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灵魂看似构成简单得好像一块藏无可藏的玻璃,可一旦深入探究,却发现那是一座迂回无比的迷宫。七通八达的通道,歪歪扭扭的土墙,稍不注意的拐角就可能蹿出一头吃人的巨兽,如履薄冰般踏入的密室也可能是主人记忆中光辉灿烂的珍宝。
丢失的记忆,如果不是被人残忍割去,便是埋葬在了迷宫中难以寻觅的犄角旮旯里。既已忘去,想要寻回就不再轻易。行之无疆的摸索,兜兜转转的碰壁会成为丢失记忆之人贯彻一生的苦难。
但那又怎样呢,即便踏过万水千山后摸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即便历尽沧桑后尝到的只是一滴渺小的露珠,追寻之人便觉甘之如饴。
每个时段都有独属于它的声音,在依海而生的暴风城,港口粗狂的吆喝和拖拽重物时不可避免发出的巨响一刻不停地填补着空白的黎明。
“大伙们再加把劲儿,一二三,拖!”
缰绳如蟒蛇般缠绕在纤夫肩膀,他们皮肤黝黑,赤身**拼命地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前拖拽,青筋暴起的前肢借力似的向前伸展,破烂的草鞋在沙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嵌入地底的脚印。
“拉上来了!拉上来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在牵引下终于停靠在岸边。
詹姆斯听到的消息后连忙泄力,他从纤绳中挣扎而出浑身颤抖着干呕。这样的劳动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太痛苦。因为三个月前他还是坐在拍卖行会场第五排赫赫有名,从不拿正眼看人的新商。而如今命运无常,他所有的资产都被用去抵押一次生意的失败,为了求生,他不得不从最底层的劳动干起。
“詹姆斯,三个月呢,还没适应?”身旁一位运货的车夫关心问道。
“太累了,我的一生都会毁在这根绳子上!”他泄愤似的朝地上的泥堆踹了两脚。
“你就是太娇气,待在钱堆里久了的人经常会忘记自己其实和纤夫是一个物种。”那车夫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大家都一样......”
詹姆斯以为他要说什么高深莫测的话,结果那混帐张开他满口黄牙的嘴大笑道:“都是狗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笑着笑着突然就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往海面看。
詹姆斯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晨雾如一只酣睡的巨兽般匍匐在海面,一眼望去只能看到货船离港时亮起的灯光,扑朔在迷迭雾中犹若人们的疲惫眼睛。
然而,在所有航灯的正中央,一簇硕大无比的火光如鬼火般幽幽燃起,万千货船为它让路。
低沉的轰鸣声震动着港口稀薄的空气,詹姆士的视野正中已经被穿雾而出的一块钢铁巨角所填满。而当这艘庞然大物切切实实地驶过浅海区,它的身影已然将岸边所有瞠目结舌的人们给彻底笼罩。
“我可拉不动这玩意儿。”詹姆斯绝望道。
“以魔力驱动的巨轮,那个大东西可不用人拉。”车夫的眼神有些灰暗,他拉了拉帽檐准备离去,走了三两步就听见詹姆斯又问了一句。
“什么东西用得着这么大的船运输?”
车夫低下目光自嘲道:“富商们榨干了我们的价值,他们的手伸不到别的城市,所以大海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宝藏。”
“什么意思?”詹姆斯以前也只是做烟草生意的小商人,和真正的商界大人物相比,就像屎和金子。
“那里面是人。”车夫低沉道,“一艘船都是。”
......
身为勤奋刻苦的骑士,兰斯洛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像往常一样在太阳苏醒之前从床上爬起,想要找一个空地练剑。然而他那把破破烂烂的木剑早就被他丢进了那场大火,他猝不及防已经成为了一个没有剑的骑士。
于是兰斯洛特开始无所是事起来,他焦虑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将目光投向了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伊利亚。
一个天才般的想法油然而生。
待他忙完一切走出房门,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
吱嘎一下的木门还没演奏完,被一声细小的尖叫突然打断。
兰斯洛特一愣,听到脚步后,还是将门徐徐推开。而门外捂着脑袋的正是昨晚缠着伊利亚的爱哭鬼。
米娅还沉浸在“伊利亚怎么可能早起”的惊讶中,晃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脸色一冷:“吸血鬼!你怎么在我哥的房间?”
