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时苏艾留意到她没穿鞋,随口说道:
“您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赤脚啊,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东西。”
“我们以前认识吗?觉得你很亲切呢。”
“是的,那时还是在天界,泰坦之乱尚未平定,到处都在打仗,您因为迷路被流箭射伤遭俘,幸得陛下所救,在我们军营中避过了战乱,才得以平安回到宙斯身边。”
不可思议,她曾跟那位高贵神祇淡然相处过?
以刚刚心跳爆表大脑焦糊的状态,她实在想象不出过去的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或许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又一次忽略了宙斯这个关键词,果然是色令智昏吗,毕竟一个记忆中模糊的名字哪敌得过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大活人,何况还是那么光彩夺目的一个。
人啊,就是那么容易被表象蒙蔽。
“冥王陛下真是个仁慈又善良的好人,可惜我记不起来了。”
仁慈又善良?
苏艾记得那时她说陛下最多的似乎是蛇蝎和魔鬼……当然那时冥王还不是冥王,还是天界的大皇子。
“不要有压力,也许过一阵记忆就会慢慢恢复了,顺其自然吧。”
苏艾自然而然的态度令她渐渐不那么拘谨了,他还给她普及了不少冥界知识,比如赫卡忒官居冥界要职——首辅,而那白翼持花的美少年乃是冥界要臣之一,睡神——修普诺斯。
他还给她解释了问心镜:
“问心镜乃上古神物,能照出人心中最爱最在乎的人。您从前是神王宙斯的情人,自然会在镜中看到他。”
“你是说镜子里那个有着蝴蝶翅膀的女孩……是我?”
“还没人告诉您吗?那么很荣幸由我来为您稍作介绍,”
苏艾微微一笑,开始介绍,
“您的名字叫缇娅娜拉,是精灵王亚图拉九世的公主,传承了母亲祭司家族的天赋,皇室重大庆典都会由你担任祭祀祈福的圣职,因此被民众爱戴地称作‘神祈公主’。”
缇娅娜拉边听边摸着自己尖尖的精灵耳,他仍继续说,
“您与宙斯陛下自幼相识,感情非常好。当年两族大战,精灵族战败,您被作为求和的质子进献给当时的神王克洛诺斯,好在宙斯陛下及时出现,推翻了先王将您解救出来。后来天下三分,宙斯陛下作为新一任神王登基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要立您为神后。此事一传出就在王公贵族间引起轩然大波,乃至街头巷尾都在游行抗议。几乎所有神族人都无法接受让一个异族人成为他们尊贵的神后,然而宙斯陛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一意孤行,可惜就在婚礼当天……”
说到这,他顿了顿,她正听入神,忙追问:
“婚礼当天怎么了?”
“您失踪了。”
“失踪?我为什么会失踪?”
“这个答案应该是作为当事者的您才最清楚了,我再见到您也就是三千多年后的今天了。”
三千多年?那么久远以前的事,难怪什么都想不起来。
哎不对,这么一回想,别说是三千年之前的记忆了,就连这三千年期间的记忆她也是一片空白啊,难不成她是婚礼当天失踪后直接穿越到三千年后的今天了?”
她努力试着回忆过去,除了头痛仍是一无所获,叹了口气:
“可是苏艾,为什么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我真的是你们口中的神祈公主缇娅娜拉吗?会不会只是容貌相似,你们认错人了?”
“陛下说您是,那就一定不会错。况且镜子里也映出了宙斯陛下不是吗?问心镜是最诚实的镜子。”
现在的她,对宙斯的认识仅止于问心镜中那一点点模糊影像而已。
忽一个问题蹦出来,她问苏艾:
“对了,问心镜为什么会忽然黑了呢?”
