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夫人的福,”魔尊道,“我的身体很好。”
桑浓黛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哦。”
晏清丞:“……”
原本他来琼玑宫,是想尽快把这个麻烦送回桑家。
如果知道是魔界掳走了桑浓黛,桑如是肯定要发疯,大闹一场。如无必要,他不想徒增事端。
不过现在,晏清丞改变了主意。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
和传闻中一样,她的身体不太好,此时穿了一身雪青色素裙,衬得容颜清丽脱俗,那从织锦广袖里露出的皓腕纤瘦伶仃,肤色苍白,感觉他稍稍用力,就能轻松捏碎,惹人生怜。
丁亥报告说,他去处理乌城主叛乱之事的这几天,桑浓黛的身体可以说每况愈下,几乎夜夜噩梦惊醒,日日咳嗽吐血。
好在他的禁制没有限制得太死,还能送进饮食、衣裳,让桑浓黛住在琼玑宫的这几天没有太狼狈。
不过在他面前,她倒是精神得很,这会儿眼帘微垂,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夫人。”晏清丞笑吟吟开口。
他这么叫,纯粹觉得好玩儿。
成亲这事儿,对晏清丞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恐怕也是最后一遭,毕竟除了魔尊外,其他几个身份,应该没人会给他无故送新娘,他自己也对此无意。
难得一次,他和“夫人”好好玩玩。
他伸手——
桑浓黛眼珠子溜出了效果,听魔尊一句夫人,她灵光一闪,兴奋抬头,柔柔应道:“夫君。”
晏清丞正要揽她腰肢的动作一滞。
没料到她会接受得这么快。
且神情全无勉强不愿,反倒唇边盈盈笑意,满是真情实感。
开花啦开花啦!桑浓黛在心里给自己撒小花,又做对一件!虽然开得不多,但总算有效。
晏清丞不动声色,宽大的手掌落到她的腰背,微微用力,就把人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奇异的是,这时,她脸上的笑反倒僵住了。
桑浓黛猝不及防,呼吸都是一窒。她主动拥抱他,和他突然抱她,对桑浓黛来说,不是一回事。
男人的手扣住了她的腰,似在细细丈量。
“说我的腰细,”他嗓音低沉,轻轻地笑,“夫人的腰,可比我的细多了。”
晏清丞当然察觉出了她的僵硬,他想,这才该是正常反应,他这样一个大名鼎鼎嗜杀残忍的魔头,怕他才对……
“腰、腰细好啊。”她忽然出声。
桑浓黛发现,虽然是他主动抱的她,但荒山里的树也开花!
那就没事了,谁抱谁也不用分得这么清楚嘛。
她松了口气,一方面想着再接再厉,一方面还是不太适应被男人搂在怀里的感觉,思绪又有些打结,最终恍恍惚惚乱七八糟地说道:“……话本里不管男女,都说腰细好看,所以,我好看,夫君也好看,我们正好登对。”
魔尊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颊,注视她那双潋滟桃花眼:“原来夫人是看上我了。”
没有了血腥气的干扰,眼前这个人本身的存在感就变得极为强烈,桑浓黛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前的微微震动,还有心脏的跳动。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不敢看他,却敢说:“是,见到夫君的第一眼,我便已……芳心暗许。”
荒山的桃花疯长,草地绿莹莹地蔓开,攀爬在山石上的藤也泛了浓郁绿意。
哇!效果这么好!
桑浓黛激动地蓦然抬头,直视魔尊的眼睛,下一剂猛药:“此生不渝!”
魔尊唇角微弯,道了一声:“好。”
他的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只觉得无聊。
关于她的态度,所有不懂的地方,这时他都已经懂了。
该怎么说呢……原来只是一个话本看多了、色胆包天的小姑娘。
好生无趣。
“尊上,岁杀选……”有人兔起鹘落来到琼玑宫庭院,正要报告什么,在见到屋内情景后,话音猛地刹住。
“知道了,你过去吧。”
“是。”
顿了顿,晏清丞微笑着对桑浓黛说:“如此良辰美景,我带夫人去看一场好戏。”
桑浓黛点点头:“好呀。”
晏清丞搂着她,三两步出了琼玑宫,随即飞身踏上连绵的宫殿屋檐。
桑浓黛下意识抱紧了他。
五岁之后,桑浓黛就没被人这样抱着飞过了。
春夜清风吹得二人衣衫猎猎,琼玑宫飞速远去,很快,魔尊便带她来到了占地极广的园林。
桑浓黛好奇地看着。
魔界的园林,和中洲的不太一样,里面生长的花草树木,许多都是桑浓黛从未见过的样式,在浓郁的夜色里,显得古怪可怖。
其中最怪异的,是这片园林中心的大池塘,整个池塘在月色下一片黑色,不泛一点儿水光,似乎是个干涸的池塘。
围绕着这枯池,摆放了一圈青铜十二枝灯,每盏灯都有一人多高,但尚未点亮。
离枯池不远,是一座三重高的楼阁,阁前台阶之上,有一尊黑金色的王座。
晏清丞携着桑浓黛,落座王座。
“尊上,”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岁杀组成员跪在阶下行礼,“都准备好了。”
桑浓黛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顾无戾——庚午!
