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美人儿如雪松,清冽怡人。冷言冷语放在这张如白瓷雕刻般毫无瑕疵的脸上,只让人觉得圣洁无垢,无端想要放轻呼吸,生怕污浊了这份澄净。
但梁奉是个坏的,嘴上甜滋滋叫着美人儿,手中力道反倒加重,将钢笔又压下去些,缓着声道:“别啊,我一松手你又把我扔进什么幻境里,或者干脆把我疼晕,那我不就遭殃了?”
笔尖刺进皮肉,血珠滚落,洇在发间。
他瞧着那血滴,颇为惋惜地啧了一声:“雪中一点梅,好看是好看,不过劝你别搞什么花样,不然我不介意让你满头开花。”
美人儿眉梢轻动,道:“就这点本事?”
“神通不是被你们给收了么?”梁奉笑道,“你要不介意还我,我倒乐意给你展示展示。”
美人儿从鼻腔中轻哼出一口气:“一堆破铜烂铁。”
“跟您是没法儿比。”梁奉说。
“下去。”美人儿又重复了一遍。
梁奉当没听见,攥着钢笔的手纹丝不动,面上笑脸依旧:“打个商量,都是自家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想跟我聊?”美人儿轻蔑道,“门槛太高。”
“多高啊?”梁奉倒来了兴致,“您给比划比划,我看够不够得着。”
美人儿的目光划过梁奉耳际,落在他身后,淡道:“跟他比划去吧。”
这眼神一出,梁奉心里就猛地咯噔了一下——这人每次背后使坏都这德行,都快给他整出心理阴影了。
他一手擒住旻序脖颈,另一手攥着钢笔向身后猛地扎了过去。
身后一道疾风扫过,梁奉头也不回,直接将旻序单手提了起来,一个旋身半跪在他背后,将人死死按在胸前。
床尾处,黑芒从地面翻滚而起,刚要继续往前冲,就看见梁奉手中的钢笔已经刺进了旻序的脖颈,血液成股流下,将旻序纯白的睡衣染红了大片。
看着黑芒顿住的身影,梁奉轻笑一声,手中收紧,嘴唇几乎贴在旻序耳边,微喘的气息热腾腾地蒸过去,声音不高不低:“别乱动美人儿,再移动一厘米,你的颈动脉就断了。”
黑芒明显听懂了,顿时僵在原地,紧绷着身躯不知如何是好,头顶触角抖出了残影。
旻序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依然是那副仿佛置身事外的神情,看着黑芒,淡声吩咐:“不用管我。”
被这句话上了发条似的,黑芒居然真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
梁奉暗骂,果断松手,向门口冲去。
黑芒速度极快,梁奉的脚刚碰着地,后腰就被人狠抓了一把,衣料撕裂的声音响起,他一个踉跄,往下栽去,就地翻滚的同时旋身,手中钢笔直戳黑芒的眼睛。
在距离仅剩毫米的瞬间,手腕倏地一紧,像被扣上了一道不容撼动的铸铁,梁奉的手竟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僵持中,他看着箍在手腕上的细爪,脖颈青筋迸起,握笔的手开始充血颤抖,骨头都像是要被捏碎。
他咬着牙,看着那双复眼:“身板儿不大,力气倒不小。”
黑芒没跟他废话,废话了他也听不懂,手脚麻利地抓着梁奉的手一个反拧,咔嚓一声,梁奉直接被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他疼得龇牙,终于放弃挣扎,嗷叫着要蚂蚁精下手轻点。
黑芒充耳不闻,一手制着梁奉的双臂,另一手直接将他的作战服撕成了布条,弯折起他的腿试图将人捆成球。
“闭嘴。”一直坐床上观战的旻序终于出声。
黑芒于是反应迅速地放开腿,转而将布条勒在了梁奉嘴上。
梁奉:“……”
旻序下床,指尖随意抹掉脖颈上的血,走到梁奉面前,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钢笔,拿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亮黑的笔身沾了血迹,镀金笔尖已经弯折变形。
梁奉无法抬头,只能看见眼前一双覆在衣袍下瓷白的脚,袍角悬停在脚面,静止了许久。
他又听见蚂蚁精触角颤动的声音,簌簌个不停。
紧接着,全身上下瞬间炸开剧烈的疼痛。
没有上回来得凶猛,但连绵不绝,像用刀片一点点切割着皮肉,凌迟一般消磨人的神志。
他双眼充血,齿关几乎要把布条咬断,冷汗顷刻间浸满了身躯。
直到耳膜轰鸣,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脚终于动了动。
那脚尖向前,挑起他的下巴,逼迫着梁奉抬起头,以一个及其屈辱的姿态,要梁奉趴在地上仰望他。
“看见了吗?和我交流的门槛,是绝对服从。”
头顶幽幽响起那道如冷泉般的声音:“狗多不占地,你有没有兴趣?”
