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的一场特大暴雨落下,宣告秋天正式来临。而后南城又热了好些天,所幸空气里的高温因子消散许多,夏末秋初的
南城不再是夏日绵绵无尽的燥热。
陈漾最近开始频繁出入医院。
南城有附近省市最好的乳腺外科,她不必跑来跑去折腾。
治疗方案根据她的身体情况数次更改,最终在十月国庆假期到来之前确定。
临近门诊下班时间,傍晚医院仍旧有不少人。
陈漾慢悠悠走出大楼,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坐了会儿,仰头欣赏着极壮观的落日余晖。
橙黄色的日光挂在天边,好像她在青海同初妤看过的风景。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了。
这一瞬间,陈漾忽然无比庆幸自己得以在病情恶化之前看过这世界的很多好风景。
此刻,白薇扬正在办公室准备教案,南城三中高三即将迎来全市联考,她得提前分析所有学生的学习情况,及时调整相应教学进度。
记录册写到了初妤,白薇扬调出她去年同一时期的成绩和最近的测验做了对比。
单从分数上来看,初妤的进步无疑是神速的。基础题竟然能基本做到全对,稍有难度的题型也有了简单的思路,不再是无从下笔。
这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惊喜,让白薇扬连连感慨地给陈漾发了条消息去:陈陈,你到底给人家小姑娘灌了什么**汤?才一个
半月,初妤的成绩已经挤入复读班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白薇扬合理推测,照这个稳扎稳打的进步速度发展下去,初妤在明年六月重新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不是问题。
陈漾看完消息,心情跟着不自觉地变好许多,唇角含笑。
她打字回复:我要是能有机会给她灌**汤,绝对让她第一个忘记我。初妤是个很棒的小朋友,她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白薇扬:哇塞!你好狠的心。等着吧,我迟早那天会和小姑娘控诉你的无情!!
陈漾笑着回她:我等那天的到来。
关掉手机,陈漾又在这里静静坐了片刻,直到厚厚的积云遮住阳光,天色暗淡下来,她才略有些沉重地前往停车场。
希望下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初妤不会惊讶于自己的变化,还是早点买一顶好看的假发吧。
初妤没有很长的假期,满打满算一个周也只有不到一天的休息时间。她有自己的规划,也知道陈漾有自己的事,她们真的除了线上隔着时差的交流,现下几乎没再见过面。
陈漾偶尔会在身体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开车去周边城镇逛一逛,有时候出门走走身体就开始疲惫了,但只要还有力气出门,她都会尽可能地锻炼身体,保持好心情。
九月最后一天的傍晚,虫鸣终于开始倦了。
陈漾带着巧克力味的小蛋糕站在原来的位置,等待她心心念念的小朋友放学。
初妤不是每个放假的傍晚都能等到陈漾,不知不觉间期待那句“下次见面”已经成为习惯。
经过陈漾曾经站过的位置时,她总忍不住想起那天的陈陈穿着短袖和阔腿裤,戴了顶棕色棒球帽。
立身于嘈杂热闹的人群中,她气质不凡,总是给人一种安宁的特质,跟她在一起永远都会感觉舒适。
没在学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心里肯定会有一丢丢的失落,不过没关系,她知道她们一定还会下次见。
于是,时隔两周时再见面,初妤没什么顾及,直接隔着警戒线给人来了个熊抱。
各自抱着手里的人,感受她切实存在的心安,好像怎么也享受不尽这种满足。
想抱紧一点,也抱久一点。
最后是陈漾率先松开了这个拥抱,她提着纸袋,举起手机,摄像头继续对准初妤,邀功似的说:“这次是巧克力味的蛋糕。”
“谢谢陈陈。”初妤弯了弯眼眸,笑着接过,在镜头前模样俏皮地比了个剪刀手,“怎么想到录像啊?”
“我没什么你的照片。”
陈漾轻笑着点了保存,放下手机,拍拍她的肩:“走吧,带你去吃小龙虾。”
“好呀好呀!”初妤抓着书包背带,蹦蹦跳跳两步才想起手里还有蛋糕,怕晃来晃去摔坏了,走路都小心许多。
她们去了本地一家口碑很好的老牌小龙虾店,陈漾有提前预定桌位。和初妤聊天时听她提起过,她便记下了。
老板娘坐在街边清理小龙虾,傍晚的顾客逐渐多起来,服务员只有一位,有些忙不过来。她家的小孩见初妤坐下,便拿着菜
单朝两人走来,嘴甜得很:“两位漂亮姐姐要吃点什么?”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陈漾翻着菜单问。
初妤放下书包,看了眼菜单说:“蒜蓉和香辣。”
“那就要这两种味道的,再加一份蒜蓉花甲。”
“要喝点什么吗?”