“此镜虽是上古神物,若遇到神力在它之上的,便映照不出。”
原来刚才可怜的镜子是被冥王陛下无上的神力给屏蔽掉了……难怪画面一黑,修普诺斯就知道是陛下来了。
谈话间,马车已行驶到一堵爬满青色藤蔓的高高城墙,四座高耸的箭塔上各栖息着一条会吐火焰的黑色巨龙,城门口驻守几十名身着盔甲的冥卫,见到苏艾都恭敬的并足行礼。
作为冥王的贴身近侍,苏艾是跟随冥王最久也最得信赖的,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不但冥王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均由他一手打理,王宫内的大小内务也都需要他来定夺。地位之高,不是一般内臣可比。
难怪苏艾虽为侍从,言谈举止间却有着十足的贵公子气质。
来到城门前,中间那扇黄铜锻造的金色大门可真宏伟,她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门,这怕是要十几个人一起合力才能拉开吧。
然而这扇大门并没有为她敞开。
马车绕过大门,从两侧小门的其中一扇驶进去。
沿着大道又走了一段,过了一条吊桥,前面又是一道城墙,看似是外城和内城的关系。
数十名身披银色铠甲、红色羽毛头盔的冥卫看守着城门,两座尖尖的塔楼上各盘踞着一只鹰头狮身的庞然大物,正是传说中的狮鹫兽。
马车驶进内城,景致豁然开朗。
恢弘华丽的大花园,殿前是两弯半月形的景观湖,沉静的湖面如镜,倒映着高远之处那气势磅礴的白色宫殿,宫殿上空盘旋着十几只巨大的凤尾金翅鸟,它们通体发光,像是暗夜中流动的烟火,同时绽放在天空与湖面。
她被这梦幻般的壮阔美景震摄了: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简直太太太美了!”
苏艾平淡的语气中透出骄傲:
“这里就是爱丽舍宫。”
走在两弯半月湖中间宽旷的红色大道上,细看那脚下半透明的美丽纹路,竟全是上好的玛瑙石铺就而成,她正欲感慨,忽闻空中一声嘹亮的啼鸣——
寻声望去,一团巨大的褐色球形生物,如流星般朝他们飞砸过来。
近了才看出那是一头狮鹫兽。
不过因为身躯过于肥圆,以至于降落时刹不住爪,笨拙地撞下来,整块整块上好的红玛瑙被砸得碎石四溅,那大家伙又顺着玛瑙大道划出去十几米才停下来,脚下路面余震不止。
幸得苏艾及时拉了她一把,才没被它撞飞。
惊魂尚且未定,那庞然大物又站起来了,欢快跳到她跟前猛扑翅膀,啾叫不止,吓得她瘫坐在地上直呼救命。
苏艾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扶她站起来: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这是卡帕,陛下的爱宠,它看起来很喜欢您呢。”
她紧盯着它那一脚就能踩死三个她的大爪子:
“确定是喜欢我?”
“是的,它只是想跟您打个招呼。”
她看着被砸坏的红玛瑙地面,重铺的维修费一定高昂得吓死人,又看了看身旁圆滚滚的呆萌狮鹫,不由担心起来:
“造成这么大的损失,陛下一定很生气,卡帕会不会被责罚啊?”
“当然不会,陛下非常宠爱它。”
这大概是史上最肥的狮鹫。
不是最高大威猛的一只,也不是毛色最无瑕的一只,更不是立过显赫战功的一只,却是冥王陛下最宠溺的一只。
据说还有一只长着三个头的畸形巨犬,也是冥王身边地位很高的宠物,经常连上朝都带着它。
冥王的喜好……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
缇娅娜拉泡在温暖的浴池里,舒展着疲惫的身体,心神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苏艾安排她住在爱丽舍西殿的一套院落,还派了两个侍女过来服侍,其中一个外向些的叫佩妮,另一个内向些的叫桑娜。
起居室和卧室都在一个很大的房间内,房门和三面落地窗都是拱形的,门扉和窗棂上镂空刻着精美的雕花,香槟金色和银色把房间装饰的不胜华美。
真像做梦一样……居然已经过去三千年了?
她一边拨弄着水面上漂浮的花瓣,一边回想着苏艾说的那些关于她跟宙斯的前尘往事。
踏出浴池来到落地镜前,她透过氤氲水气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尖尖的耳朵,纤细的骨架,白嫩的皮肤,紫色的眼睛,一头雪白色的长发直落覆盖过膝……美是很美,可是又有哪个精灵会不美呢。
真想不通……究竟为什么那个叫宙斯的家伙不顾一切也要给她神后的名分,她又为什么会失踪呢,不会是逃婚了吧?