兰斯洛特还记得伊利亚昨晚说要保护她的话:“我还没有去处,伊利亚暂时收留了我。”
米娅被“暂时”两个字取悦了心情,她仰起小脸高傲道:“哼,你来求求米娅大人,米娅大人就带你去找克洛伊大姐头。”
兰斯洛特的确是抱着这个目的出门的,他秉持着骑士精神,牵动僵硬的面部肌肉笑道:“求求你了,敬爱的米娅大人。”他学着伊利亚昨晚的语气,信心满满。
谁知那死小孩一点都不领情,她只是皱着眉瞪大了眼睛,嘴巴嫌弃地撅起:“你丫神经错乱了吧?跟我装什么呢?”
十二岁以下的小孩一直都是兰斯洛特最讨厌的群体,今天也不例外,他恢复了以往的死鱼眼,继续当一个没有骑士精神,没有佩剑,也没有马的死气沉沉的骑士。
一路上,二人都没再说话。
但兰斯洛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嗯?安德烈呢?”
“谁?”
“那个风暴教会的暴力狂。”
米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广场上躺尸呢。”
当天光彻底洒落大地,米娅将兰斯洛特带到了克洛伊的居所后便离开了,她今天必须要盯紧伊利亚,以免他再有独自行动的念头。
棕红色长发的干练女人仍旧是那身打扮,兰斯洛特看见她时,她正在庭院中虔诚地念诵着什么。
“终末之地太阳的背负者,纯白之地命运的编织人。”
“愿您的光辉洗涤我等灵魂的疲惫。”
“愿您的剑刃斩破我等前路的虚妄。”
“您的烈焰,将永恒燃烧。”
——光明教会的祷词
兰斯洛特不经意瞥了眼克洛伊紧捏在手中的项链,看来这位女士是一位光明女神的信徒。
女人也看到了他:“圣浮里亚大教堂也会在日出时传出念诵祷词的声音吧?”她的目光像一块毫无杂质的黑色玛瑙,被她盯着时好像直面一头高傲的母狮。
“您怎么知道我来自圣浮里亚?”兰斯洛特疑惑道。
“圣浮里亚金玫瑰的味道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可惜几十年前的大灾难后皇室严明禁止私自种植,唯独骑士团的训练所中有一座巨大的金玫瑰花园,说是用来警醒。”她好像陷入了某段回忆,纤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着颈间的挂坠。
“营地里种满了黄玫瑰,您想用这种方式纪念圣浮里亚的金玫瑰吗?”
克洛伊笑道:“不,我也同样是为了警醒。”她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将它捧在手心然后猛地攥紧,散发出荼蘼气息的花汁如蜜糖般从她的指缝徐徐流出,“没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铁蹄’的人都是这样活着的。所以,兰斯洛特先生大早上来找我是想了解什么呢?”
“也许我得先表明我与圣浮里亚毫无关系的立场。”兰斯洛特默默回应。
“哈哈哈哈哈哈不必不必,你是伊利亚带来的人,大伙儿们都知道,他们只会像信任伊利亚一样信任你们。”克洛伊看着兰斯洛特正经的模样不禁感到好笑,“老实说,你们的到来给我们缓解了很大的压力。伊利亚可能没来得及和你说过,我们‘铁蹄’是民间自发组织的自卫队,不过说是这么说,看起来更像一个巨型收容所?”
兰斯洛特回忆着昨晚看到的场景,的确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铁蹄’不需要你有强悍的力量或是远超常人的智慧,只要你敢反抗,你敢举起牛羊的蹄子,我们就欢迎你的加入。人人都能在我们这里找到独属于她的价值。”说到这里,克洛伊的眸光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骄傲,“对外交涉,基本求生的能力倒是基本饱和,可我们的战斗力就大打折扣了。但我们很幸运,在存亡之际遇到了伊利亚。”
初遇并不美好,但绝对惊艳。
那时的金发少年站在万人血堆的顶端,拿着一把沾着脑浆的钝刀居高临下地望着逃亡路上的他们。
开口第一句便是:“有意思,新来的陪葬品?”
好在下一秒他便看出了来人与脚下尸堆的不同,牛羊在面对死亡之时眼中向来充满无法抑制恐惧和与生俱来的温顺,只要曾与这样的眼神对视过就不会再忘了。
“在怕什么?”少年轻步从高处跃下,一双含情的碧绿色眼睛同时带着残忍和天真。
克洛伊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无法操纵,在伊利亚那张无人能挪开目光的脸逐渐向她靠近时,她只是本能地后退。
“啊。”少年看着她的动作才慢慢反应过来什么。他举起手,垂下眼帘,鸦绒般的睫毛和干净的手背一同轻扫过白皙的脸颊,险些凝固的血珠被抹成几道狰狞的血痕,“原来在怕我。”
突然!
