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共有九层楼阁,青瓦红柱,恢宏大气。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洒落之时,坊上的浮光粉便会绽放异彩,如同烟火般璀璨。
因为拍卖会的缘故,今日来此的人格外多,甚至排起了长队。
轮到虞听晚时,侍卫让她出示请帖。
她双手环抱,一言不发地偏了偏眼神。身后的谢珩会意,立即从怀中拿出了请帖。
“南坪派?”侍卫接过帖子,讶然道。
谁不知道南坪派大小姐叶邈邈,和她家那个赘婿的故事?
他随即抬头,重新扫视着面前的两人。
给他递帖的男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长袍,眉眼低垂,递完帖后就立刻缩在女子身后。
那女子一袭鹅黄色轻羽绣花的窄袖长裙,腰上束着南坪特有的棕珠麻带。双螺发髻,头上带着罕见的冰心玉簪。
她闻言啧了一声,语气不善道:
“怎么,你对我们南坪派有意见?”
侍卫连忙低头赔笑:“不敢不敢,贵客里边儿请——”
身后的谢珩向前走了两步,也装了装样子,俯身道:“夫人先请——”
“谁用你献殷勤了?”虞听晚依然皱着眉头。察觉到身旁侍卫的目光后,轻嗤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花啊草啊的!!”
谢珩:……戏还挺多。
他咬了咬牙,只能赔笑道:“夫人定是误会了,我心中唯有夫人一人……”
侍卫见此在心里暗叹,这两口子的性子,果真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一个脾气火爆,一个唯唯诺诺。
南坪派的这张帖子,安排的位置在二楼雅间。两人旋即跨过内堂,从两侧的楼梯,缓缓向二楼登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门口不知来了什么人物。约莫五六个身穿劲装的人,他们也不戴面具,双臂抱剑,堂而皇之地踏入其中。
一时惊动了整个拍卖场,不少姑娘像是疯了般,成群结队地从楼梯上往下跑。
虞听晚刚一抬头,就迎面撞上她们,落得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她本想退至旁侧,却还是被往来的人群冲撞,身子直往下栽。
双脚离地之际,谢珩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腹。他的力气不小,一把将她整个身子转了过来。谢珩一手抱着她,一手撑在扶梯,身后是奔涌的人群,双臂为她隔出了一块儿安全地。
虞听晚惊魂未定,重新着地时,脚下踉跄了几步。圈在她腰腹的手顿时又收紧了些,她的脑袋被迫贴在谢珩的胸膛处。
一群嗡嗡吵闹声中,谢珩在她耳畔低喃:“夫人当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她先是被激得睫毛轻颤,听清楚他的话后,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原来谢珩比她想的敬业多了啊,这样的突发情况下,他也能代入角色!
人潮散去之后,两人渐渐拉开了距离。
虞听晚转身也好奇地向门口瞧去,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位于中心的是冷着脸的夜司寒,以及他带领的缉拿小队。
没打任何招呼,就这么闯入了天工坊,丝毫不把百炼生放在眼里,这大概就是有六巡司做底的嚣张。
夜司寒蹙着眉头,随意一瞥,刚好注意到了楼梯上独独站立的两人。
他的视线带着审视,仿佛能穿透面具,看透她全部心思一般,犀利的眼神一时将她钉在原地。
谢珩拉住她的手走了,并非是被人戳中什么后的落荒而逃,他走的坦荡,走的自然,看得出来只是丝毫未将人放在眼里而已。
李斯惟怎么敢这么拉扯叶邈邈呢?!
虞听晚一惊,连忙反手扣住他的手,转换了两人的主导位。
谢珩会意,脚下步子停了一拍,等着她走到自己前头,再强悍地拽住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二楼分为多个区域,轻纱帘缦隔开了许多房间。从二楼往下看去拍卖台一览无余,不少人已经落座,静静地扫视着周围。
虞听晚也在瞧,在所有人都戴着面具的情况下,她只能凭借身形排除一些人。
与江菱身形相似的人,她大概锁定了三个。可眼神细细探究过去,又一个都不是了。
难道她不在这里吗?
可这是对百炼生下手的最好时机,这几十年里,百炼生都只会在呈品时露面。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百炼生带着他的第十三件作品登台了,黑色绸布被他一把掀开,露出了清商绕玉棍的全貌。
棍身通透净澈,是如春水珠玉般的淡青色。周围的烛火全部都被灭去,整个场地一片昏暗,独独那根棍子散发着点点灵光。
这实在是个稀世罕物,是一把会引灵的兵器。不少人只看了一眼,便蠢蠢欲动地想要叫价。
灯光昏暗间,一道身影猛地从二楼跳下,手中持着剑向百炼生刺去。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悉数洒在那根玉棍上。他中剑后便倒在地上,女子则和六巡司的缉拿小队纠缠着。
六个少年手持兵器,将她围堵在中间。
夜司寒:“江菱!你最好束手就擒!”
带着面具的女子闻言笑了,朱唇微启:
“我—江菱—拒死不从。”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惊慌。
“一群赝品。”
耳畔忽地传来一道不屑的声音,虞听晚觉得耳熟,连忙去寻声音的主人。
慌乱逃窜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安然侧立。
她可以肯定,这才是真正的江菱。
楼下那位行刺的女子,虽然和她身形相似,可不论是气质,还是手中那把仿制的青云剑,全都差远了。
虞听晚的眼神紧随着她,见她要跑,连忙跟了上去。
她身材娇小,倒可以穿过人群追上江菱。谢珩则被堵在原地,只能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记住方向后翻身下楼,另找旁路。
江菱目标明确地跑着,仿佛早就摸透了这里。
虞听晚跟着她穿过重重扇门,看着她摁出了一方密洞,白袍身影纵身一跃,从二楼直通地下锻造室。
靠!!