他就在那一排岁杀组成员中,和梦里她和他纠缠不清时比起来,他现在还有些青涩稚嫩。
一时间,桑浓黛的心情微妙。明明看到他,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啊,梦里怎么那么要死要活地爱他?等等……
魔尊开口:“亮灯。”
他话音刚落,便听呼的一声,十数盏青铜灯一齐亮起,将枯池及其周围都照得明亮如昼。
这动静把桑浓黛差点儿抓住的思绪线索给打断了。
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在当下。
“夫人,这儿是离魔宫最近也最大的槐阴苑,我们面前的是槐阴苑最大的太玄池,”魔尊微微低头,在她耳边柔声介绍,“太玄池是槐阴苑生脉所在,它干涸已久,槐阴苑的其他草木也失了生机,全被魔气所侵染,长得稀奇古怪。今夜我们要看的,就是一场一举两得的好戏。”
桑浓黛看到在十二枝灯亮光下,在魔尊说话的工夫,丁亥、庚午等人飞快地进了林中,带出一队队身穿灰衣的人,在枯池边站定。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听魔尊悠悠说道:“一是岁杀组选拔。上一场叛乱,六十名岁杀成员只剩下四十,有了二十的缺要补,现在这里有二十队人,每一队十人,十中选一,便能入岁杀组。夫人知道怎么选么?”
桑浓黛张了张嘴,表达了她的美好愿望:“……比武切磋?”
魔尊低低一笑。
他双指夹住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替她别到耳后。这样一位常年待在家中备受呵护的中洲少女,怎会知西野魔界的残忍。
“夫人猜错了,十中选一,是要让十个人在那枯池中厮杀,活下来的那个,便能进岁杀组。”
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魔尊笑了笑:“夫人不必为他们忧心,作为魔修,他们本身就都是杀人无数的恶徒,而且都是自愿来参加选拔的。”
“为什么?”桑浓黛不理解,哪有上赶着找死的。
“西野与中洲不同,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而且赢家通吃。你可知魔宫有三座宝阁,其中珍贵的修炼功法、术法、丹药、兵器……数不胜数。这次乌城主、青城主、秋城主联合叛乱,我不仅杀了他们,还抄了他们的家,如今这三城的宝物,也尽在魔宫宝阁中了。而成为岁杀组的一员,便能进宝阁,获得他们在外面获得不到的一切。”
桑浓黛喃喃:“原来如此。”
晏清丞举起手,拍了两下掌,下令:“乙巳。”
一队人应声跳入枯池中。
“都记住了,你们的战场限定在太玄池内,出太玄池即死,”他轻描淡写,“开始。”
话音落下,池中人便各显神通厮杀起来,没一会儿,滚烫的鲜血喷涌四溅,濡湿了干涸的池底。
桑浓黛心想,还好她离得远,目力有限,没那么大的冲击力。
她一直想成为修炼天才,尽快提升修为,没想到有一天还体会到了修为低微的好处。
“夫人可还记得,我说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戏?”晏清丞唤回她的神思。
桑浓黛点点头。
“另一得,就是让鲜血填满太玄池,这样便能让槐阴苑恢复正常的生机。”
“……?”桑浓黛暗暗想,哪里正常了?
晏清丞说:“上任魔尊在时,太玄池是常年满溢血水的,这槐阴苑也是风景独一份的好看,我有意恢复当时的盛景……”
铮——!
一把短剑突然从枯池的方向毫无征兆地飞向魔尊!
岁杀组成员,还有太玄池中正在以命厮杀的候选成员都惊愣住了。
魔尊正在和夫人说话,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
那柄短剑虽无杀意,却蕴着十成十的速度和力道,正正钉在了魔尊胸口!
削铁如泥的利剑刺进他的身体,鲜血飙了出来。
晏清丞:“?”
桑浓黛:“!”
岁杀组成员齐齐失声:“尊上!”
