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工作只干了前半夜,收完学校和几个居民区的梦,摄梦师就让他们回去了。
不论是人或是鬼,如果把梦记得很清楚就容易精神分裂,甚至变成智障。
他们收梦的跟着经历了一遍梦境,记得太清也会这样,所以需要喝下化梦水,大部分梦,他们二十四小时后会自动忘记。
一些印象深刻的或许记得,也会随着时间淡忘。
化梦阁中,铃铛接过摄梦师的杯子,里面的水跟寻常水没什么两样,她喝了一口,冰凉清爽,没有味道。
“谢谢。”她把杯子还回去,杯子在摄梦师手里消失。
周霜弋站在池边有些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去喝水。
摄梦师说:“没杯子了。”
“好吧。”周霜弋无奈,“这水可以碰吗?”
“可以。”
而后铃铛看见他伸手进池里,掬起一捧水,埋脸下去喝了一口,化梦水沾上鼻尖,被他抹去了。
“咦。”铃铛说。
梦境光球的绚烂印在周霜弋眼里,像是灌满海水的玻璃,瞥着她淡淡道:“咦什么?”
铃铛从那片海水里挣脱,没理他,转而问摄梦师:“后半夜真的不用我们去吗?”
“不用,第一晚就是熟悉一下流程,一下经历过多梦你们受不住。”
铃铛和周霜弋状态已经不太好了,短时间喜怒哀乐都尝了一遍,大喜大悲后,肉眼可见的疲惫。
后面还有医院没去,这些地方的梦境多数由痛苦占领,他们第一天摄梦,这对他们来说,压力太大了。
摄梦师说:“慢慢来吧。”
“嗯。”铃铛呼出口气,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梦球消融后,她和周霜弋回了家。
走前房间里点了蚊香,里面蚊虫死了一地,周霜弋看不下去,轻手轻脚出去拿来扫帚扫得一干二净。
他微弯着腰低头,睡衣宽大的领子落下,露出大片脖子锁骨,侧对着台灯,暖光贴上额前发丝,照亮半边肩膀和侧脸线条。
铃铛趴在沙发靠背上,视线跟着他握着扫把骨节分明的手,发呆似的移动。
好贤惠。
她脑子里莫名感叹,下半张脸往臂弯里埋了埋,眼皮恹恹地搭着。
昏昏欲睡时,周霜弋洗了手回来,旁边沙发凹陷一下。
“你不睡吗?”铃铛强撑着眼小声问。
周霜弋:“这么趴着不累?”
她下意识应:“嗯?”
铃铛是跪趴在靠背上的,头靠着手臂,长发盖了满背,腰深深往下塌。
确实有点酸,她揉了揉腰,打了个哈欠。
“以后别这样睡了。”周霜弋突然说,语气听着有些别扭。
铃铛睁眼:“什么?”
她裙子不算长,跪坐时往上扯了大截,莹白纤细的腿全露在外面。
周霜弋一直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没吭声。
铃铛茫然,从靠背上下来,眼尖地发现他通红的耳朵,目光下移是自己堆叠在腿根的裙摆。
她蹭的一下脸冒热气,慌张把裙子拉好,遮住了腿,坐得端端正正。
好在不是太迟钝,周霜弋终于转眼看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没人……”
他意识到这么说不对,很快把话咽下,道了声抱歉。
铃铛只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真的蠢,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终于还是要谈这个话题了,虽然她一直很抵触,不过这可能关系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周霜弋有权知道。
铃铛撑在腿侧的手扣紧,指尖深深镶进沙发,尴尬沉默中,她往后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故作轻松:“你想说我是不是没人教?”
“不是。”周霜弋有些急,“我……表达有误。”
铃铛:“哦,我记得你语文成绩挺好的。”
周霜弋被她幽幽的眼神盯住,按了按眉心:“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我是想问你失忆的事。”
你就是说错话了。铃铛不想提失忆的事就是因为这个,被他直接点出来,有一瞬间她确实要气炸了。
“算了。”铃铛扭过头,“我确实失忆了,没有生前任何记忆。”
她声音闷闷的,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周霜弋搭在腿上的指尖一下子捏紧,虽然早有猜测,但她明显不太想提,现在却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了。
有点糟糕。
“对不起。”他好像这会这么一句话,词穷得可以,“我们不说了?”
