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会的鼓声响到第三通时,闭关洞的寒玉床上,萧砚卿终于冲破灵虚境的最后关隘。
灵力在经脉中轰然炸开,带着破竹之势冲碎最后一道壁垒,他猛地睁眼,眼底翻涌的金光映得整个洞府亮如白昼。
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冲击境界时灵力反噬留下的,血珠滴在寒玉上,瞬间凝结成冰,又被他体内新生的灵力灼化,蒸腾起细小的白雾。
可他顾不上这些,指尖在伤口处胡乱抹了把,血污蹭在玄色劲装上,留下狰狞的红痕。
他转身就往演武场冲,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急切,风声灌进领口,带着山巅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
他要找傅书华。
幻境里那些被遗忘的碎片还在脑海里翻腾:她小时候攥着糖糕的怯生生模样,指尖沾着芝麻,眼睛亮得像星;她绣坏荷包时泛红的眼眶,明明想哭却偏要梗着脖子说“我才不稀罕”;她被他恶语相向时强装的镇定,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心脏像被浸在烈酒里,又烫又疼,悔意顺着血脉蔓延,烧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站住。”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是掌门师父。萧砚卿脚步一顿,看见师父立在晨光里,月白道袍纤尘不染,拂尘扫过他血污斑斑的衣襟,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就穿成这样去见人?灵虚境的修士,倒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萧砚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汗味混着血腥味,确实狼狈。
可他急着见傅书华,刚想辩解“弟子失礼,改日再向师父请罪”,就被师父拎着后领往换衣间拖:“仙门大会齐聚三十六宗,你这副样子是想让九霄剑宗沦为笑柄?让其他宗门说我教出来的弟子不懂规矩?”
换衣间里,月白镶银边的宗门礼服被扔到他面前——广袖垂落如流云,腰间玉带嵌着鸽血红宝石,正是仙门大会的正装,象征着九霄剑宗的体面。
掌门亲自上手替他系好玉带,指尖点过他未愈的伤口,淡青色的灵力流转间,血痂竟慢慢凝住,疼痛感也减轻了大半:“去吧,比出咱们九霄的气势,别给为师丢人。”
萧砚卿攥紧袖中剑穗,那穗子上的山茶花玉坠硌着掌心,带着点熟悉的暖意。转身掠出时,广袖带起的风里,再无半分狼狈气,只剩灵虚境修士的凛冽威压,衣袂翻飞间,玉带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此刻按捺不住的心跳。
演武场中央的白玉台已被聚灵阵托起,悬浮在半空,流光溢彩,像块巨大的琉璃。傅书华立在台侧,正核对各宗门的比试名录,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动作利落。她月白纱裙外罩着件渐变蓝的广袖外衫,料子是萧砚卿让人送来的“冰蚕丝”,据说能避尘纳凉,腰间流苏随动作轻晃,缀着的小银铃偶尔响一声,清脆得像山涧水。左肩的伤在系统【sty-777】的“紧急修复液”作用下早已痊愈,此刻抬手落腕间,再无半分滞涩,连林薇薇都不得不承认“比上次练剑时利索多了”。
“傅姑娘这般风姿,倒不像来管事的,像是来比美的。”
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股甜腻的香,是合欢宗的独门熏香“醉春风”,浓得有些发腻。傅书华回头,看见三个锦衣华服的修士正摇着折扇,为首的是合欢宗少宗主慕容宇,眼神黏在她脸上,毫不掩饰其中的轻慢,像在打量一件货物。
“合欢宗的比试位在东侧三号台,”傅书华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再不去,可要算弃权了,到时候慕容宗主怕是要亲自来领你回去。”
“急什么?”慕容宇上前一步,折扇轻佻地挑起她的流苏,动作带着刻意的亲昵,“听说傅姑娘前些日子伤了肩?要不要本少给你看看?合欢宗的‘愈情术’,最擅疗愈,尤其是……”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暧昧,“疗愈姑娘家的烦心事。”
他的指尖即将触到流苏,傅书华突然抬眼,眸光冷得像淬了冰,比九霄山巅的积雪还寒:“拿开。”
慕容宇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随即嗤笑:“怎么?傅姑娘还怕生?难道萧师兄没教过你,出门在外,该懂些‘人情世故’?” 另一只手竟直接往她脸颊探去,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让本少摸摸,看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肤如凝脂。”
“锵——”
细微的剑鸣突然炸响,像冰棱断裂在寂静的湖面。
演武场的喧嚣骤然停滞,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西侧涌来,像是有座冰山凭空降临。原本拥挤的人群如分海般自动退开一条通路,月白镶银的身影已立在那里,广袖垂落间,玉带泛着冷光,周身气温低得像坠了冰碴,连聚灵阵的光晕都黯淡了几分。
萧砚卿的指尖抵在剑柄上,墨色瞳孔里翻涌着风暴,那风暴里有怒意,有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他差点又让她受了委屈。只需再动半分,长剑便会出鞘,管他什么合欢宗少宗主,敢碰她一根头发,他就敢废了他的手。他盯着那只伸向傅书华脸颊的手,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毁天灭地的怒意,灵虚境的威压不自觉地散开,压得周围的修士都喘不过气。
慕容宇浑然不觉,或许是仗着合欢宗的势力,或许是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指尖已近在咫尺,带着黏腻的香。
“停手。”
傅书华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却清泠如钟,撞得人耳膜发颤,瞬间压过了萧砚卿的剑鸣。
慕容宇的动作僵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
傅书华抬眼扫过全场,目光落在那只停在半空的手上,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遍演武场的每个角落:“仙门修士,修的是心,炼的是性,求的是大道。可这位少宗主,却视女子为玩物,视边界为无物——”
她顿了顿,广袖在风中展开,像只振翅的鹤,姿态挺拔,“你母亲生你时,没教过你‘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师长传你术法时,没教过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入合欢宗时,没读过‘修士当守礼,不可逾矩’的门规?”
