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那人站在巨狮头顶,从头到脚都罩着宽大白袍,只在缝隙处露出双颜色浅淡的眼睛。
白色的眼睫半合着垂下来,看人的目光像是施舍般,轻飘飘从缝隙处漏出零星。
尽管这样,梁奉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双眼睛。
“那些幻境,就是你搞的鬼吧?”随着话音,手中长鞭逐渐炸开噼里啪啦的火花,梁奉微挑起眉,一字一顿道,“督,统?”
那人与他对视几秒,视线缓慢移开,落在梁奉后方的地面,声音毫无起伏:“他们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如山般的巨狮从雾中缓慢走出的时候,惊得众人连蚂蚁精都没顾上,林卫庭甚至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意识到不是幻境之后,端起炮筒就要往梁奉的方向冲。
却在离地的瞬间浑身炸开巨痛,像一道雷从头顶直劈下来,电流充斥着筋脉,噼里啪啦地在身体里狂轰滥炸。
地面的人顿时倒了一片,蜷缩在地上疼得浑身抽搐。
哀嚎声通过通讯频道传进耳膜,在无声的对峙中,像生锈的锯子般缓慢拉扯。
又是这招。
梁奉肌肉紧绷,冷笑一声:“人话能听会说的,是同类吧?”
“同类?”
像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那人好似千斤重的眼皮终于舍得抬起来些,不知是讥笑还是打量的目光在梁奉身上流连一遍,然后轻飘飘扔出一句:
“你也配?”
话落的瞬间,梁奉身形猛地一颤,紧接着就切身体会到了队员们的痛楚。
接受着高强度军事训练长大的基地人,什么痛没经历过?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梁奉,在这种毫无缘由、仿佛在灵魂深处撕裂的痛楚面前,竟是毫无招架之力。
被韧甲包裹的身体冷汗淋漓,控制不住地痉挛,连视线都开始模糊。
意识变得混沌,韧甲失去控制,有些部位已经开始液化,暴露出毫无遮挡的躯体。
视觉停留的最后一瞬,是液态金属收束,失重感传来,身体直坠向地面。
砰!
房门被粗暴地踹开,撞到墙面又反弹回去,被一只长着黑色长甲的手爪挡住。
房内,地面上被绑成蚕蛹的特遣队员们刚刚转醒。意识尚模糊之际,自身处境都没搞清,就被这声巨响惊得集体清醒。
林卫庭蠕动着身体,极力把头从不知道谁的屁股后边儿拯救出来,就看见半开的门后一个逆光的人影。
那影子腿细如杆,裸露的双臂长着一排稀疏的黑羽,头顶斑秃,眼睛只有眼白。
与蚂蚁精不同的是,这人身上存在着某些人类的特质,比如真实的肤色和皮肉,比如正常比例的五官。
像是和某种动物基因融合失败的产物——这是个畸形的人类。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我得接着睡,睡醒了世界就正常了……”
林卫庭失神地念叨了一串,念到一半头往地上一砸,重新晕回了屁股后边儿。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来?”一人发出灵魂质问。
鸟先生动作顿了顿,却没理会,将门推开些,把拎了一兜子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地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室内静默几秒,一人犹豫着开口:“他到底是人是鬼?”
声音很低,低到甚至只有离得近的几人才听得清,但已经合上的门突然又被一脚踹开,鸟先生去而复返,没有丝毫停顿地冲到刚刚说话的那人面前,抬脚就狠狠踹在了那人身上。
“是人是鬼?”
