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的于珑回来倒头就睡,白云念叨着可怜孩子,满脸“怜惜”的拍下她流哈喇子的丑照,拍拍屁股去找青枫。
青枫正倚着靠背小憩,眉头紧锁,面前是亟待处理的材料。
白云蹑手蹑脚的靠近拿走文件,学着分析现状思考应对,其中许多材料来自流照君。
没过多久,他惊醒,发现白云在身边,笑着示意她过来。
她变作兔子模样,跳到腿上,用脑袋蹭他的手。
“他在幽冥的某处。”青枫肯定到。
她不会主动透露鸿雁的所在,但既然猜到,她亦不会阻止。
“流照君貌似对鸿雁格外在意?”从外人的视角看,说他俩是爱侣都毫无违和感,于珑本人看起来都没她上心。
“他们面对的问题很像,流照君看似平静,其实也在无时不刻的拷问自身,最为刚烈。”正因为青枫能看清他们的问题,所以一直以来尽力调和,“她的立场与族群相悖,因身份左右为难,费尽心思却狼狈收场,所以她希望身份比她更加尴尬的鸿雁能得偿所愿。”
白云叹气,可她的实力属实不够看,帮不上太多,别不知是上去帮忙还是上赶着丢人现眼喊救命。
“问心无愧便好。”青枫伸手搓了搓脑袋,搓下来一把兔绒。
白云正心动呢,见着这把兔毛,差点心跳骤停噔噔咚,抱着兔绒团团撒腿就跑,要变无毛兔了。
她趴在床旁戳了戳于珑的痒痒肉:“知道你醒着,试考完该面对现实了。”
“现实是我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在考试周的煎熬过后,即将迎来吃饭睡觉游戏动画的美好假期。”
“我管他去死,傻逼一个。”一想起鸿雁玩失踪她就脑壳疼。
复盘前因后果,如果是虚构故事,作为读者观众的她此刻指定嗷嗷,鬼王与她的甜美娇妻,虽然有点老套,看玛丽苏不就图一个爽字,磕到了磕到了。
活了二十年,突然有人跳出来告诉她,她是谁谁的转世,寻找她关注她甚至因此被牵累,在本质上都与现世的她无关,对于鸿雁的拒绝,于珑心疼归心疼,还是有埋怨的。
宇宙大爆炸般的思绪平复后,她继续面对现实。
“我只是于珑,并不是其他人。”她直视白云,坚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鸿雁的形象即将在跌入谷底,白云连忙解释:“他说过斯人已逝,你就是你,在你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是不公平的,以私欲左右你的人生,你不恨他都算宽厚至极。”
于珑冷哼表示不吃这一套,表情却是渐渐舒展开来,过了一会,她问:“你们有什么打算,有我可以协助的地方吗?”
白云摇头,她要知道还至于大把掉头发嘛。
于珑直挺挺的躺回去,拉好小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啊?”
“养精蓄锐,预防猝死。”连轴转好多天了,不应该,她只是个脆弱的凡人,做不到不眠不休。
于珑拉着白云补眠,见她不肯睡,扒拉自己黑T恤上雪白的兔子毛给她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养了只小白猫,要成无毛沙皮兔了。”
白云光速躺好。
下次指定要让傻逼穿女仆装,于珑睡着前想到,私自闯入她的世界,又自说自话的离开,等着谢罪吧。
流照君与洛月对坐,二人中间摆着昔日望乡台之上残破的石雕。
“把自己是救世主,怀着殉道者似的壮烈往火坑里跳,愚蠢。”她自嘲的笑,既是笑鸿雁,也是笑曾经的自己。
“你真的想好了?或许日后你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洛月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同庙宇中供奉的神像,无悲无喜。
“是。”流照君服下丹药,转而反问,“你呢?”
“我随你同去。”
流照君点头:“子时出发,以鸿雁的状态,他支撑不了太久。”
她走出小院,静坐于院前的柳树下,折下柳条在手中把玩。
她努力过挣扎过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自己全力维持的和平碎了一地。
每年休假时明面上说是寻访旧友,然而连承载过去的小小的院子都不敢踏入,只会灰溜溜的逃进深山里修行,从前自欺欺人的想着变强,等强大到足以左右局势再回去也不算失败,可失去妖骨的她修为再难寸进,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
流照君自觉无力,只要能见着鸿雁光明的未来,仿佛连带着自己那份怨恨也变得安宁,她一方面希望鸿雁能成功,又可惜能冲破枷锁的那人不是她自己。
她向来爱跟自己较劲,她能容忍自己不如别人,却容忍不了输给从前的自己,失败并不可怕,在彻底被压垮之前,它就不仅仅只是失败。
流照君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至少不愿再看到鸿雁重蹈覆辙。
鸿雁躺在自己砸出的深坑内,咳出黑气萦绕的魂魄碎片又强行将它们收拢进体内,他暂时还没彻底吹灯拔蜡的想法。
在见到另一个自己的一瞬间他如梦初醒,原来他才是本尊缺失的那一部分,不,与其说是缺失,不如说是人性残渣。
不被需要的残次品,在本尊打算突破极限补全自身时挥之即来。
“不敢面对惨烈的结局,抛弃内心空有一具强大的躯壳,可悲。”鸿雁突然有些怜悯本尊。
“胜利者才拥有评判的机会。”鬼王挥臂,击碎他的屏障。
失去作为人的形体后,鸿雁一度沉迷于自残,可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只能感受到磕到膝盖程度的疼痛,这次他终于找回了曾属于活人的痛感。
鸿雁大笑:“再来!”
