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枯黄的银杏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晚指尖猛地一缩。
它轻飘飘地落在键盘旁的塑料收纳盒边缘,脆弱得不堪一碰,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叶柄处,那个熟悉的、三条分叉的锐利标记清晰如刻,像一道无声的狞笑。
而在标记下方,一道细微的叶脉裂痕处,一滴鲜红欲滴的液体正在缓慢凝聚、变大,在惨白的顶灯光线下,反射出妖异的光泽,像一只刚刚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林晚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刚刚在洗手间经历的一切。
被发现的监听器,雪莉暴怒的碾碎,苏牧温暖的怀抱。
那短暂喘息带来的虚假安全感,被眼前这片带着“血”的叶子彻底击得粉碎。
它在这里,就在她刚刚离开又返回的工位上。
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这意味着什么?那个安装监听器的“根”成员,或者他的同伙,刚刚来过?
就在她离开的这短短几分钟内,他们无处不在!
像影子一样附着在这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附着在她身上。
林晚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手边的水杯,半杯温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面上散落的几张废纸,也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却让她感觉如同被冰水浇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谁?!”她几乎是嘶哑地喊出声,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四周!空荡的办公区,只有惨白灯光下冰冷的工位隔板和远处模糊的绿植轮廓。
没有可疑的身影,只有死寂。这份死寂此刻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看不见的窥伺,冰冷粘稠,附着在她的皮肤上。
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将那个装着营养剂的白色纸袋、苏牧给她的牛肉干袋子,以及所有散乱的文件杂物,一股脑地塞进去。
动作粗暴而慌乱,仿佛要将那恐怖的叶子连同所有不安都彻底掩埋。她只想逃离。
立刻!马上!
离开这个被标记的工位,离开这栋充满监视、研究、威胁的大楼!
就在她将最后一件东西胡乱塞进抽屉,用力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时。
“林晚。”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响起,瞬间冻结了她所有动作!
林晚的心脏骤然停跳,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身。
雪莉主管就站在她工位几步开外。纯白的毛发在顶灯下泛着无机质的冷光,那张总是戴着优雅冰冷面具的猫族脸庞,此刻清晰地笼罩在骇人的阴云之下。
湛蓝的竖瞳缩成了两条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缝隙,里面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审视风暴。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林晚惊恐的瞳孔,落在她身后那个刚刚被用力关上的抽屉上。
“你在做什么?”雪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冻土上。
林晚的嘴唇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抽屉里,那片带血的叶子,刚刚苏牧还在……
雪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她看到了?
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失语,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气音:“主……主管……我……”
雪莉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如同冰面碎裂般的脆响,带着碾压一切的压迫感,径直朝她走来。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跟我来。”命令简洁,冰冷,不容置疑。雪莉甚至没有看林晚,那双冰封万里的竖瞳越过她,似乎锁定了更远的目标。
主管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实木门。
林晚如同提线木偶,双腿如同灌了铅,机械地跟在雪莉身后。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她能感觉到雪莉身后那条蓬松的白色长尾,此刻绷得笔直,尾尖的毛发微微炸开,带着一种无声的、极度戒备的信号。
雪莉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冬日初雪混合着昂贵冷杉木的气息,此刻也裹挟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将她牢牢笼罩。
穿过死寂的办公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雪莉停在主管办公室门前。门是厚重的实木,镶嵌着金属包边,门把手是冰冷的黄铜材质,设计简洁却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没有立刻开门,微微侧身,那双冰冷的竖瞳扫过林晚苍白的脸,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
“权限确认:雪莉·安哥拉。”她对着门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感应区开口,声音冰冷无波。
感应区亮起柔和的蓝光,扫描过她的虹膜。门内传来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滴。”
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进去。”雪莉的下巴朝门内点了点,命令道。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雪莉的办公室,一个绝对的禁地。
她入职以来,从未踏入过半步。里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更严厉的审问?关于监听器?关于那片诡异的银杏叶?还是……
将她彻底“控制”起来,像一件真正的“资产”?