梁奉扯动嘴角,咬着布条含混不清道:“那怎么办?老子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
“那就受着吧。”
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旻序就带着黑芒离开了房间。
疼痛还在继续,梁奉手指扣着地板,木刺不知什么时候扎进甲缝,指尖早已血肉模糊。
他蜷缩在地上,疼晕之后又被疼醒,循环了不知多少次。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咬碎了牙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两条抖如糠筛的腿,从卧室到走廊,最后浑身无力地将自己往栏杆上一挂,拖着长音呼喊:
“喂——人呢——”
“出人命啦——”
“蚂蚁精——白毛怪——”
“美人儿——”
这样胡乱叫了好一通,围栏侧边的楼梯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梁奉艰难抬头往那边看了眼,又立马耷拉了回去,疼得声音都在发抖:“门槛再高,也就搭个台阶的事儿,你瞧你,话听一半就走。”
旻序站在楼梯上,没有出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边眉微微挑起,像是在等他的后文。
梁奉又抬头看他一眼,冷汗淋漓的脸上艰难扯出个笑脸:“……不过好学可是我的一大优点。”
也不知道旻序信没信这句迟来的胡诌,好在身上的痛感陡然消失,梁奉身体忽地一轻,骨头都被抽空般,整个人虚脱地滑到了地上。
那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又响在头顶:“第一课,从正确的称呼开始。”
梁奉气都没喘匀,果断接话:“好嘞主人。”
旻序:“……”
他沉默片刻,看着梁奉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对这个称呼又确实挑不出错,于是转身上了楼。
留梁奉一人独坐凭栏,对着昏暗的房子,细细品味这个羞耻的时刻。
“大丈夫能屈能伸,从小磨练脸皮为的不就是必要时刻屈居人下以觅良机?”
梁奉这样想着,边扶着栏杆站起来边感慨:“老头子还是有先见之明……”
他长舒口气,稍微理了理身上的破布条,好不容易建立起强大的心理防线,没想到一个转身,差点没一口气堵出个好歹来。
那位个子仅到他腰部,四肢纤细却身怀怪力的蚂蚁精,此时正拎着个大铲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跟这里的生物有了几次交手的经验,梁奉打算把“君子动口不动手”这句话贯彻到底。先不说他们原本就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就算有,古人还有一句话,叫“一笑泯恩仇”。
于是梁奉冲蚂蚁精伸出手,微笑:“算起来以后就是同僚了,多关照。”
蚂蚁精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懒得搭理,木着脸连触角都没动一下。
为了让自己举在半空的手不那么尴尬,梁奉决定解释一下:“握手,是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蚂蚁精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明显是听懂了。
下一秒将铲子毫不客气地塞进了梁奉手里。
看样子并不愿意配合。
梁奉一笑了之。
还没笑完,胸前衣襟就被蚂蚁精一把攥住,像举铁似的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然后开始往楼下走。
梁奉双脚悬空,揪着自己的衣领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你们这儿特有的交通方式?”
蚂蚁兄自然不会搭理他。沉默地举着他下楼、出门、绕过屋舍,走上一条岩石堆砌的小路,最后在一个开在岩壁上的山洞前停住。
梁奉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警惕地看向山洞,就见漆黑的洞口里缓缓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竖瞳。
紧接着,一道尖细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梁奉迅速转头看了看四周。
谁在说话?!
没等他找到声源,蚂蚁精就将他丢在了地上,然后面向竖瞳,抬手一指梁奉手里的铲子。
山洞里立马响起一串咯咯咯的笑声,竖瞳也随之弯了弯眼:“主人安排的?”
蚂蚁精点了点头。
竖瞳左右摇晃着:“一定是主人看我无聊,特地找人过来陪我玩儿呢。”
这回蚂蚁精没再回应,只朝梁奉摆了摆手,像是在催促他赶紧进去。
梁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竖瞳,举着铲子愣在原地。
就这么一通交流,他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信,这细嫩如稚童的声音竟然就是那个山一样庞大的巨狮发出来的。
……这个世界真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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