃动着,仿佛在邀请他一起加入这个好玩的游戏。
季月凝看着它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原本想把它揪出来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舍舍探出来的、那个小巧挺翘的粉色鼻尖。
“……算了,玩吧。别在里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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