“说吧。”铃铛彻底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自顾自说起来,“其实你都知道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大部分常识都不知道,很多时候看起来像个笨蛋。”
她越说越小声:“语文数学英语,所以你们读过书学过的知识我都不记得。”
“你们同学聊的天,大多数我都听不懂。”
这些话挤压在心里许久,说出来却是面无表情。
“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人,毕竟……”
她盯着不远处墙角一直侥幸活下来的飞虫,身后窸窣,侧边的手陡然被抓住。
她抬眼,对上周霜弋沉静的脸。他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扯了一下。
她翻身正坐,面露疑惑。
周霜弋松开她的手,又说了一声对不起,铃铛觉得自己再听上几次,这句话的效果就要在她这里归零了。
“干什么?”
就见周霜弋轻轻蹲了下来,坐下了地毯上。
“现在不是找的可以找回记忆的办法了?等攒好功德,慢慢你会想起所以学过的知识,看过的风景。”
周霜弋眉眼柔和,缓缓道:“你会记起所有存在过的乐趣,以及你所有的精彩。”
铃铛眸光一动:“如果没有怎么办?如果我很无趣,没有亲人朋友,甚至没有上过学?”
她想找回记忆,毋庸置疑,可她又害怕,未知令人恐惧,她是一只胆小的鬼。
“如果没有?”周霜弋认真想了想,身体后仰,脑袋抵在茶几上,将脖子绷直,喉结锁骨一览无余,他看着天花板,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我就教你,我不是已经教会你数学了?”
“而且你那么聪明,学起来很快。”
“至于朋友,我朋友也不多,不过云愉想学魔法很久了,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你还有何纤月跟那个黑无常。”
“有朋友的话,乐趣应该也不会少。”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铃铛还是第一次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他在学校向来话少,在家时会和她说话,但大部分也是她说,他随意应两句。
铃铛放松地往后靠,窝在沙发里听他说着,直到听他说到可以把找记忆当成拆盲盒时,被逗笑了一下。
“还有……”
周霜弋搜肠刮肚,骤然听见一声很轻的鼻息,抬眼朝她看去。
铃铛缩着身体侧躺在沙发角落,柔软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隐隐能看见她弯着的眼睛和勾起的唇角。
周霜弋愣了一下,忍不住舒展眉眼,舒出口气,跟着弯了弯眼。
房间外有沉重脚步声,接着浴室门被关上,是周卫峰起夜。
一般这个时候都是临近天亮,他没再说话,静坐了一会儿,撑手从地毯上起来,目光落在铃铛发旋上。。
“睡一下吧,累了一晚上。”
“好哦。”铃铛拿起腰边折好的小毯子摊开,盖在身上时周霜弋转身往床上走,她捏住毯子绵软的一角,对着他背影说,“谢谢你,周霜弋。”
周霜弋步子一停,她赶紧拉上毯子脸藏进去,只听他笑了一声。
“不谢。”
今天还是假期,一人一鬼照常宅在家里,只在饭后下楼散一圈步,不过铃铛严禁周霜弋讲一句话,周边散步的居民有点多。都是她不停地讲,周霜弋只要点头就好。
第二天周霜弋要上课,摄梦师没让他去收梦,只过来把铃铛带走了。
依旧只干了前半夜,医院还是没去,摄梦师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好。
“等周霜弋放暑假,你们再一起去医院。”
“好。”铃铛不好意思地把头发拢好,从芥子袋里拿出皮筋,斜歪歪地扎了个头发。
摄梦师点了点她的马尾:“没扎好。”
铃铛抿唇:“我不太会。”
她只会学着别的女孩的样子,把皮筋捆几下。
摄梦师:“我可以帮你扎吗?”
“可以。”铃铛眼睛里光一亮,“谢谢。”
她转过身背对着摄梦师,皮筋被轻柔解下。
天台上晚风徐徐,将散下的头发吹乱,碎发飞扬,乱发被一双冰凉微微发颤的手收拢,皮肤上的简直和伤口刮过耳侧和后颈,有些痒。
铃铛忍不住躲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挽起编折。
“你经常把你女儿扎头发吗?”
她记得上次见到那个纸人时,她绑着很漂亮精细的辫子。
摄梦师沉默编着她的头发,她没得到回答,有些尴尬地垂眼。
最后一圈皮筋缠好,铃铛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摸,一缕一缕均匀的发丝绞在一起,从头顶编到发尾。
她抑制不住地雀跃,记忆里第一次有人帮自己扎头发,眉梢都浸着开心。
她回头想说谢谢,却听摄梦师沙哑的声音说:“没有。”
铃铛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有?”
摄梦师苍老的手抬起,帮她理了理刘海,“我没给女儿扎过几次头发。”
[加油][撒花][加油][撒花]写完了,终于可以去上厕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我是没人教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