他面目狰狞,喉咙间挤出尖涩刺耳的狞笑,尖爪如刀,把那人抓得皮开肉绽,每一下动作都要将那句“是人是鬼”重复一遍。
惨叫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其余人皆面色紧绷,却无法动弹,更别说在没有韧甲防护的情况下,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他们根本没有冲动的资本。
鼻尖的血腥味越发清晰,梁奉侧躺着,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绷着束缚的麻绳。
在他身后的,是借着身体遮挡,齿间叼着枚刀片,正奋力切割麻绳的林卫庭。
麻绳崩断的瞬间,梁奉冲鸟先生喊了一声:“喂,鸟兄,你胳膊上那几根毛快把我扇感冒了。”
鸟先生瞬间停住动作,头猛地向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得梁奉一阵脖子疼。
尽管只有眼白,视线却诡异地存在。梁奉甚至能在那双白眼球中看出蓬勃的怒火,感觉对方现在都想徒手撕碎他。
一片死寂中,无人注意的门口,蚂蚁精透过门缝看清里面的情形,飞快转身离去。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旻序正坐在堆满手甲的桌子前,拿着工具全神贯注地拆解手甲。
蚂蚁精走到他身后,头顶触角颤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旻序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嗯了声:“知道了。”
蚂蚁精继续簌簌:“夜鸮最近有点失控,他会毁了你的计划。”
“哪来的计划?抓几只乱闯的苍蝇而已。”旻序随口道。
蚂蚁精:“……”
“黑芒,”旻序扔掉螺丝刀,拿起手边的湿帕,垂着纯白的睫毛,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节,“不要介入人类的因果。”
说这话的人随意得有些懒洋洋的,听上去像一句闲聊,但黑芒知道,这是对他越界的警告。
他垂下头,恭敬地后退一步,不再发出声音。
旻序扶着桌角站起来,轻轻吐出一口冰凉的雾气,站稳后才继续道:“我休息的这段时间,叫夜鸮监管好那艘星舰,有情况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黑芒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再次回到囚房的时候,夜鸮正坐在石阶前,身上沾满了血液,瞪着双爬满红血丝的白瞳发愣。
黑芒越过他,打开门往屋里看了眼。
被抓来的人类又昏迷了过去,有两个甚至身负重伤,不知道是死是活。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浮动着一股花果的异香。
黑芒站到夜鸮面前,抬手冲他比划,试图询问里面的情况,被夜鸮不耐烦地推开。
“就用了三颗麻浆果,死不了,那群人不安分,死了也是他们自找的。”
夜鸮说着站起来,身形有些踉跄,黑芒这才发现他身上也有不少刀伤和淤青。
夜鸮摆摆手:“你看着他们吧,我走了。”
黑芒抬手冲远处一指。
“知道了,正准备过去。”夜鸮说。
等人走远,黑芒才进屋,弯腰围着俩半死不活的人仔细看了一圈,最后一手抓住一个的腰带,拎垃圾袋似的拎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梁奉脑袋昏沉,四肢绵软,就连眼皮都似千斤重,刚睁眼就对上一只惨白的手时都没精力吓一跳,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天上飘,脑子跟装了浆糊没差。
那只鬼手在他脑袋上晃悠来晃悠去,晃得他晕头转向,心烦意乱之际,他拍开了鬼手。
谁知那鬼手锲而不舍,这回不光晃悠,还找来不知名的液体往他脸上洒。
他皱了皱眉,这回不打算客气了,一把攥住鬼手的食指,咬着牙用力掰,像是要就这么把这根手指撅折了。
这鬼手也不是吃素的,猛地抽离之后,端起一只瓷碗就将碗里的液体全倒在了他脸上。
这液体无色无味,冰凉刺骨,带着一股植物的清香,冲入鼻腔时那清新的凉意能直窜到天灵盖,被液体覆盖的皮肤却是辛辣灼烫的。
这一外一里的冰火两重天,让梁奉整个人都通透了。眼也不花了手也不软了,连脑子都清醒了,于是脸上的痛感也更清晰了。
“草!”他一手捂脸,一手在半空胡乱地抓,指尖刚碰到一块凉物就猛地拽了过来,贴在脸上缓解灼烧感。
旻序冷脸看着刚清醒就抓着他的手按在脸上蹭的人,心中不免浮现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直接用麻浆果把人毒死好,还是活剥了这人的脸皮好?
还未抉择,黑芒就一阵风似的窜了过来,一把扒拉开梁奉的脑袋,把旻序的手解救出来之后,端起空碗就照着梁奉的脑门儿砸了过去。
那力道,一点儿没收着,梁奉刚醒不到半分钟就遭开瓢,又光荣入梦了。
“行了,”见黑芒轮着胳膊又要砸第二下,旻序后退一步,避开血液的喷溅范围后才说,“别脏了这地方。”
黑芒看他一眼,摔碗的动作瞧着比旻序这个当事人还要气愤,抖动着触角询问他有无受伤。
旻序没有回答,只拾起一旁的湿帕,反复擦着自己被抓红了一片的手,垂着眼说:“谁让你把他带来这里的?”
黑芒像是没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本能地察觉出旻序情绪不佳,于是低着头不敢再出声。
室内静了许久,旻序轻蹙起眉,淡漠地扫他一眼:“等他恢复了,重新关回去,别让民众看见。”
黑芒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人是大麻烦,怎么不直接杀了?”
“留着有用,”旻序说,“他们是计划的关键。”
黑芒:“……好的。”
将湿帕丢在一旁,旻序转身往外走,留下一句:“祭祀开始之前,别再用这种事浪费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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