众人身后,无数锐利的光箭从远方落雨般袭来,速度之快,快到克洛伊都还没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然而此刻,奇迹发生。
它悄无声息地款步而来,像一朵玫瑰的盛开。
尘埃变成了粘稠的糖浆,淡紫色的雾气在一瞬之间如同抚摸琴键的纤手般玩弄似的挑逗着每一柄光箭,那些光箭顿时像喝醉了的壮汉般齐齐转头,反向射箭人冲去。
霎时间,徘徊在“铁蹄”梦魇中的虎啸狼嚎,笼罩在众人心头上死亡阴影,具象成了一具又一具面露惊骇的尸体,唯剩一个一眼望去还未成年的小兵呆坐在尸体正中,散发出恶心的尿骚气。
“铁蹄”众人劫后余生地跪倒在地,久久直不起腿。
伊利亚疏离地看了他们两眼,转身时带动着熠熠生辉的金发。
“法师大人......”克洛伊咽下一口因剧烈恐惧泛起的血腥,她见伊利亚默默停下来离去的脚步,乖乖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自己平视起来,“法......法师大人,我们需要您。”
她见那双无机质的美丽眼睛轻之又轻地微微扫过她身后的人群,然后又飘回她的身上:“这世界上不存在馈赠,你应该知道没有好处不会收取代价。”
“我愿意献上我的血肉和灵魂。”
少年莫名其妙地皱了一下眉,生动的表情突然让这张脸有了摄人心魄的生命力:“我不是邪神,我不要你说的东西,他们的我也不要。”他好像很嫌弃似的,整个身体都在抗拒。
克洛伊疑惑道:“那您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只要我有,我都会献给您。”
伊利亚眯着眼睛笑:“我要一杯水,一片面包,和一个可以呆很久的地方。”
在伊利亚的帮助下,短短一年的时间,克洛伊就彻底满足了他的愿望。最初只有几个人学生社团的变成了如今声名远扬的“铁蹄”自卫队,曾经被狼豺虎豹追杀的猎物,到如今却为暴风城受难的灵魂带来一缕缕生的希望。
那座约定的房子是队员们一同建造的,庭院中每一处花草都倾听过他们温柔的嘱托,木板上每一道斑驳的纹路都被他们粗糙却温热的手摩挲。
为了不让他们太辛苦,伊利亚骗他们说自己不喜欢住大房子,于是不到两天,一座小小的,温馨的,五脏俱全的屋子平地而起,成为了营地第一个完整的建筑。后来,安静的藏书阁,方便的物资领取处都建在伊利亚房子的周围。而吵闹的铁匠铺,叽叽喳喳的训练营都建在看也看不到的远处。
住进房子的那天,克洛伊对伊利亚说:“你可以在这里呆很久,也可以随时离去,没人会阻碍你。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无论你是否拥有无边的伟力,无论你是否长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她抚摸了下光滑的木墙,温和笑着:“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你,我们所有人都很爱你。”
“如果你也爱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克洛伊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神秘的,强大的少年任劳任怨地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光,所求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一处归地。
她也知道,伊利亚只是暂时倚靠着她们的白鸟,他终将会越过河滩,飞向远方。
我们会像想念家人一样,盼望着你,即便只是突然想起的一个回眸,突然落下的一片羽翼。
“虽然我们已经加入了很多的新生力量,其中也有珍贵的野生法师和战士。战士倒是不缺人教育,但法师如果不经过引导,就没办法学会使用法术的正确方法。”克洛伊常年扬起的嘴角显得有些苦涩,每每提到法师教育的停滞不前,作为老大的她总是深感痛心。
“伊利亚呢?他很厉害的。”很厉害说得太过委婉了,伊利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天才。
不。
兰斯洛特冒出一个想法:天才也只是见他的最低底线吧。
“伊利亚是个天赋怪,他可不会教学生。说来说去都是,这样那样,就使出来了。我还笑他没有教育天赋,他反过来和我吵,说他不知道为什么法术要靠教才会。”克洛伊近乎宠溺地笑了笑,这一笑直接就笑出了兰斯洛特莫名其妙的焦虑。