她颤抖着,迈出了沉重的一步,踏入了门内。
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办公区惨白的光线和死寂的空气。
办公室内部的空间比林晚想象的要大,光线却异常昏暗。
厚重的深灰色丝绒窗帘严丝合缝地拉拢着,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
唯一的光源来自办公桌上一盏造型简约、散发着幽冷白光的台灯,以及墙角一个巨大的、占据了整面墙壁的液晶显示屏。屏幕是暗着的,如同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倒映着房间里模糊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的、属于雪莉的清冽冷香,混合着上等皮革、纸张和一种……极其淡薄的、类似硝烟的金属气息。冰冷,肃杀,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雪莉绕过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坐下。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和力量感。
她没有开灯,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办公桌后那片深邃的阴影里,只有那双冰蓝的竖瞳,在幽冷的台灯光线下,如同两点燃烧的鬼火,清晰地锁定着站在门口、局促不安的林晚。
“关掉你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雪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手机,手环,如果还有别的。”
林晚猛地回过神。
手机……她慌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廉价的老旧手机,屏幕已经裂了几道细纹。她飞快地按下关机键,屏幕暗了下去。
至于那个被雪莉捏碎的手环,早已不复存在。
她将关机的手机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动作小心翼翼。
“过来。”雪莉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
林晚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挪动着脚步,走到那张宽大得令人窒息的办公桌前。
冰冷的实木桌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她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影子。
桌面上除了那盏幽冷的台灯,只有一台造型极其简约、线条流畅的黑色终端机,以及一个小小的、深灰色的金属盒子。
那盒子只有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侧面有一个极其精巧的卡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属于高频电子设备运行时特有的、几乎无法被人类听觉捕捉的细微嗡鸣,正从那个小盒子内部散发出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这感觉,和她在洗手间隔间里发现监听器时的感觉,极其相似。
只是更微弱,更隐蔽。
这盒子,难道是某种更高级的屏蔽或者探测设备?
雪莉没有解释那个盒子。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从林晚的头顶扫到脚底,带着一种评估领地内物品损伤程度的冷酷。
“洗手间的事情,”她终于切入正题,声音低沉而危险,“除了那个被捏碎的垃圾,你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来了。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维持清醒。
“没有别的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我就是在隔间里发现了那个东西,然后就抠了下来,接着……您就进来了。”
她省略了银杏叶,省略了那滴诡异的“血珠”,省略了巨大的恐惧和崩溃的哭泣。
那些秘密,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底。
阴影中,雪莉那双冰蓝的竖瞳微微眯起,瞳孔缩得更细,像两道冰冷的缝隙。
她似乎并不完全相信林晚的话,但也没有立刻戳破。
“‘根’的杂碎,爪子伸得越来越长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厌恶和杀意,“在我的地盘装这种东西……”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规律的、如同倒计时般的“哒、哒”声。
“你,”雪莉的视线重新聚焦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收到过奇怪的东西?或者……”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的工位方向,“……发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林晚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抽屉里那片带着“血”的银杏叶,工位上刚刚出现的那片!
它们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意识。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告诉雪莉?这个视“根”为死敌、手段暴戾的猫族主管?她会怎么做?立刻封锁大楼?大动干戈地搜查?
那她林晚,作为唯一的人类,作为“根”似乎特别“关注”的对象,会立刻成为风暴的中心!被更严密地监控?被当成诱饵?甚至…被“根”视为叛徒而招致更可怕的报复?
恐惧和自保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寻求庇护的冲动。
她不能冒这个险!至少现在不能!
“没……没有。”林晚垂下眼,避开雪莉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视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一直在工位,没接触过陌生人,也没收到奇怪的东西。”她的手指在身侧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只有那个深灰色小盒子发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嗡鸣,和雪莉指尖敲击桌面的“哒、哒”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雪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在她低垂的脸上反复刮过,带着审视和明显的不信任。
那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后背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衬衫,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感。
“是么。”良久,雪莉才轻轻地、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冷嗤吐出两个字。
她不再追问,但那冰冷的视线并未移开。“从今天起,”她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命令式冰冷,“你的所有工作汇报,直接向我提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你所在的办公区域,尤其是……”她顿了顿,声音更冷,“……靠近实验室或后勤仓储区。”
实验室,云翼总监的地盘。
后勤仓储区,那里是苏牧经常去给她拿东西的地方。
雪莉这是在画地为牢,将她彻底限制在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
像一只被关进透明笼子的鸟。
“午餐时间,”雪莉继续下达指令,语气毫无波澜,“会有专人给你送餐。苏牧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再碰。”
她直接断绝了苏牧接近她的途径。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仅仅是监控,这是全方位的软禁。
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将她完全置于雪莉的掌控之下。
手腕上虽然没了金属环,但一个更大、更无形的牢笼已经当头罩下。
“明白了吗?”雪莉的声音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明白了。”林晚的声音干涩无力,如同蚊蚋。
她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很好。”雪莉似乎对她的“温顺”很满意,终于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她的视线落回桌面上那个深灰色的金属小盒子上,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石相叩的敲门声,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实木门板,打破了办公室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敲门声,精准,克制,带着一种鸟族特有的韵律感。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是云翼总监!
