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可怜的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们，都是娘错信了歹人，才害得你们沦落到如此下场！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小七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再痛苦再绝望也要好好活下去！
多少年的事了，母亲泣血的哭嚎犹如在耳，耳边刺鼻的血腥气依旧清晰可闻，她不停地跑啊逃啊，可时至今日她依旧未能走出那场可怖的雨夜，她仍旧被无边的恐慌包围。
母亲模糊的身影逐渐远去，乌月七伸出手想要阻止这一切，却只堪堪触碰到母亲的衣角，随后一切便都归于沉寂。
只剩下噩梦如影随形，仿佛走在一条永远不会有尽头的不归路上，无休无止，饱尝痛楚。
乌月七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有些惊魂未定。下一刻却看见桃子一惊喜地出声道。
“月七你醒了！”
乌月七眨眨眼有些迷糊地向四周看去，看见她的一只手被桃子一单手握在掌中，而桃子一的另一只手则牢牢扶着她的肩，让她得以不费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等等，她此刻竟在桃子一的怀里吗！
意识迅速清醒，方才发生的种种也一并明晰起来，愤怒逐渐涌上心头。这双手，正是桃子一的这双手，遮住了她的眼，束缚了她的脚步，如今又何必做这一副小心翼翼护着她的模样！
强硬阻止乌月七离去后，桃子一自己也变得无措起来，他的思绪本就混乱，留住乌月七后，自己竟也不知道后面该做些什么。
月七肯定会很生气吧。桃子一看着怀中之人如此想道。
短暂的安静过后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剧烈争吵。但先打破这场寂静的却是怀中之人小声的呓语。
乌月七并未苏醒，浑身却开始冒出冷汗，口中低声呼喊着什么，随后更是面色痛苦地乱动起来。很显然，此刻的她正被噩梦所侵扰。
桃子一顿时紧张起来，连忙为乌月七调整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只手护着她以免她乱动将自己摔出去，一只手运转着灵力，以自身灵力为引梳理起乌月七周身纷乱的灵力，试图让她尽快从梦中醒来。
乌月七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乱动，桃子一见此心中一喜收起灵力。就在这时，乌月七却突然地将一只手费力地向上伸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那只手摇摇晃晃地抬起，在桃子一诧异的目光中，指尖轻轻地碰到了他的下巴，传来片刻微凉的触感之后，迅速滑落。
桃子一瞳孔紧缩，飞快接住乌月七那只不再有力气的手，心脏怦怦直跳，直到掌中不时传来乌月七手腕处跳动的脉搏，桃子一看着怀中的故人，心有余悸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正看见乌月七因为惊醒还残留着迷茫的双眼。
“放开。”
乌月七沙哑着声音。
回应她的，是桃子一更用力地紧握。
这无疑更加激怒了乌月七。
“我让你放开！”
剧烈的愤怒让乌月七生出不少的力气，她心一横先是抽出被紧握的手，又奋力挣开了桃子一的怀抱，不顾自己跌倒在地上，随后便握紧拳头朝桃子一所在的位置锤去。
或许是因为刚刚才苏醒有些使不上力，加上先前也耗了不少的气力，任凭乌月七如何咬牙切齿，却也只是在桃子一的胸膛上打出了力气不大的一拳。
受了一拳的桃子一面色未变，神色如常地看着她。
一阵无力感将乌月七吞没，夹杂着些许难以述说的失望。
“我现在是不是很可笑？好一个轮回，如今也轮到我着你的招了。学得真好啊，桃子一。”
被直呼本名的桃子一闷声回道：“抱歉。月七你想怎么出气都可以，我不会躲闪，亦或是月七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也可以赔罪。”
乌月七嗤笑一声，语气不善地反问道：“如果我说我要离开这里呢，难道你桃子一肯帮这个忙吗？”
桃子一：“......除了这个，其它的都可以。”
乌月七几乎被气笑了；“为什么？”
桃子一没有听明白：“什么？”
乌月七说话的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拽着桃子一的衣袍。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有害过你吗？！就算离开时我使了手段，但我也未曾伤过你！我只不过是想离开这里，这也有错吗！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愤怒的心火下掩盖着不可察觉的、名为委屈的残灰，“你凭什么干涉我的去留！就因为你现在比我厉害了吗！”
“如果月七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谷的话，我可以让你离开的。”桃子一目光沉沉地看着满怀怒意的乌月七，带着些许的苦涩，“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回答，只是月七你，从未想过告诉过我。”
反倒还是她的错了？