“今日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明日便敢视规矩如无物,后日更敢为私欲滥杀无辜——”她的目光陡然锐利,像出鞘的剑,直刺慕容宇的心底,“这样的人,也配称‘修士’?也配站在这仙门大会的演武场上?”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只有聚灵阵运转的低鸣,衬得这寂静越发沉重。
慕容宇的脸从红转白,再转青,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活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周围的目光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有嘲讽,有鄙夷,有看戏,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带来的两个跟班想替他解围,刚要开口说“少宗主只是玩笑”,就被萧砚卿投来的眼刀冻在原地,那眼神里的杀意毫不掩饰,半句屁话都不敢放,只能缩着脖子往后退。
傅书华瞥了眼那几人,声音恢复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
一个字,像重锤砸在慕容宇的心上。他再也装不下去,撂下句“你给我等着”,就带着跟班狼狈逃窜,连头都没敢回,背影仓皇得像丧家之犬。
演武场的喧嚣重新响起,却多了几分敬畏。不少修士看向傅书华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敬佩——这姑娘不仅有貌,更有骨,面对挑衅,不卑不亢,比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强多了。
傅书华刚要低头继续核对名册,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攥住,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拽进一个带着清冽皂角香的怀抱。
“!”
傅书华猝不及防,额头撞在对方坚硬的胸膛上,鼻尖泛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抬头,撞进萧砚卿盛满焦虑的眼眸里——他月白礼服的广袖正紧紧圈着她,力道大得像怕她跑掉,指尖甚至在微微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后怕。
“你的肩……”他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左肩,手悬在半空不敢碰,却反复追问,带着点近乎蛮横的急切,“还疼不疼?当时他离你那么近,是不是碰到你了?我听说你前几日还在擦药,是不是还没好利索?我问你话呢,傅书华,疼不疼?”
他的语气带着点委屈,像个担心珍宝被碰坏的孩子,完全没了刚才面对慕容宇时的凛冽,只剩下慌乱和在意。
傅书华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轻轻挣了挣,怕被人看了笑话:“早没事了,你看。” 她抬臂转了个圈,渐变蓝的广袖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动作利落,“婉华师尊的治疗术很好,加上系统的修复液,我早就好啦,一点都不疼。”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等她问点什么——问他闭关苦不苦,问他境界成了没,问他……刚才为什么失态,为什么那么紧张。
可傅书华只是低头翻开名册,指尖划过“九霄剑宗”三个字,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期待。风掀起她的流苏,缠上他的玉带,像根扯不断的线。她对这宗门的人和事还陌生得很,林薇薇是他师妹,性子烈,初见时就瞪着眼睛说“离我师兄远点”,除此之外,她再不知其他,更不懂此刻观礼席上这些探究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开,比聚灵阵的光晕还稠,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直到萧砚卿的喉结滚了滚,带着点委屈的试探,像只被冷落的大型犬:“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抱你吗?”
傅书华翻名册的手顿了顿,刚要抬头说“这里人多”,就被他半拉半拽地往观礼席走。“此处人多眼杂,去那边说。”他的掌心滚烫,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广袖垂落,恰好遮住两人交握的腕,像在守护一个秘密。
九霄剑宗的观礼席铺着白狐裘,柔软暖和,是掌门特意让人准备的。萧砚卿把傅书华按在中间的位置,自己挨着坐下时,手指还牢牢锁着她的,像怕她跑掉。傅书华想抽手,被他暗中捏了捏掌心,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尖一颤。
“萧师兄这是……闭关把脑子闭坏了?”
