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天际。秦时屿结束了一日的轮值,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与几名同僚在侍卫值房外的院中闲散而立。自从莫名穿越成了这王府侍卫,他已渐渐熟悉了这日复一日的点卯、操练、巡逻,将身体锤炼得愈发结实,心却仿佛悬在半空,无处着落。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卸下铠甲,望着窗外那轮与前世并无不同的皎洁明月,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迷茫,还是会如同夜色中的薄雾,悄然爬上心头,缠绕不休。
(OS:不知道老爸老妈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会不会以为我……还有那家伙,现在在干嘛?肯定又在哪个灯火通明的角落里,板着他那张俊脸,摆他的王爷架子,批那些他压根看不太懂的鬼画符奏折吧。)
"秦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同期入营、关系最是要好的小侍卫赵七,见他望着远处发呆,笑嘻嘻地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魂儿都被勾走啦?听说今晚御膳房新做了桂花糕,甜而不腻,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秦时屿猛地回过神,鼻腔里仿佛已经嗅到了那熟悉的甜香,刚想笑着答话"这就去",眼角余光却敏锐地瞥见不远处回廊尽头,悄然立着一抹熟悉至极的玄色身影。洛子凡不知何时来了,未着繁复朝服,只一身暗绣云纹的玄色常服,正负手立于廊柱的阴影之下,目光沉静,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们这群刚刚结束操练、浑身还冒着热气的侍卫。夕阳最后的余晖挣扎着穿透云层,恰好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透明,仿佛上好的暖玉,却也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OS:他怎么跑这儿来了?这满是汗味和尘土味的侍卫营区,可不是他这种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该来的地方。)
周围的侍卫们早已哗啦啦跪倒一片,头颅低垂,齐声高呼"参见王爷",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响亮。秦时屿心头一跳,迅速收敛心神,跟着单膝跪地,将脸埋低,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开来。
(OS:装模作样……摆谱给谁看呢。)
"起来吧。"洛子凡的声音从上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他并未多看恭敬起身的众人一眼,视线反而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院中兵器架上那些擦拭得锃亮、寒光闪闪的刀剑枪戟之上,仿佛对此等"粗鄙"之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侍卫统领连忙小步上前,躬身抱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王爷,此处乃侍卫营区,兵器杂乱,恐污了您的眼,实在不是您该驻足之地……"
"无妨。"洛子凡淡淡打断他,竟缓步走向那排兵器架,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一柄红缨长枪那略显陈旧却依旧鲜艳的枪缨,动作带着一种与他身份不符的随意,"本王只是随意走走,醒醒神。"
他走得很慢,步履从容,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从两旁垂首恭立的侍卫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在低着头的秦时屿方向,若有若无地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秦时屿即使未曾抬头,也能清晰地感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让他头皮微微发麻,后背不自觉地绷紧。
(OS: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小爷我虽然穿了这身皮,底子还是好的!)
洛子凡最终在秦时屿面前停下脚步,玄色锦靴的鞋尖几乎要触碰到秦时屿跪地的膝盖。
"你,"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玉击,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叫什么名字?"
秦时屿心中猛地一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膛,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回王爷,卑职秦时屿。"
(OS:搞什么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叫什么?前两天还对暗号呢,这会儿装不认识了?玩失忆啊?)
"秦时屿……"洛子凡低声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尾音却微微拖长,像是在舌尖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的滋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与审视。片刻的静默后,他才抬起眼,目光掠过秦时屿低垂的头颅,淡淡道:"身手尚可。今日起,调至锦宸殿外当值。"
此言一出,不仅跪在地上的秦时屿彻底愣住了,连一旁垂手侍立的侍卫统领和其他竖起耳朵听着的侍卫们,也都面面相觑,脸上难掩惊诧之色。锦宸殿外当值!那可是离王爷寝殿最近、最为核心的护卫岗位,日夜轮守,非心腹亲信不能担任,是多少侍卫熬资历、拼功劳都难以企及的位置。
(OS:他什么意思?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是好就近看管,防止我泄露他的秘密?还是……另有图谋?)