雪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冰蓝的竖瞳里瞬间掠过一丝被打扰的、极其不悦的寒芒。
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按下某个拒绝开门的按钮,但动作在半途停住了。
门锁处传来轻微的电子解锁声。
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更宽的缝隙。
云翼站在门外,一身深紫色的利落西装套裙,衬得她颈侧的蓝绿色翎羽在走廊光线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金丝眼镜后的金色竖瞳,如同精密的扫描仪,没有任何温度地扫过昏暗的办公室内部,精准地落在站在办公桌前、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晚身上,停顿了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冰冷的审视。
随即,她的目光转向办公桌后阴影里的雪莉,声音清冽如泉,听不出情绪:“雪莉主管。打扰了。关于‘H-001’的几项关键生理数据波动异常报告,需要你签字确认。另外,”
她的视线再次回到林晚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召物品的平静,“后续的深层细胞**采样,安排在十五分钟后。她需要跟我走。”
深层细胞**采样?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比云翼拔她头发时更甚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那意味着什么,切片?穿刺?像实验室里那些被浸泡在溶液中的标本一样?
雪莉坐在阴影里,没有立刻回应。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林晚站在两个强大存在的无形气场交锋之间,如同风暴中心的一片落叶。
雪莉的冰冷禁锢,云翼的“**采样”宣告,如同两堵不断逼近的铜墙铁壁,要将她彻底碾碎。
雪莉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从阴影中射出,精准地刺向门口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云翼。
她周身那股原本就极低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空气里弥漫的清冽冷香似乎都带上了硝烟的味道。
“生理数据波动异常?”雪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危险平静,“原因?”
云翼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走廊里渗入的微光,遮住了她金色竖瞳里的情绪。
“初步分析,与情绪剧烈波动、肾上腺素异常分泌及神经性应激有关。具体诱因尚需进一步**采样分析。”
她的语调如同在陈述实验报告,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评估实验对象状态的冷静,“‘H-001’的状态,显然不符合最佳采样条件。但数据异常窗口期有限,需要尽快。”她的话语里,没有任何对林晚感受的考量,只有对“数据”和“时机”的绝对优先级。
**采样。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林晚的心口。
她看着云翼那张毫无波澜、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脸,只觉得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
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办公桌边缘,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
她求助般地看向阴影中的雪莉,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雪莉没有看林晚。她的视线依旧锁在云翼身上,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如同某种宣判前的信号。
“波动原因,”雪莉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已掌握。”她微微抬起下巴,冰蓝的竖瞳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点寒星,“非器质性损伤。属于可监控范围。深层采样,驳回。”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如同冰刃斩断铁索。
林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要虚脱。
雪莉竟然驳回了?
虽然理由冰冷,但至少暂时免去了成为“**样本”的噩梦。
云翼的金色竖瞳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像精密的镜头在调整焦距。
她似乎没料到雪莉会如此直接而强硬地驳回她的“科研需求”。扶在眼镜框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驳回?”
她的声音依旧清冽,但尾音微微上扬,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断计划的愠怒,“雪莉主管,这是基于集团核心生物资产价值最大化及风险管控流程的必要操作。你的判断依据是?”
“依据?”雪莉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
她终于从阴影里微微前倾身体,幽冷的台灯光线勾勒出她线条清晰而冰冷的下颌线。
“她是我的员工。她的状态,由我评估,由我负责。至于‘价值最大化’……”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云翼,“确保她完好无损地完成工作,就是目前最大的价值。而不是被你送进实验室,变成一堆切片数据。”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云翼那套“科研”逻辑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无形的火花在昏暗的办公室内迸溅。
两个同样强势、同样习惯掌控一切的存在,因为一件“资产”的归属和处置权,第一次正面交锋。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林晚夹在中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强大的、截然不同的气场在激烈碰撞:雪莉的冰冷、霸道、带着领地意识的绝对掌控;云翼的精准、理性、带着科学狂热的无情剖析。而她,就是那个被争夺、被定义的物品。
云翼沉默了几秒。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反复在雪莉冰冷的脸和林晚苍白惊惶的脸上扫过。
她似乎在快速评估着局势,权衡着强行带走“样本”的代价和收益。
最终,她似乎放弃了硬碰硬的想法,但那股被打断的愠怒并未消散。
“很好。”
云翼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调子,但比之前更加冰冷,“既然如此,后续因数据缺失或延迟导致的分析误差及潜在风险,将由你方承担全部责任。签字。”
她不再看林晚,仿佛她已失去价值。她上前一步,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个轻薄如纸的透明电子板,直接放在了雪莉宽大的办公桌上,指尖在屏幕某个区域点了点,一份闪烁着幽蓝色字体的报告被调出,等待签署。
雪莉的目光扫过那份报告,冰蓝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伸出覆盖着白色绒毛的手,拿起桌上一支造型同样冷硬的电子笔,看也没看报告内容,直接在屏幕下方代表“主管确认”的签名区,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对云翼所谓“风险”的完全不屑。
签完字,雪莉将电子笔随意丢回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她重新靠回椅背,目光重新变得幽深难测,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云翼面无表情地拿起签好字的电子板,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报告瞬间消失。
