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把我拉上来的吗？呜呜呜……”
鱼吉转身离开，本觉得祁冥会跟上自己，但祁冥此时无力又无欲——活着的**，久久蜷在地上，小声嘀咕：“发大水…把我淹死算了。”
鱼吉问他难不成还想再经历一番。祁冥直起身子就走，可腿被水鬼压得又痛又像散架，再次倒下去。
“把衣服穿好。”鱼吉对他说，随后在他面前蹲下，要祁冥爬上来。
鱼吉背着祁冥一路回到住处。
回去后，鱼吉给祁冥身上多处淤青上药，胸前，手腕，大腿根部……祁冥试图拒绝。
“你……”鱼吉蹲在祁冥身前，开口。
祁冥打断他：“我，没什么，真有什么也，也，也不会饥不择食。”
——一定不能让师尊误会我，我怎么可能有龙阳之好？再怎么，也不会吃年长自己这么多的人。
“嗯？”鱼吉疑惑，“我让你把衣服撩起。”
“不想！不是！不行！”祁冥捂住大腿根叫道。“我自己来……”话到嘴边，鱼吉已经撩起衣裙，伸手轻涂药。
祁冥那里何止是肿，是被水鬼划烂了一道口子。
他忍不住叫痛，手死死按住鱼吉肩膀。
“师尊！师尊轻点…我……”
“好，我轻点。”
鱼吉这张脸和这性子极其不搭，时而阴鸷，时而细腻没边。一副冷艳又冷血的皮囊里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心思。
门外滴水声随着脚步声，由远到近，由轻到重。
鱼吉为他上完药，坐在桌前，手指蘸取些许茶水，画在桌上，一重一轻，一声一声的起笔落笔附和着门外滴水声。
“水鬼”二字在桌上浮现。
祁冥瘸腿推开门，迎面撞上江已，本就疼到狰狞的脸更加狰狞，“你，大半夜不睡觉，出来走什么！吓死我了。”
江已眼神忽烁，轻声轻语驳道：“那你不睡觉出来走什么？你出来干什么？”
“我回去睡觉啊！离我远点。。”祁冥右手推开江已，瘸腿走开。却听到江已开窍似的叨一句“这不是你的房间啊。”
祁冥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便没回应。
回到屋，发现右手上沾满黏糊东西，嫌弃抱怨“江已掉入粪坑了”。
霍行知还没睡，在床上打坐。
“师兄，你们后院怎么样了？”他边擦洗手边问霍行知。
霍行知“听当地人说招魂只能月圆夜，暂时停手。”
算算今天，离十四，十五，十六月圆也不剩几天了，所有计划推迟，意味着他还要在这地方待些时日。
祁冥躺在霍行知身边，睡意涌涌，问“你知道祸害人的是什么东西吗？”
打坐中的霍行知突然睁眼，看向祁冥。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祁冥见他脸色不对，嚷他。
霍行知意识到了什么，细细念叨“月圆夜，粘稠液体…”
粘稠液体？
祁冥听到这，摸了摸自己的手心，方才自己手上的不就是所谓粘稠液体，但那东西是从江已身上带下来的。
“江已……”祁冥不自觉吐出这几个字。
话锋一转，霍行知问他“你也觉得江已与寻常不大相同？”
祁冥心里发毛。
江已确实变了，不仅是性格，说话语气。“方才我从师尊屋里出来，碰见江已……他问我出来作甚，他似乎不知道我住哪，也不知道师尊住在哪里。”
江已作为先到竹里的人，师兄们的房间都是他亲自安排的，只有鱼吉是单人间，他却忘记了。
“江已被鬼上身了？”祁冥猜测。
霍行知躺下“不敢断定，但他出奇。”他思索许久“会不会是水鬼？这溺死的人化为鬼，每逢月圆出没，身体特征还相似，不仅如此，他们还擅长引诱别人作自己的替死鬼……他们怕火。”
那么在河滩见到的东西，和江已身上的东西都是水鬼。
吹灯后，祁冥躺在榻上胡思乱想，难怪竹里这些时日太平，是没到鬼魂复出的时间。
“那江已怎么对付？”
“先不管，没到月圆，他什么也做不了，强行驱鬼反而使他承受不住而崩死，必须等月圆，让那东西自己出来。明日我会向师尊交代。”
没一会，剩下两个师兄拎着酒壶回来，哐当的将酒壶拍在桌子上，两人都醉蒙蒙的不胜酒力。