不等他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洛子凡已经漠然转身,宽大的玄色衣袖在渐起的晚风中划出一道利落而孤绝的弧线,带起一阵清冷的微风。"即刻上任。"留下这句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便不再停留,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深的回廊尽头。
锦宸殿外汉白玉铺就的回廊下,果然新设了一张与周遭雕梁画栋、奢华精致风格格格不入的简朴梨木榻。榻上只铺了一层不算厚实的棉褥,放着一床素色锦被,看起来硬邦邦的,绝称不上舒适。
(OS:还真让我睡外面啊?连间偏房都不给?这王爷也太抠门了吧!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有时候夜里难免凉风飕飕的,也不好受啊。)
秦时屿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仅有的两身换洗的靛蓝色侍卫服,一套洗漱用具,以及一个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何物的小小布包,站在榻前,内心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庆幸离目标更近了一步,还是懊恼于这糟糕的住宿条件。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螭纹的殿门,门内烛火通明,透过薄薄的窗纸,隐约能看见洛子凡坐在宽大书案后执笔的挺拔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凝固的雕像。
(OS: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呸!不对!是同是倒霉穿越者,凭什么他就能在里面舒舒服服当他的王爷,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我就得在外面喝西北风,睡硬板床?这万恶的封建等级制度!)
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彻底笼罩了王府。各处宫殿亭台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秦时屿认命地铺好床铺,将佩刀放在触手可及的榻边,抱着膝盖坐了上去。夜风带着晚夏的凉意,穿过回廊,吹得他裸露在外的脖颈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忍不住打了个轻轻的寒颤。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飞檐勾勒出的四四方方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朦胧,与那个车水马龙、光怪陆离的世界看到的,并无不同。
(OS:要是让班里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知道,昔日和他们插科打诨的秦时屿,如今天天给那个冷面学神洛子凡守门,像个门神似的,怕是要笑掉大牙,能拿这事嘲笑我一辈子……)
殿内偶尔传来几声极力压抑的、低沉的咳嗽,还有书页被翻动时发出的沙沙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秦时屿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心神仿佛被那声音牵动着。
(OS:这么晚了还不睡,批个奏折也这么拼?装什么勤政爱民……身体垮了有你好受的。)
时间在寂静与偶尔的细微声响中悄然流逝。约莫子时前后,殿内的咳嗽声似乎变得频繁了些,间隙也越来越短,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像是瓷盏与托盘轻轻碰撞的清脆声响。秦时屿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了些。
(OS:该不会是……?)
一段不算愉快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想起高中时,洛子凡就有着不算严重的胃疾,一旦饮食不规律或是用脑过度、休息不足时就容易隐隐作痛。那时他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上课、做题、参加竞赛,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额角细微的冷汗,以及偶尔无人注意时下意识轻轻抵住胃部的手,却骗不了熟悉他的人。
(OS:关我什么事……他现在是尊贵的摄政王,有的是太医精心调理,有的是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地伺候,用不着我一个小小侍卫咸吃萝卜淡操心。)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始终无法从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殿门上彻底移开,心头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犹豫着是否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之际,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庭院两侧假山、花木的阴影之中疾窜而出,动作迅捷如电,落地无声,目标明确地直扑锦宸殿正门!他们皆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嗜杀的眼睛,手中兵刃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蓝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有刺客!保护王爷!"秦时屿瞳孔骤缩,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厉声示警,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与此同时,他已如猎豹般弹身而起,瞬间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弧,毫不犹豫地纵身迎上距离最近的两名刺客!
"铛!锵——!"
刀剑猛烈相交,立时迸发出一连串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四溅!这几名刺客显然都是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的高手,招式狠辣刁钻,配合默契,进攻防守井然有序,招招都直奔要害,显然目的明确,就是要以最快速度突破防线,闯入殿内。
"护驾!快!" "拦住他们!"