她最后看了一眼如同惊弓之鸟般僵立在桌旁的林晚,金色的竖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光,像是评估一件暂时无法得手的稀有样本,带着一丝遗憾和更深的探究。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紫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却冰冷的弧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疏离,消失在重新合拢的门缝后。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
那股属于云翼的、如同森林苔藓般的冷冽气息渐渐被雪莉的冰冷雪松香覆盖。
林晚僵硬地站在原地,后背依旧抵着坚硬的桌沿,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衬衫。
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抽空了她仅存的力气。
手腕上,雪莉捏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洗手间的遭遇和此刻身处的牢笼。
雪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重新落在了林晚身上。
这一次,里面没有了与云翼对峙时的锐利锋芒,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审视领地内物品的冷酷。
“看来,”雪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你比我想象的,更‘受欢迎’。”她特意加重了“受欢迎”三个字,语气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一个‘根’的垃圾不够,还要加上一个恨不得把你拆成分子式的研究员。”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雪莉果然……把银杏叶和“根”联系起来了。
而且,她似乎也洞悉了云翼对她“研究”的执着。
“管好你自己。”
雪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记住我说的话。范围,权限,食物。任何越界行为……”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冰蓝竖瞳里闪烁的寒芒已经足够清晰。
“现在,回你的笼子去。”她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件碍眼的物品。
笼子…
林晚的心被这个词狠狠刺痛。她苍白着脸,对着阴影中的身影,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僵硬地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每走一步,都感觉脚踝上无形的锁链在哗哗作响。
走出主管办公室,重新回到相对明亮的办公区走廊,林晚只觉得一阵眩晕。外面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痛。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
雪莉的囚笼已经落下。云翼的“采样”威胁暂时解除,但绝不会消失。而“根”……
那些带着血腥标记的叶子,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无处不在的窥伺。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那个被划定为“安全范围”的角落工位。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就在她快要走到自己工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另一头,前台的方向。
苏牧站在那里,暖棕色的卷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
她正探着头,焦急地向这边张望。当她的目光捕捉到林晚的身影时,那双漂亮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立刻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欣喜和关切。
她似乎想立刻冲过来,但脚步刚抬起,又硬生生停住了。
她看到了林晚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浓重的疲惫和苍白,也想起了雪莉冰冷的警告和“专人送餐”的指令。
苏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朵瞬间被寒霜打蔫的花。
暖棕色的犬耳失落地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
她只是远远地望着林晚,那双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担忧、委屈和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深深的失落。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喊林晚的名字,最终却只是失落地抿紧了唇,对着林晚的方向,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林晚看懂了。
是“晚晚,你还好吗?”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林晚的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苏牧那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关切,此刻像一根温柔的刺,扎在她被冰冷铁链捆绑的心上。
她不敢回应,甚至不敢多看苏牧一眼。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怕被雪莉发现这“越界”的接触。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如同一个最冷漠的陌生人,僵硬地转过身,坐回了自己那个堆满杂物、此刻却如同透明囚笼的工位里。
冰冷的塑料椅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她拉开那个刚刚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手指颤抖着,无视了那些文件和杂物,径直探向最深处。
指尖,触碰到了几片枯硬卷曲的东西。
她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烧红烙铁般拿了出来。
三片枯黄的银杏叶。
一片刻着箭头,一片刻着眼睛,一片刻着完整的“根”标记,叶脉上还残留着那点干涸的暗红污迹。
她将它们摊开在冰冷的桌面上。
箭头指向眼睛,眼睛注视着“根”。
这诡异的组合,像一个无法破解的密码,一个充满恶意的预言。
雪莉冰冷的囚笼,云翼虎视眈眈的解剖刀,苏牧被隔绝在外的温暖,“根”无声无息的血色标记……
她被困住了。
被标记,被争夺,被囚禁。
林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三片枯叶上,瞳孔深处,那片如同死水般的麻木和绝望,终于被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淬火般的冰冷光芒所取代。
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被无数枷锁禁锢后、从灵魂深处被点燃的、冰冷而尖锐的什么东西。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按在了那片刻着“眼睛”符号的叶子上。枯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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