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着他想要立刻回到木屋盯着伊利亚的睡颜,等他醒后最好能从他嘴里撬出一点点别人不知道的有关他自己的事,好用那些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缓解缓解兰斯洛特突如其来的焦虑。
“我也不会教法术,我是战士......”骑士是战士的分支,就像疗愈师也是法师的一种,“安德烈也不会,他很蠢。虽然我和伊利亚发现了他身上拥有的强大魔力,但他使不出来。”
“可怜的孩子,愿他使用的魔力时和拉屎一样顺畅。”克洛伊悲痛地在胸口画起太阳神符,“我猜你并不准备加入‘铁蹄’,兰斯洛特先生。”
“如果我没猜错,伊利亚也没加入吧。”他淡淡说道。
“伊利亚不是不愿意,是我没同意。我记得那天他很难过,第二天没睡到中午就醒了。他可能没意识到,他的存在早就成为我们‘铁蹄’的标志了。可我不希望他被我们困住,他有自己的远方。”克洛伊向来不掩饰自己对伊利亚的偏爱。
只是她没发现伊利亚的不安全感实在太过强烈,需要有人时时刻刻在他耳朵旁说会等他,爱着他,需要他。他才不会每天深夜独自泪汪汪地盯着“铁蹄”的图标发呆。
兰斯洛特不知为何不想听她唠叨伊利亚的日常,他好像下意识地拒绝接受伊利亚身旁没有他时的经历。
当然,如果伊利亚亲自说给他听,他还是会先给伊利亚准备一杯润唇的甜水,然后安安静静地听他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你说得对,那个远方我会陪他去。”兰斯洛特突然盯着克洛伊,好像在宣誓什么。
克洛伊怒极反笑:“你眼睛里的胜负欲我在太多觊觎伊利亚的年轻人那儿见过,但无论您长得多么英俊,实力多么强悍,我都希望您能掂量清楚自己的重量。那可是伊利亚,我们‘铁蹄’的珍宝,阿卡尼亚的无尚荣光。”
兰斯洛特毫不畏惧地只是她的眼睛,战火的硝烟顿时在他们周围劈里啪啦地作响。
“干嘛呢?干眼病吗你们俩?”安德烈不知从哪里昏昏沉沉地冒出,他抱着手臂看着对视的二人,疑虑冲上心头。
“哈哈,安德烈先生您拉屎了吗?”克洛伊再次扬起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只是说出的话并不体面。
安德烈捂了捂屁股,震惊道:“您很在意这个?”
克洛伊只好掩饰说这是“铁蹄”的社交礼仪,尽管安德烈感到十分奇怪,但他还是尊重“铁蹄”特有的文化。
城里就是不太一样啊,我还得多长长见识才行。
他将这个特殊文化铭记于心,转头看向兰斯洛特,谁知还没开口,兰斯洛特就突然说了一句:“你还没死?”
“兰斯洛特,老子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
兰斯洛特甚至仔细思考了一阵儿:“那你不打我是因为打不过吗?”
安德烈气得当场就想化身成一座巨型火山,直接一趴口水将兰斯洛特碳烤得外酥里嫩!
克洛伊瞬间化为和事佬拉着他不去主动寻死:“安德烈先生,世界需要和平!世界需要和平!”
等到三人都冷静下来,安德烈这才告知来意:“克洛伊大姐头,我和这狗东西住哪啊?”他看见兰斯洛特突然抬头,就知道这厮儿一定没想到这茬儿。
其实兰斯洛特来找克洛伊的目的也正是这个,但不知道为何忙着忙着就忘了,虽然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是了。
完了,刚才自己不应该和克洛伊吵架。他只是有点嫉妒凭什么别人可以拥有和伊利亚朝夕相处的回忆,而自己却想不起来。
但克洛伊时“铁蹄”的老大,要是她一个不高兴让兰斯洛特去住一个离伊利亚很远的房子可怎么办......
冷汗随着兰斯洛特的想法一点一点浸湿他的额发,他僵硬地开口:“克洛伊女士,刚刚是我冲动了,您不要生气。”
实在生气也没办法,兰斯洛特可以在伊利亚的庭院里打地铺。
克洛伊不是不想刁难一下兰斯洛特,但她不想让伊利亚朋友住太远,于是大方地指挥人手给他们搭了一个临时木屋,让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成为室友。
啧。
安德烈一想到要和兰斯洛特朝夕相处就膈应得要死,于是决定去找伊利亚商量能不能和他住,然后让兰斯洛特享受独立单间。
他丢下兰斯洛特,炮弹似的冲向伊利亚的房子。就看到另一枚炮弹乖乖巧巧地蹲坐在门前,灰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不知怎的,一股不属于他的母爱涌上心头。安德烈挤出一抹自己认为的和善的笑:“早安,米娅!你拉屎了吗!”
米娅错愕抬头,眉头一皱,眼睛一瞪骂道:“你吃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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