她杏眼微瞪,看着脚下这惊人的高度,不由得骂了一声。
犹豫了两下后,还是咬牙跳了下去,仅有的灵气,替她幻出了一道缓冲屏障。
可惜她的术法不太顶用,落地之时,还是被摔得生疼,淤青定是少不了了。
她眉头紧蹙,整个人摔趴在地上,脑袋枕着胳膊,抬头准备去寻江菱的身影,谁料刚抬眸,就看到了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同她一样的姿势趴在地上,面目狰狞,青红的双眼不甘地瞪着远处,正巧是她落地的方向。
她被吓得呼吸一滞,也顾不上什么疼了,双手撑地,踉跄着站了起来。
这具尸体,和方才拍卖台上呈品的百炼生长的一模一样。就连伤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贯穿心脏。
而这人明显刚死不久,伤口处成股的鲜血,还在慢慢向这边流动。
人…总不会是江菱杀的吧?
她一颗心顿时狂跳不止,一股寒意蓦地从脚底传遍全身。
这么短的时间,她也就比自己先跳下来两秒而已!她就是杀人魔,也不至于手起刀落到这种程度吧?!
在她思考之际,前方传来了兵戈相击的打斗声。
她循着声音,忐忑地越过了尸体,向锻造室的内里走去。
室内两侧是流岩炽壁,内里正燃着烈焰。她刚探出脑袋,滚烫的热息顿时扑面而来。中间的两个身影,一白一紫正在持剑相斗。
她们招招利落,都是奔着对方的死穴,一击致命去的。
一袭月白轻纱的女子自然是江菱,手里那把青云剑,在这样炙热的环境下有些被压制。
另一个身着深紫鸢尾刺绣裙,眉目如画,气质带着三分妖冶。手中拿的是一把软剑,以柔克刚,轻而易举便能躲过江菱的杀招,甚至将局势翻转。
虞听晚盯着她,眼睛蓦地瞪大了,神情惊讶,显然认出了她是谁。
原玉真派轻光道人,后在邪魔之乱中叛入邪道的师水音。
她只在襁褓婴儿时匆匆见过她一眼,对于她的眉眼本是模糊的。
可在见到她的那一秒,记忆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雨天。
十七年前记忆里的师水音,和眼前妇人的相貌不断重合。
师水音,是她的生身母亲师雪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这么算起来,算是她的小姨。
可惜这个小姨,不是一个善茬。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便想杀了她。
如果已经叛入邪道的师水音,出现在这里的话,岂不是代表今日种种,都与邪道有着关系?
赝品……
她又想起了江菱的话:一群赝品。
自称江菱的女刺客是赝品,死在拍卖台上的百炼生是赝品。她刚刚见到的那具尸体,才是真正的百炼生。
一群赝品在众人面前演了一出戏,明摆着是栽赃嫁祸,想把罪名都推到江菱的身上。
不出她所料的话,六巡司的缉拿小队,多半不敌外面的假江菱,会将她放走。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在众人面前,把罪定到江菱身上。
可…为什么真正的百炼生还是死了呢?
而且伤口的位置和外面那个一模一样。既然都有赝品了,那他对于这件事情不可能不知情。
也许他是被骗了,他被蒙蔽在这连环计里。所以被刺之后瞪大了双眼,死得那么不甘。
所以,人多半是师水音杀的。
具体的纠葛她不清楚,但终归有一件事情很明确。
他们,都想要除掉江菱。
两人的打斗十分激烈,谁也没顾得上躲在石壁门口处的虞听晚。
江菱:“你一个叛徒走狗,竟还有脸再回玄门?!”
师水音闻言眉头微挑,眼神轻蔑,“名不见经传的小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她一句话便挑起了江菱的怒火。
“名不见经传?”她压下了心头怒气,咬牙笑道:“好啊,不如今日就用你的命,给晚辈铺铺路吧——”
“我可没空同你浪费。”
师水音在躲避江菱剑招的同时,一直在室内四处游走,似乎在寻些什么。
眼下她的视线看定,明确了位置,抬手挥去一道术法。
石室的西南偏角,陡然出现了一个小高台。高约三尺,宽不过一尺。
一根玉棍,赫然悬浮在石台之上。
师水音立刻飞身过去要将它夺走,玉棍的周围却倏地迸发出金字圣光,将她甩飞出去。
她重重地摔落在地,倏地从胸腔中吐出一口鲜血。眼神阴鸷地盯着金光流转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老铁炉,竟还留了一手…”
这本是江菱最好的动手时机,可却迟迟未见她发招。
虞听晚偏头去瞧她,却发现她也被这金光压制了。
剑身撑地,艰难地站立。
那根玉棍的周围,悬浮着散发圣光的金字,它们蓦地爆发,瞬间占满了整个石室。
江菱和师水音都被这些金字压制着,体内一丝灵力都无法运转。胸膛似有千钧之重,被逼的趴在地上,艰难喘息。
虞听晚扫视着眼前的这些字,它们的顺序全都被打乱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法门。
方,世,渡,道,无,间,尽,成,厄,上。
看似眼花缭乱,其实除却重复的,不过就这十个字。
宝宝们可以猜一猜哦~[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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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清商绕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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