“冰可乐~”
“两罐可乐,一罐冰的,一罐常温。”
小孩儿约莫十岁的样子,利索地收回菜单:“好嘞,我记下了,你们先喝茶等等哦。”
四层楼那样高大的榕树是老城区的标配,风一吹就落下许多干干脆脆的叶子,树干垂下无数黑色根须,商贩们在门前的树上挂着彩灯,倒是为渐冷的初秋增添了几分暖意。
不算宽敞的街道两侧随着夜色临近陆陆续续停满了车,只剩中间两条车道可以通行,路边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南城的夜生活仿佛才刚刚开始。
初妤去买了份狼牙土豆花回来和陈漾分着吃,先垫垫肚子。
土豆花刚刚吃完,服务员端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蒜蓉小龙虾。两人戴上一次性手套,各拿起一只色泽诱人的小龙虾碰杯似的轻轻相碰。
“陈陈,帮我拍张照吧。”
陈漾意会到她的想法,另一只手打开手机,高举。
屏幕里的她们坐在街边,身后背景是热闹的店铺和食客,她们像那时在青海拿着可乐碰杯的场景,碰着小龙虾。
初妤埋头剥着小龙虾,视野忽然就多了只清瘦的手和几只龙虾肉。
她抬眸看去,一下就接触到女人温柔的笑颜:“多吃一点。”
“你也吃啊,怎么能都给我呢?”初妤望着碗里的小龙虾失神愣了一秒。
陈漾轻轻摇头:“我有在吃的。”
花甲和别的菜上齐后,陈漾摘了手套,悠闲地嗦着花甲吃着菜,眉眼温情地凝望眼前的人。
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初妤察觉到陈陈的视线后,抬头冲她盈盈一笑,冰可乐碰上她手边的可乐罐:“祝陈陈十月顺利!”
“好啊,同样也祝你十月顺利!”陈漾顿时笑得更深了些。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进入十月份,她们在这年九月的最后一天一起吃过晚饭,而后在越发热闹的夜市中结账离开。
初妤一定要拉着陈漾踩踩街边脆脆的树叶,之后和她骑着共享单车漫无目的地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
南城的夜景很好看,城市繁华,河水穿城而过,吹来阵阵清凉河风。
初妤单手把着方向,张开一只手臂,享受夜晚宁静的风,陈漾慢悠悠紧随其后,视线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她。
而后,她们经过人潮攒动的市民广场时停车驻足。
广场中央空旷处是小区舞蹈队,一群穿着舞蹈服装的大妈大叔跳着统一的舞步,广场舞乐曲和商铺的音乐声量不相上下。
小吃推车紧紧挨着聚集在外面的一条街上,广场边沿有手工制品的小摊,有人在贩卖气球和泡泡水。
初妤和陈漾对视一眼,默契地还了车走进广场。
混进广场舞的队伍里,才发现后面站着不少和她们一样凑热闹的大学生,一起照着前面领舞的阿姨手舞足蹈。
凤凰传奇的歌到现在依然还是广场舞的热门音乐。跳完一首《荷塘月色》,陈漾感觉有些累了,初妤和旁边的大学生挥了挥手道别。
倒退时肩膀相撞,陈漾扶住她,顺手拍了拍她的头:“回家吧。”
初妤歪了下脑袋:“好啊。”
见过、参与过热烈的城市烟火,陈漾或许想要努力活下去的愿望会更强烈一些。
这世界真的很热闹。
“陈陈,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初妤站在小区外,看着出租车里的陈漾,笑着挥了挥手。
“好。”陈漾抬眸,望向背着路灯模样不太真切的小姑娘,“祝你考试顺利,下次见了。”
“谢谢你,那就下次见吧。”
热闹之后,龙虾店老板打扫完卫生,关了门,榕树上的彩灯也黯淡下去。街道变得清冷,只能偶尔听见几声野猫的嚎叫。
度过夏末秋初的九月进入十月,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凉,南城高三全市联考那两日一直在下雨,整座城市变得湿黏,天空阴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好像昭示着还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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