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落下。
寒风在窗台外卷起残雪，连廊檐都挡不住它。
雪莱再次被赶到门外，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带上那件温暖的长袍。
好冷啊。
他抱着胳膊将自己藏在墙脚下。
那位助教的衣服被捡走了，修士修女们也没有出来，整个廊檐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系统很是同情：【宿主，他会被冻死的吧？】
季礼悠闲品茶：【那你放他进来。】
系统果断闭麦。
一杯饮尽，他在书桌前坐下。
黑色的匣子里放着教会特供信纸，他取出一张，右手拈起羽毛笔沾上墨水，略思索片刻开始书写。
与此同时，史蒂芬正在积极寻求帮助。
他在兰斯洛特的门前拦住了准备回家的牧师大人。
史蒂芬懊恼道：“兰斯洛特牧师，我真是太愚昧了，我竟然误会了神官大人……”
兰斯洛特冷得只想回家，但八卦之火又在心中熊熊燃起，他将对方邀进屋中，倒茶：“慢慢说，史蒂芬助教。”
另一边，克莱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见一见那位未来的反叛者。
想起自己曾打过对方，他眉心微蹙，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捡到这本剧情之书。
但现在还不算晚。
他换上衣服，想起那位反叛者目前的遭遇，又打开衣橱。
略显臃肿的手在漂亮的羊绒毯和简陋的保暖毯之间纠结一番，最终选择了后者。
同甘共苦不如雪中送炭，克莱尔很是满意自己的决定。
直到他将毯子披到雪莱身上前，他都很满意。
少年似乎马上要冻死过去。
可是冰凉的毯子落在身上的一瞬间，他没有闻到熟悉的冷香，竟立刻避开了。
克莱尔当即脸色一沉。
他伸出手强硬的抓住雪莱的胳膊。
那陌生的触感仿佛唤醒了什么恐怖的记忆，雪莱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他抬起头，瘦削的面容上满是惊恐，冰蓝色的眼眸里全是防备。
克莱尔忽然惊醒，他是来送温暖的，要温和，要冷静。
他松开手，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吓到你了吗孩子？真是抱歉，我只是看你好像很冷，没忍住想给你披上一条毯子。”
他将毯子举到雪莱面前：“你看，它很暖和。”
雪莱记得他的脸，这个人打过自己。
他咬紧下唇，寒冷让他无法拒绝那条毯子，可伸出的手却停留在半空，迟迟不敢摸上去。
“我……”
要拒绝他，雪莱想。
但是真的好冷啊。
他开不了口，只僵持了这么一会儿他都感觉更冷了。
——接受它吧。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蛊惑道。
雪莱茫然了，手也渐渐靠了过去。
“咔哒——”
开门声吓得雪莱缩回了手。
两人四双眼睛齐齐看向站在门内的索耶尔·季礼。
仗着宿主以外的人看不见自己，系统蹦跶到两人之间幸灾乐祸：【你看吧，我就说这个克莱尔会坏你大事，他竟然想给救世主送毯子，他这一送，救世主吃不了苦了怎么办？】
想到季礼还慢条斯理写完了那封信才走出来，他恨铁不成钢：【你可长点心吧！】
季礼不理它，它也不恼，变出一只钢铁巨手搁那狂扇克莱尔巴掌。
季礼：【……】
季礼双手环胸，嘴角挂着高高在上的讥讽，目光落在克莱尔身上时比屋外的冰雪还冷。
他的声音也如寒风般凛冽：“史蒂芬助教回去后没有告诉你我这儿多了条狗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想贿赂我的狗？怎么？脑袋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是吗？”
他还敢提！
克莱尔捏紧毯子，愤怒冲上头脑，脖颈处立刻通红一片。
一声低低嗤笑拉回了他的理智。
季礼讥讽他：“克莱尔助教，这就恼羞成怒了吗？”
克莱尔浑身一颤，血色立刻褪去。
身份与地位的阶级差距让他敢怒不敢言，他强颜欢笑道：“真是抱歉，神官大人，是我打扰到您了吗？可我只是出于怜悯，若是知道会打扰到您，我横竖是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
季礼冷笑：“怜悯别人的狗？这真是一个独特的爱好，克莱尔助教看起来爱心泛滥，正好下城区缺一名传道员，我怜惜教众犹豫安排谁过去合适，现下看来，克莱尔助教就很适合这个职位。”
晴天霹雳，克莱尔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卑鄙的神官竟然会在这儿给他使绊子。
他再也顾不上救世主了，垂眉顺目的低下头，憋屈又忍耐道：“抱歉神官大人，请您宽恕我。”
系统高兴起来：【宿主不许原谅他！让他去下城区，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弄死他！】
季礼没理他，而是又伸出了那只神之右手。
这一幕有些眼熟。
系统回忆了一下惊呼：【你怎么又要收受贿赂！】
克莱尔还是有点钱的，但是金币这个东西真的很稀缺，他当了三年助教也才攒了十枚，平时根本舍不得带在身上。
而今天出门的时候，恰好带上了。