林薇薇抱着剑站在身后,高马尾的银线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语气里的嫌弃毫不掩饰。她瞥了眼两人紧扣的手,嘴角撇得能挂油壶:“前几日还跟我说‘傅书华的伤与我无关,不必多问’,今日就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脸皮厚度赶超后山的青石崖,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傅书华抬眼望去,这还是她受伤后第一次见林薇薇。小姑娘比初见时更高些,剑穗上的银铃晃得急,眼神里的敌意比上次见面时淡了些,却依旧像只炸毛的猫,浑身都透着“不欢迎”。她对这位师妹的印象还停留在“护兄狂魔”上,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低头继续翻名册,假装没听见,耳根却悄悄红了。
萧砚卿的耳尖红透,却没像往常那样怼回去说“关你什么事”,只是往傅书华身边靠了靠,把交握的手往裘衣里藏得更深,像在宣告所有权,又像在害羞。
林薇薇见傅书华不接话,更来了劲,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啪”地拍在小几上,声音响亮:“喏,膳堂新做的绿豆糕,看你刚才站得脸色发白,垫垫肚子,省得等会儿晕过去,还得我伺候你。”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傅书华的左肩,语气硬邦邦的,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伤看着好利索了,实则灵力运转肯定还滞涩——等会儿要是在台上出丑,丢的可是我们九霄剑宗的脸,我可不想被其他宗门的人笑话。”
傅书华捏起一块绿豆糕,指尖触到油纸的粗糙,心里微微一动。这师妹嘴上不饶人,却特意带了吃的来,或许……也没那么难相处?
“多谢林师妹。”她轻声道谢,咬了口绿豆糕,清甜在舌尖漫开,带着点桂花的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谁要你谢?”林薇薇立刻别过头,高马尾甩得凌厉,像在掩饰什么,“我是怕你等会儿晕过去,连累师兄被罚抄《剑心诀》,到时候他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我可不想背这黑锅。”
萧砚卿这时才闷声道:“她今日只负责核对名册,不上场比试,你不用担心。”
“哦?”林薇薇挑眉,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突然嗤笑,“那你们俩牵着手干什么?怕她被风吹跑?还是怕我抢你的绿豆糕给她吃?”
傅书华的脸颊瞬间发烫,刚想解释“是他拉着我”,就被萧砚卿按住了手,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划了下,像在安抚,然后才对林薇薇说:“不关你的事,去旁边待着。”
林薇薇“啧”了声,却没再追问,只是抱着剑往旁边挪了挪,眼睛却时不时往这边瞟,像在监视。
观礼席上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傅书华听见有人在说“萧师兄对傅姑娘不一样了”,还有人提到“上次傅姑娘采草药摔了,萧师兄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当时脸都红透了”。这些事她隐约记得,却不知已被传得人尽皆知,只觉得脸颊更烫,低头盯着名册上的名字,指尖都在发颤,连“九霄剑宗”四个字都看得模糊了。
她悄悄抬眼,看见萧砚卿正望着她,眼底的光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收紧了握着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暖得像个小太阳。
远处的白玉台上,裁判长老敲响了铜锣,宣告比试开始。傅书华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觉得这观礼席上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的丝线,缠绕着陌生的情愫,在喧嚣的背景里,悄悄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林薇薇在身后又“啧”了声,转身走向台侧,走前还不忘丢下句:“腻歪死了,我去看别人比试,眼不见为净。”高马尾的银线在晨光里划出弧,像道不肯停留的光,却在转身的瞬间,悄悄放缓了脚步,嘴角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傅书华望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萧砚卿紧握的手,突然明白——这九霄剑宗,或许比她想象中更温暖些,有别扭的关心,有笨拙的守护,还有……此刻掌心传来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温度。
而萧砚卿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心里的话堵了又堵,那些“对不起”“我错了”“我很担心你”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极轻的“等我比完,有话对你说”。
风拂过演武场,吹动傅书华的流苏,缠上萧砚卿的玉带,像个未完的承诺。远处的鼓声再次响起,激昂热烈,可观礼席的角落里,时间仿佛停在了两人相握的指尖,暖得像个不会醒来的梦。
傅书华没说话,只是悄悄回握了他一下,指尖的力道很轻,却像在说“好,我等你”。
这一次,她不想再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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