更多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声惊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脚步声、呼喊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原本静谧的庭院顿时化作了混乱的战场。火把被迅速点燃,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的面孔和交错闪烁的刀光剑影。
秦时屿咬紧牙关,奋力挥舞着手中佩刀,格、挡、劈、刺,将两名配合默契的刺客死死缠住。他能感觉到对方刀锋上传来的沉重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然而,就在他全力应对正面之敌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道极其瘦小的黑影,竟如同泥鳅般,不知用什么诡异身法悄无声息地绕开了混乱的战团,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近了寝殿的雕花木窗,手中一架精巧的□□已然抬起,淬了毒的弩箭在火光下闪着不祥的幽光,精准地对准了殿内那个映在窗上、对此危机似乎毫无所觉的身影!
情急之下,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想也不想地脱口吼道:"洛子凡小心!"
这一声呼喊,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石破天惊,甚至短暂地压过了现场的厮杀声。不仅让殿外缠斗的众人动作为之一滞,连他自己在喊出声的瞬间,也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OS:完了!全完了!我怎么就……)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之际!"轰——!"那扇紧闭的殿门竟从内向外轰然洞开!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疾射而出,速度快得在众人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只听"铛!"的一声极其清脆悦耳的脆响,那支疾射向殿内的毒箭,竟被一枚从玄色衣袖中飞射而出的、质地莹润的翡翠玉佩精准无比地凌空击落,啪嗒一声掉在青石地上,玉佩也随之碎裂成几块。
洛子凡手持一柄不知从何处取出的、软如腰带却又锋利无匹的软剑,立于殿门之前,衣袂无风自动。夜风猛烈吹起他未束的、如墨瀑般的长发,平日里那份刻意维持的病弱与苍白,在此刻尽数化为了凛冽如实质的杀意与威严,仿佛一柄终于出鞘的绝世名剑,光华璀璨,锋芒毕露。
"本王的人,也是你们能动的?"他声音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低沉几分,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彻骨寒意,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让人不寒而栗。
话音未落,剑光已如银河倒泻,骤然亮起!
秦时屿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他具体的身法动作,只见漫天剑影如织,寒星点点闪烁,剑气纵横激荡,带起阵阵刺骨的凉风。方才还气势汹汹、难以抵挡的数名刺客,竟在这看似优雅从容、实则迅疾如雷的剑光之中,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在数息之间纷纷僵直倒地,每个人的喉间都只留下一点细微的、正在泅泅渗出鲜血的红痕,一击毙命!
全场死寂。方才还喊杀震天的庭院,此刻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所有侍卫,包括闻讯赶来的侍卫统领,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看似文弱不堪、只知埋首书案的王爷,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的另一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后怕。
洛子凡手腕轻轻一抖,软剑如同有生命般缠回他的腰间,隐没在玄色衣袍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他收剑而立,目光淡漠地扫过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侍卫,最后,落在了依旧保持着格挡姿势、肩头衣物被划破一道口子、正微微渗出血迹的秦时屿身上。
"受伤了?"洛子凡走到他面前,脚步无声,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视线在他肩头的伤口处停留。
"小伤,不碍事。"秦时屿下意识地避开他过于锐利的探究视线,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染血的衣襟,内心却仍因方才那声石破天惊的失口呼喊而翻涌着惊涛骇浪,各种念头杂乱纷呈。
(OS:他怎么会武功?还这么高?!藏得可真深啊……现在怎么办?他肯定听见了……)
洛子凡凝视他低垂的头顶片刻,忽然抬起手,并非触碰伤口,而是用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他肩头血迹旁沾染的一点灰尘与草屑。那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凉意的触感,让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秦时屿浑身猛地一僵,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
"以下犯上,直呼本王名讳,"洛子凡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明显的喜怒,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般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沉沉地笼罩住秦时屿,"该当何罪?"
秦时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依着规矩,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声音艰涩:"卑职……知罪。"他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侍卫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得他背脊发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火把燃烧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等待着这位刚刚展现出雷霆手段的王爷,会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直呼其名的侍卫。是杖责?是囚禁?还是……
沉默在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夜色中蔓延,如同拉紧的弓弦,考验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许久,久到秦时屿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洛子凡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平淡,但若仔细分辨,似乎又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异样:
"今夜起,你就睡在外间榻上。"
秦时屿愕然抬头,撞进洛子凡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OS:就……这样?不罚了?)
洛子凡似乎看穿了他眼底的疑惑与震惊,微微俯身,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清晰听到的、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几个字,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守着本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