一人骂骂咧咧“这个江已今晚怎么了，摸都不让摸。”
另一个人呵呵笑了“谁让你摸啊？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狗样，还想占便宜，人家可是对神君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有个屁用，就他还想当神君亲传弟子呢，神君鸟都不鸟！”
“师兄，您别这样说，万一江已哪天和师尊双修了…”
这人听语嘬出嘴里酒，“双修？哼，神君和狗双修都轮不到他，倒是江已能和我双修，两全其美……”
霍行知察觉到祁冥呼吸突促，按了按祁冥的心口“酒后嘈言嘈语罢了，睡觉。”
“神君和狗双修？师兄，不就是祁冥那条吗？哈哈……”
霍行知仍然让祁冥压心。
话都羞辱到这种程度，祁冥忍无可忍，站起身将窗外的花瓶砸向那两人。
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羞辱声也成了惊喊声。
“你们再说一句！”祁冥吼。
“祁冥？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你爹住在一起了？”
又是细细碎碎的戏谑声，他们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不仅仅是祁冥，还有刚起身的霍行知。
“你！”
祁冥被霍行知拉住。
霍行知呵斥两人：“神君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以下犯上，今晚出去跪着！”
转头告诉祁冥，“多一桩不如少一桩，你要沉住气。”
祁冥不明白，他口中的沉住气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一直忍气吞声，沦为他人的阶下囚。
翌日，昨夜被罚的两个师兄再见祁冥虽是鄙夷不屑，但酒劲已过，没再胡话连篇。
祁冥赶着山里野鸡多，朝出晚归，回来时手上提着十只野鸡。
他朝鱼吉抛个媚眼，得瑟“怎么样？够气派吧！”
鱼吉端起茶，充耳不闻。
“也是，你不吃肉。”祁冥又提着野鸡离开。
鱼吉见他要走，才问他去哪。
“烤鸡！”
分完剩下最后一只鸡，祁冥带给了老宝。
十三的夜，雪花乱坠，寂寥的院子里只有祁冥一个人，他发愣出神，瞧着月亮就将圆了。
这也许是自己在神州淋过的第一场雪，也是凌冬的最后一场雪。
忽地，身后一人撑起伞靠近祁冥。
“师尊。”
鱼吉轻手拍掉他肩头雪粒，他那副神情一如既往让人生寒，只有垂眸看祁冥时眼底划过一丝温热。
——生得这般美，又不失硬朗，江已爱上师尊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看着鱼吉更加出神。
寒光下，眼前人就像一尊逆光神像，庄严又动人。
“冷吗？”鱼吉突然问他。
祁冥笑了笑，摇头“嘘寒问暖，你还是第一人。”
他顺手接过伞，侃侃而谈：“你要是真想给一个人买东西啊，难道还要问他要不要吗？他当然是不要，你想想啊……”
未等祁冥说完，鱼吉将搭在胳膊上的大氅裹住祁冥，将他往自己怀里扯。
祁冥住嘴，他瞪大眼睛，继而咽口口水。
鱼吉为他打理衣裳，却贴在他耳边“本尊不听什么扯淡道理，你的心思，我看得清。”
温热呼吸均匀洒在祁冥脖颈，他慌张推开鱼吉，脸早已红。
祁冥言外之意确实就是“你觉得我冷，不用问，直接行动”，他只不过是换个含蓄的说法，鱼吉真的懂。
“咳咳！”祁冥扭捏，不知该说些什么。
鱼吉则一旁冷眼打量徒儿，“故作姿态。”
“我？故作姿态？”祁冥呵笑一声，把伞塞回鱼吉手里，跑远叫着“你懂个什么？我什么心思？”
气愤跺雪，却踩空趴地，吃了满嘴雪，唔唔囔囔“真该死。”
再回过神，鱼吉已经离开，祁冥槽他一句“老东西”，随即扇自己嘴巴子，不能这么说。