乌月七顿时气到了极点，厉声道：“够了！你桃子一又是我的什么人，我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你很害怕。”看到乌月七如此抗拒反感的样子，桃子一的心里也不好受，低声喃喃道，“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乌月七立刻反驳道，“把我困在这山谷中的你，竟然说要帮我？”
“当然了。”桃子一的语气也变得急切，“既已明知是危险的事情，月七你更要动用你能接触到的所有力量，包括我的。我也是你的力量，我自然可以帮你。”
“我不需要。”乌月七目光有些闪动，随后却把心中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统统压下，不留情面地再次重复道，“桃子一你听清楚了么？我、不、需、要。”
桃子一喉咙发紧，双眼里满是震惊，看着自己眼前的乌月七不可置信地问道：“月七你真的是在求一条生路吗？拒绝所有可能的力量，固执地只依靠自己，你不是在求生，你这是在......！”
话语最后的两个字被桃子一咽入喉咙，但彼此都知道话末指的是什么。
“拒绝所有可能的力量？”乌月七重复了一遍桃子一的话，表情古怪地冷笑道，“你总是太天真，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太好！在妖界，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安全可靠的！其余的，哪怕是朋友、爱人，甚至血亲，”说到血亲两个字，乌月七忽然哽咽起来，“都是一样的飘忽不定，又何必相告！不过是徒增枝节罢了！”
“那我呢？我不管月七你是怎么想旁的人，你是怎么看我的？”桃子一红着眼睛，“你如此抗拒，是因为你真的不需要我，还是因为不相信我真的会帮你？”
如同被刺痛一般，乌月七顿时冷下一张脸，应激似的呵斥道：“桃子一，你过界了！”
“我过界了？”桃子一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脸上的神情变化难测。
乌月七知道自己说话说重了，正想弥补几句，便又听到桃子一带着嘲弄的话语声。
“罢了！月七，如果你始终不愿告知于我你为何要离开，我便会一直把你困在山谷之中！”
乌月七知道若是桃子一真的铁了心，自己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于是一听这话顿时气极：“桃子一你！”
桃子一神色落寞，伸出手轻轻拽下乌月七紧抓着自己衣袍的手，反而将其放于自己的心口处。
“倘若真的有朝一日，你在山谷中遭遇不幸，那么作为把你困在山谷里的罪魁祸首，我自然会找你赔罪。”
“你什么意思？”一听这话，乌月七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世上没有乌月七，那么桃子一也将不复存在。”桃子一痴狂地笑了，仿佛真的对此心满意足，“我只求一个圆满，无论是在尘世间，还是在黄泉路。”
“你疯了。”乌月七倒吸一口冷气，皱着好看的眉头，颤声问道，“桃子一你疯了吗？！”
“我不知道，月七你要不猜猜看？”桃子一依旧笑着，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十分的不安，“若是依月七你看，我是不是疯了？这样的我很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乌月七没有回答，因为她从桃子一身上感受到了无边的惶恐与无助，如此强烈骇人的情绪正在侵蚀着她与桃子一的心神。
眼见乌月七不回答，桃子一越发得疯魔了，手上的力度也随之加大，桃子一紧抓着乌月七的一只手，同时也更是死死扣挖着他自己的心头肉，引来一阵压抑的剧痛。桃子一恍若未觉，只红着一双眼睛，声音细软无限柔情地问道。
“月七，你不信我吗？为什么要推开我？你要信我！我太害怕了，我真的承受不了再来一次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行吗？”
占尽上风的是他，低声乞怜的也是他。
“为什么？”乌月七有些恍惚，喉咙也因为悲伤变得刺痛异常，“不过只是一夜之间，桃子一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究竟梦见了什么？竟让你惶恐至此？”
“月七，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你离开这里就......”桃子一轻颤着嘴角终归是换了说辞，“就了无音讯的噩梦。”
“我找了很久，甚至直到最后我都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你。”桃子一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就当可怜我，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为什么要离开山谷。”
为什么什么都不与我说？
月七，你真的有信任过我吗？
彼此的噩梦互相纠缠勾连，逐渐化为同一个巨大的旋涡，似要将两人共同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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