鬼王将他砸进尘埃里,这次鸿雁化作了一道流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不愧是本尊,的确很强大,但这些年我行走人间,亦不是痴长年岁。”
鬼王冷哼。
仿佛徒劳无功,遍体鳞伤,但鸿雁已经不再逃避。
最先赶到的不是流照君,而是他的老对头流霜。
流霜一开口就是:“唷,这不鬼王吗,好久不见你怎么比我们鸿雁更拉了。”
“是你?”鬼王开口,成功掉了五点逼格。
“对对对。”流霜喜气洋洋的点头,“看来当时确实把你揍得挺惨,这么多年还记着我呢。”
“我打碎你的本命法器,你削去我的权柄,恩怨两清。”
“但我跟鸿雁还没掰扯清。”流霜把手圈成喇叭状对鬼王体内的鸿雁发动嘲讽技能,“多撑会——”
鸿雁失去形体帮不上忙,可鬼王也奈何不了他的嘴,开始逼叨逼叨逼,争取用嘴炮让鬼王痛哭流涕。
“见我只身前来,还真以为我是孤家寡人了。”鸿雁摇头啧啧啧。
“傻了吧?爷会摇人。”
“粗俗。”
鸿雁乐了,不愧是另一个他,关注点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一个比妓生子更不堪的□□罪证,别人喊你声红老板,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正经人了。”
“勉强挤进文人堆里,整日的热血沸腾,他们要么有家族兜底要么孤家寡人无所畏惧,你倒好,事没办成还连累的妻子家业,你算什么男人?”
鸿雁在嘲讽鬼王,更是在苛责他自己。
幽冥是鬼族的主场,天机混乱又克制了流霜的发挥,几次让鬼王抓住机会给他一巴掌拍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跟方才鸿雁砸出的坑交相辉映。
流霜快乐喷血,想着费力追踪鸿雁果然没有错,可太有意思了,没白来着一遭。
然后鸿雁就看见流霜拍拍灰,向他招手。
“你们加油,我只是来看戏的。”
鸿雁的嘲讽停住,瞬间哑巴。
“这就是你的帮手?”鬼王平静的反击。
无人钳制鬼王的力量,情况徒然变遭。
鸿雁的五感逐渐丧失,眼耳鼻舌身意,失去对时空的感知他甚至不清楚外界度过多少时间,本尊将他困死在心牢,他总有意志崩溃消散的一天,届时不战而胜。
他在无边黑暗中,靠过去苦苦支撑灵魂。
人遇到难题时总会不由自主的向过去发生的美好记忆汲取力量,他们体会过真切的幸福快乐,并因此相信苦难是暂时的,他们能走出低谷重新创造更多的美好。
不幸的是,人的记忆会被自身篡改,就像此刻的他回望过去,越是美好毁灭时就越悲怆。
鸿雁对于自己是被本尊舍弃的人性这一点无所谓,谁抛弃谁还两说,所以他敢与本尊叫板,人性战胜空壳,坚强战胜怯懦,听着就令人振奋。
但在心牢中,他与另一半灵魂接触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本尊并无生存意志,召回他只因人性不死躯壳不灭,鸿雁一日不死他一日得不到解脱,本尊企图补全自身获得安宁的永眠,连同组成他的无数冤魂亦如此。
他们的家人爱人友人,连同所有珍视的一切,在大火中灰飞烟灭,鬼魂逗留人间是因为心愿未了,在成为鬼王完成复仇后,他们已经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未来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片迷茫,而所珍视过去无法折返。
对于鸿雁来说,支撑他赢到最后的人是于珑,可无数次站在窗边的他知道,那不是他等得那个人,他的爱人已经回不来了。
人性和躯壳一体两面,并非敌人,鸿雁意识到为何曾经的自己行事乖张,流霜的狂是在与现实搏斗,而他是为了自毁。
在无尽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流照君的声音。
“胆小鬼,现实给你绝望,你便顺势倒下,对于这个结果,你真的满意吗?”
没能与自我讲和,没能重新获得力量,没能写下故事的圆满结局。
白云赶到时,流照君和鬼王打得不可开交。
就在鬼王的爪子即将触及流照君灵魂的那一刻,硬生生的停下,掉头撕裂了自己的胸膛,紧握住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一瞬间,鬼王的权柄使幽冥的时间停止,停留在离别前的那一刻。
接管控制权的鸿雁视线扫过同伴们,微笑致意,最终停留在于珑身上。
“我该走了。”
于珑愣住,思绪顿时成了一坨浆糊,事先在脑中排演的无数种激情发言竟一条也没派上用场。
“我消失后,你便可如同千千万万的凡人一般,竟可能的去走你想走的路,选择你想要的人生,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祝你快乐……”
“我不要你的祝福。”于珑毫不留情的打断,“永远别想得到原谅。”
“嗯。”鸿雁的神情愈发温和,知道这么说是为了留住他:“但安眠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她恨鸿雁,既然当初助她再世为人,让她的前二十年活在人群之外,不得不用伪装保护自己,这些她虽意难平但她选择放下埋怨向前看,因为她愿意,却再一次的被推开。
“你的厄运解除,往后没人为你挡灾了,记得小心。”
鲜红的心脏握在鸿雁苍白的掌心,色彩鲜明到惊心动魄。
虽然流霜给出的预言足够迷人,可惜他没能走上最好的结局,但他觉得已经足够,至少他没吞噬于珑的灵魂。
鸿雁真正死去,作为象征物只有继任者的出现才会取代他,可也不会再醒来,他造了一层厚厚的茧将自己囚禁在狭窄的黑暗,然后胎死腹中,掐灭了破茧成蝶的美梦。
流照君没能救得了他,她怀抱着鸿雁站在原地,竟不知谁更像一个死人,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
谁能救得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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