望着师尊走远，飞雪忽大，鱼吉消失在视线里，接着厚雪拔地旋起，如铜墙铁壁一般阻止祁冥出去。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细看旋转在周的漫天暴雪，是群鬼群魂在肆意攀爬，仰天长啸，身上潺潺滴下水。
他们的哀嚎遍野。
“爹娘何在……儿不孝，儿遍寻不见……”
“吾儿呱呱坠地方满一月，未得见父……”
“吉日已近，吾妻晚月红妆待嫁……吾妻尚在等吾…我爹也在等我…”
他们无不挣扎着呼喊，喊得肝肠寸断，喊得让人震耳发聩……耳边不仅仅是他们的嘶叫，更是对命运的反抗。
祁冥伸手触碰，却差点将自己陷进去。
刺耳嘶叫烛火般熄灭殆尽，接着就是一阵阵低声哭吟，一句一句“对不起”。
祁冥冷汗直冒，他身无宝剑，旁无神人，喊什么什么不应。
魂魄在这群水鬼的一叫一喊中被吸走，体内昌珏愈发躁动。
祁冥才明白就是因为身处孤魂遍野的环境，才让自己踏入竹里那一刻起，倍感不适。
昌珏在祁冥耳边叫喊，让祁冥跟念，召唤紫电。
“阴锋戾刃，承吾契令，破界归来！”
霹雳一声，紫电破界而入，他手掌紫电，唇齿合启一番，剑身火光涌动。
正当他斩向这群鬼哭狼嚎的水鬼，他犹豫了。
“吾妻空对红烛，泪沾嫁衣……我有愧于她……”
他下不去手，他听到的一字一句的哭喊，痛彻心扉。
生为万生，死为万死，落地为生，下地为死，本就同根生，为何这般煎熬！
魂堆中央被外烫出一个窟窿，鬼魂瞬间四处窜动。
窟窿外，鱼吉一路斩入。
鬼魂爆发式袭击两人，鱼吉挥扇抗压，可灵华扇竟然难以操纵。
鱼吉“拿剑，斩了他们！”
祁冥双手握剑，剑刃与地面哐当作响，他还在颤抖，听着那些鬼魂的一言一语。“师尊，我做不到……”他哽道。
“水鬼拖带血水浮上地面，外面已经魂尸遍地，你不能相信他们！起刀，斩断他们！”
“……”祁冥双目呆滞，身体上昌珏施压，精神上又有鬼魂施压，他麻木万分，忍受着昌珏躁动。
忽然，鱼吉手中的灵华扇失灵掉地。
众魂涌上鱼吉，他转身搂住祁冥，握起祁冥的手，操起紫电“看好了，你杀的是鬼魂，不是人！”
一剑挥下，紫电切断魂堆，这群魂魄嘶吼着嵌入地下。
再一抬头，大院血尸遍地。圆月隐匿在乌云中，雪上映下一片黑寂与红光。
鱼吉捡起灵华扇，狠狠给了祁冥一巴掌，让他清醒。
“今夜跪在这里，无令不起。”他语气虚弱道。
霍行知从门外赶回来，见鱼吉脸色不对，慌忙询问鱼吉身体。
鱼吉摆手，问他外面如何。
“每家每户对月圆夜早有防备，无人死伤，我们斩了十只水鬼。”
再见院内状况，惨不忍睹，知县家仆人无一活着。霍行知上前查看尸体，抬头时竟然发现前院所有灯笼挂在门前正中央，他连忙望向后院那扇门，是开着的。
透过门，远远望见后院的灯亮。
“有人从中作梗，在院里点灯引魂。”霍行知说。
一旁人见了后院大门敞开，不由疑惑“是啊，前几日走的时候让江已师兄关门了啊。”
江已愣神的矗在人群中，不动声色，旁人凑上耳朵喊他，他一惊叹口气“怎……怎么了？”
“江已，后院钥匙呢？”霍行知问。
江已瞪大眼，撇嘴道“我没拿钥匙，什么时候你把钥匙给我了？”
鱼吉闻言看向霍行知，两人意致江已体内的水鬼逃了，江已一无所知，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霍行知点头。
“收尸。”鱼吉无力道。他脸色难看，唇色发白，眉头也皱了几分。
还没完，下下下章绝对不是乡下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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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鬼竹里篇（三 浮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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