算了不想了,反正总觉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
冥界没有太阳,窗外永远是夜色。
翌日,佩妮见她有些闷,征询她要不要去庭院散散步。
好提议。
站在爱丽舍宫北门高而繁复的柱廊延厅中,需要下几十层台阶才能站到后花园的地面上。
从阶梯最高处放眼望下去,是看不到尽头的无边美景。
一横一纵两道景观轴带,呈十字架形贯穿整片净土,超大的景观轴带是由无数疏密有致的景观元素组合而成的,大大小小奢华的喷泉、如镜的水池、富丽的雕塑、梦幻的光柱等等,令人目不暇接。
景观轴将绿地分割几大块,低矮的灌木丛被精巧修剪成象征皇家图腾的瑰美花纹,轴带间是蜿蜒而整齐对称的廊亭,那是十个凡尔赛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华美。
来到庭院亲近自然心情果然明朗起来了,空气中都是青草的味道,缇娅娜拉忍不住又踢了鞋子光着脚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一会扑蝴蝶一会追蜻蜓,像个野孩子似的。
桑娜佩妮气喘吁吁跟在后面,虽然没想到这个精灵公主会这么孩子气,但是看到她阳光般明媚的笑脸也不禁被感染,跟着抿嘴笑起来。
当缇娅娜拉正手脚并用爬着树,一手托举着坠巢的小雏鸟,努力试图将这可怜的小家伙送回鸟窝时,忽闻:
“缇娅娜拉。”
风中飘来低沉又迷人的嗓音,如天籁般悦耳,很轻,甚至有些不真实。
她顿了顿,迟疑问树下的佩妮和桑娜:
“咦,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谁在说话?”
“回、回小姐,是冥王陛下…驾到。”
说这话时,余光瞥见她俩都已万分恭敬的行跪礼了。
她登时僵住,心一下子紧到嗓子眼,头也不敢回,声音紧张到发颤:
“不、不会吧……冥王不是应该呆在他的王宫里才对吗!?”
啊啊,太糟糕了,她还维持着猴子爬树的尴尬姿势,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桑娜佩妮的声音明显比她抖得还厉害:
“回、回小姐,爱丽舍宫就是王宫啊!”
什么,爱丽舍是王宫?!
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过她呢……
仅仅是意识到那位神祇就在身后——
呼吸忽然就变得极度困难,心跳也骤然爆表,如擂鼓般擂在她的耳膜上,扑通!扑通!扑通!
怎么搞的,这种感觉又来了!
她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扭过脸,对树下的他打招呼:
“见、见过冥王陛下。”
唔!
睁不开眼——
世上怎么竟有如此光华摄人的男人,明明只是一身素袍静立在那,她却觉得炫目灼眼。
失神中手一滑,她径直从树上跌下来,掌心的雏鸟也顺势被甩了出去——
“啊!”
桑娜佩尼不由惊呼:
“小姐!”
她缩着脖子闭紧眼做好了挨摔的心理准备,却意外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了。
她惊魂未定吓得不敢睁眼……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经意窜入鼻息……啊,是蓝色鸢尾花的香味,好香好好闻,一时间迷得她五迷三道,不自觉地贴近又深深嗅闻了好几下,仍意犹未尽。
“咳!咳!咳咳!”
侍女们努力的干咳声终于把她从**阵中拉回现实,睁眼一看吓一跳,发现自己不但正被冥王抱在怀里,而且还没羞没臊地把鼻子埋在他襟前闻个没完。
好丢脸,不想活了!
“你还好吗?”
冥王含着笑意的声音令她更加尴尬,胡乱地摇摇头:
“没、我没事……呀,坏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急急惶惶跳下地四下寻找,从草地上捧起已经断气了的小雏鸟,沮丧得肩膀脑袋都垂了下去,自责不已:
“小鸟对不起,都怪我……”
就在她正伤心的时候,神迹突然发生了。
小雏鸟从她掌心漂浮起来,浮到一只修长优美的大手上,一层薄薄的白光泛起,小鸟竟然就又活过来了,欢跳到他骨骼分明的指节上亲近地啾啾叫。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冥王指尖轻抚过雏鸟羽翼未丰的翅膀,漫不经心地:
“听说,小鸟总会认定它第一眼见到的人。”
她不敢去看那张过于耀眼的面孔,结结巴巴道:
“嗯嗯,书上说这就叫雏鸟情节,很多动物都会这样。”
他的视线从小鸟慢慢移动到她涨红的脸上:
“果然很有趣。”
“哎?”
这时苏艾走过来,欠身行礼:
“陛下,车已备好,可以动身了。”
“嗯。”,
冥王应着,转过身来将手中欢蹦乱跳的小鸟递给她,优雅一笑,
“琐务缠身,先失陪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等、等一下!”,
她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袍袖,冥王微微一怔侧过脸,吓得她慌忙松手,随即为自己的唐突感到面颊发烫,低头红着脸把话说完,
“…谢…谢谢您救了小鸟。”
这位至高无上遥不可及的神祇,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笑而不语。
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目光圣洁而温柔。
后来当她渐渐熟悉这个男人才发现,隐藏在这份圣洁和温柔的背后,他真正的心思,她永远都猜不透。
也许就像苏艾说的,陛下不是用来读懂的,而是用来相信的。
不要问他什么才是真的。
只要相信他所展现给你的,那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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