“魔尊大人!我、我不是有意的……”短剑主人扑通跪下,抖如筛糠,磕磕巴巴地解释,刚才他正和另一人的刀对抗,战到酣处,他力道不及对方,短剑脱手飞了出去。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飞到魔尊身上!
晏清丞神色阴沉。
他知道这人说的多半是真话,如果是有意偷袭,不可能没有半分杀气。
但凡有一丝杀气,他都不可能毫无察觉。
“无妨。”魔尊在这种时候,令人意外的大度。
他轻咳了一声,唇角溢出点儿血来,这一剑正中他心脏,虽然对于他这个修为的人来说并不致命,但也大乱了体内的力量运行,错乱之下,处处受损,是以吐血。
就在这时,一双苍白又若柔荑的手抓住了短剑剑柄。
魔尊眯眼瞧去。
她想做什么?趁机会再捅他一刀杀了他?还是……
桑浓黛用力,把短剑拔了出来。
鲜血狂涌。
魔尊嘴里吐出一大口血。他淡淡地想,是了,大概是想用失血过多杀死他……
桑浓黛把剑丢到一边,从手镯里掏出雪莲续玉膏,挖了一大块,往他胸口涂去。
“夫君放心,”她的眼中没有害怕,没有憎恨,更没有他想象中的杀意,而是亮晶晶的,“涂上药就好了。”
晏清丞:“?”
“这药是如姨找了华清堂的医师炼制的,医治这种伤的效果再好不过。”桑浓黛说。
她说的不错。
只一会儿,他的伤口便飞速愈合,很快,肌肤光滑如新。
虽然内里的伤还需要平复一会儿,但外表来看,已然恢复。
晏清丞:“……多谢夫人。”
桑浓黛大手一挥,眉开眼笑:“不必客气。”
她有了新的发现!这次给他涂药,荒山的树开花并没有比上次少多少。她猜测,可能是受伤位置不同的缘故。
晏清丞擦掉唇边的血迹,双指并拢一挥,将那柄短剑丢回枯池那人脚边:“继续。”
没过多久,唯一的幸存者,也即新的乙巳诞生了。
他爬出枯池,对魔尊跪地磕头。
魔尊只扫了他一眼,便叫了下一队:“丙子。”
枯池里的尸体又多了几具。
“丙申。”
风里的血腥味渐渐重了。
“丙戌。”
血与死亡的刺激,让进入太玄池的人更为疯狂。
夜色如墨,空中残月仿佛都要染上血痕。
“丁丑。”
一连几次没再出问题,晏清丞放松了警惕,他望向坐在旁边的桑浓黛,只见她并没有在看太玄池厮杀,而是注视着他。
桑浓黛目光微微下垂,落在他胸口。
晏清丞心中一动:“夫人不用担心,我的伤已经全好了……”
唰——!
一柄斧头虽无杀意,却蕴着十成十的速度和力道,带着破空风声,直砍魔尊头颈!
晏清丞:“……?”
他清晰看到,今夜刚刚对他深情表白的夫人,面对对他来说如此险峻的危险,居然眼睛一亮。
晏清丞这次有了防备,袖子一挥,那斧头便被卸了力道,随即扔回太玄池。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夫人,脸上一阵失落。
“魔尊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斧头主人扑通下跪。
“行了,”魔尊制止他的废话,“继续吧。”
现在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他这位夫人。
桑浓黛对他的视线有所察觉,连忙调整好神情,乖巧坐好。
太玄池里的尸体越堆越高。
又选出了几个岁杀组成员。
下一队:“庚戌。”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夜却并非如此。
飒——飒飒——
当一把毫无杀意却又莫名又准又狠犹如骤雨的银针直扑魔尊身上时,现场所有人都麻了。
晏清丞注意到桑浓黛的神情微微一亮,亮得不太明显,期盼也不如上次,大约是因为他上次躲过了,知道那种意外在他身上奏效一次已是不易。
也确实如此。
他可以轻松震开银针。
不过……
晏清丞这次没动。
一连数声“噗嗤”,银针入体。
桑浓黛果然笑眯眯来了,银针细小,她集中精力扒拉他的衣服,认真道:“夫君放心,如姨给我的雪莲续玉膏……”
晏清丞却觉得不对,那银针伤口泛起虫蚁啮噬的痒痛,并顺着经脉蔓延开来。
太液池中,银针主人扑通跪下:“魔尊饶命!针上涂了毒药……”
他话没说完,桑浓黛连忙接道:“夫君放心,我有如姨从华清堂买来的药效最好的百毒解!”
晏清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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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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