他心痛的将一枚金币上供给季礼，还要哄着自己，只用一枚金币就能换自己不去下城区，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忽略了，季礼什么也没答应他。
克莱尔在心里狠狠骂上了季礼。
季礼蔑视他：“克莱尔助教还舍不得走？”
“妈……马上走。”克莱尔一慌，差点把心里话骂了出来。
临走前他还不忘将那条破烂毯子塞到雪莱手里，眼神拉扯间，他演出了一种被人为难迫不得已不得不放弃帮助他的无奈情绪。
雪莱抿唇，觉得这条毯子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腐烂气息，让他分外膈应。
这一刻，他抱着毯子，心里想的是那件由神父亲自放在他身上的外袍。
神父怜悯。
如果不是神父，他在一开始就已经冻死了吧。
门前安静下来。
季礼垂眸，视线落在那条毯子上。
雪莱忽然觉察出什么，很用力的将它丢在地上。
他看向神父，委屈极了：“我……不是我要的，我没有被贿赂，我还是您的狗吗？”
季礼的神色似有融化，他转身进屋，等雪莱有些失望的准备蹲回去时说：“进来。”
雪莱的眼前顿时一亮。
屋里可比屋外暖和多了，雪莱心想，他一定不会再惹神父大人生气了！
在季礼的示意下，雪莱的脚步停在季礼身后。
今天是礼拜三，教会的休息日。
神官大人从早晨起便穿着他那套领口宽松的白色寝衣，这件衣服在他身上好似会发光，但雪莱注意到，神父大人好像比衣服还要白，黑色碎发下的脖颈更是如雪一般。
他鼓起勇气道：“神父大人，雪莱不想出门了，以后您让雪莱去哪，雪莱就去哪儿。”
季礼正在给信件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蓝色蜜蜡滴在封口处，还要盖上他个人专属的象征着神圣教廷的神官徽章。
听到雪莱的话，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徽章在柔软的蜜蜡上留下清晰的和平鸽图形，外圈是方形的，边框上绕着一圈橄榄枝，两条橄榄枝交叠，枝叶的最上方捧着三颗五角星。
季礼从椅子上转过身，双腿交叠，修长瓷白的小腿从寝衣中流淌出来。
他慵懒又危险的审视雪莱。
那张薄唇吐出的字眼森冷而威严：“跪下。”
一刹那，雪莱脸色煞白，膝盖发软，几乎是本能的匍匐在地，跪倒在季礼脚边。
冰蓝色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他惹神父生气了，神父会赶走他吗？
不，他不能没有神父。
他不安的去看，神父大人的脸色让他无法看出发生了什么。
但神父的衣襟前多了几颗黑色墨点。
仿佛白雪被染上污渍，可又不是那种泥泞的感觉，而是让人想要带着他下坠。
雪莱已经十六岁了，他在贫民窟见过无数肮脏的交易，即使母亲不让他知道，可终究无法避免。
他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垂下眼眸，想起柔软的神官长袍上的一抹冷香，终于不甘的低下头颅。
“神父，我是您的狗，我会听话的，请您不要放弃我。”
一只脚踩上他的脸，直到雪莱顺着他的力道躺在地上才停止。
房间里还没有铺上满地的羊毛毯，季礼知道地上有多冷。
可他的话语比地板更冷。
“有陌生人来访，你不知道叫，也不会咬人，还想当我的狗。”
他俯视他，黑色的瞳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贪婪的孩子，你卑劣的模样已经展露无疑，却希望神明不要放弃你。”
季礼将脚从他脸上移开。
神父从椅子上起身，蹲在他的面前，抬手扶起他几近绝望的脸，语气是毫不留情的贬低：“凭什么？凭你肮脏的灵魂，还是毫无价值的身体？神为什么要怜悯你？”
雪莱瞳孔一阵紧缩。
不，他不是，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当狗。
他有价值，他不脏，他可以做到更好。
“神父……”他啜泣着留下眼泪：“神怜悯我，我将终生服侍神明，神父怜悯我，我就是神父的狗。”
季礼终于笑了。
雪莱的眼里顿时揉出细碎的光。
神父大人亲手将他拉了起来，还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夸奖他：“好孩子，现在，神父带你去沐浴，你要记住神父说的话，这个世界上，只有神父才是真正会怜悯你的人，而神，一无是处。”
雪莱惊愕又惶然，想开口又闭上嘴。
不可以质疑神父。
神父如果觉得神一无是处，那一定是神的问题。
而他，他只要能留在神父的身边就好。
他摸了摸藏在衣服里的糕点，那是神父早上赏赐给他的食物，等会如果要洗澡的话，他可能就不能继续藏了，他得把它吃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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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官的豢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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