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高高在上的神明。
“因为你强大，因为你永恒，所以你觉得你投下的一点偏袒，就是凡人莫大的荣幸，我就该感恩戴德地接受，是吗？”
苏织锦感觉鼻子有点酸：“你不懂什么是喜欢，司辰。你只是遵循命理的指引，把喜欢当作一种恩赐，施舍给了我。”
她转过身，不再看司辰美丽的眼睛。
默默擦干眼泪，苏织锦这才回转身面对她，准备向司辰告别。
客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司辰的身影。
她疑惑地四下张望，目光定格在窗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光点，悬浮在半空中，微弱地闪烁着，在暮色将尽的黄昏里挣扎着不肯熄灭。
苏织锦疑惑：“人呢？”
林郁走了过来，看到那个微弱的光点，叹了口气。
苏织锦问：“司辰呢？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林郁走到光点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它：“这就是司辰。”
苏织锦看向那点微光：“啊？”
“神也有必须遵循的法则。神救了您，所以，神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苏织锦有点懵：“惩罚？什么惩罚？”
“众生平等，神亦如此。神现在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了，只能退回这样本源的状态。”
苏织锦有点内疚了。她一直以为神是无所不能的，可以随心所欲，救她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神也有必须恪守的法则，还会因此受到惩罚。
“我不知道会这样。可以补救吗？”
“神女大人的复苏，本就与您息息相关。如今她因您而伤，能助她修复的，自然也只有您。请您暂时留在落云山，像之前一样，陪伴在她身边。无需做什么，只要让她能感受到您，神明受损的神魂便会自行修复。”
苏织锦点点头：“好，我留下来。”
她在别墅里原来住过的房间安顿下来。刚收拾好东西，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亮起，接连震动了好几下。
苏织锦点开微信，一连串的消息跳了出来：
卡皮巴拉：【织锦，我没事！】
卡皮巴拉：【吓死我了，一开机就看到你这么多消息和未接来电。】
卡皮巴拉：【我手机被墙压得稀烂，今天才刚找人把数据导出来换了个新手机。你怎么样了？】
锦：【我没事，我当时不在A市。你呢？你在哪？！】
卡皮巴拉：【哎呀我也没事，就是当时吓坏了，我家楼塌了一半，不过我命大，没什么事。现在政府安排了临时安置点，有吃有喝的，别担心。】
苏织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也消散了些许。
苏织锦站起身，打算去倒杯水。她刚迈开步子，就发现小光点也立刻飘动起来，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颗温顺的小星星。
她停下，光点也停下。她转身，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何停下。苏织锦试探性地在客厅里绕了一圈，那光点果然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
沉默的小跟屁虫。
苏织锦嘀咕了一句，“你还挺黏人。”
水喝的有点多，过了半个小时，苏织锦走向一楼的洗手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光点依旧忠诚地跟随着。
来到洗手间门口，苏织锦下意识地以为小光点会停在门外。毕竟，就算是神仙，也该懂得一点基本的**吧？她这样想着，推门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去，还没来得及转身关门，那道小光点就咻地一下，也跟着她溜进了洗手间，安静地悬浮在洗手池上方，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将小小的空间映照得朦朦胧胧。
苏织锦又羞又恼：“快出去，我要上厕所了，你在外面等着！”
小光点在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
苏织锦以为这番沟通无效，准备自己动手把它请出去的时候，小光点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它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一点点，透出一种被拒绝后的小小失落，但还是乖乖地、慢吞吞地转了个方向，悠悠地飘出了洗手间，还体贴地用自己的小光晕轻轻带了一下门，让门虚掩上。
苏织锦看着门缝外那道隐约的微光，心情复杂地完成了人生中最具压力的一次如厕。
打开门，果然看到那小光点还老老实实地悬在门口，见她出来，光芒亮了一点，立刻又飘近了些，重新回到她身侧。
像个小尾巴，苏织锦走到哪就跟到哪。
苏织锦看着这个重新变得活跃的小跟屁虫，伸出手指，碰了碰温暖的光晕。
“好了好了，我就在这儿，又不会跑。”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走吧，我们回房间去。”
光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指尖，然后乖乖地跟在她身侧，一同融入了楼梯的阴影之中。
苏织锦感觉自己好像养了只黏人猫咪。
只不过这只猫不会喵喵叫，也不会撒娇打滚。
真是奇奇怪怪的同居生活。
苏织锦回到二楼卧室，躺在床上刷手机。玩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悄悄飘向床头柜。
那颗小小的光点，安安静静地停在床头柜上，像一盏只为她一人点亮的小夜灯。
“好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就一起待一会儿吧。”
苏织锦收回视线，不过几十秒，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溜了过去。
它怎么就那么乖呢，不声不响，不吵不闹，这让苏织锦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柔软，又带着点负罪感。毕竟，这小夜灯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不知道司辰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是像动物冬眠一样？还是像电脑待机，虽然屏幕暗着，但内核仍在低功耗运行？
苏织锦越想越觉得奇妙，她第三次看过去时，几乎有些明目张胆了。
光点快速闪烁了一下，非常轻微，像接触不良的灯泡瞬间的明暗变化。
“是错觉吧？”
苏织锦喃喃自语，放下手机，侧过身，正大光明地托着腮，盯着那团光看。
看了会儿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困意袭来，苏织锦关掉灯，钻进被窝睡觉。
房间里只剩下床头柜上那一点微光，像一颗被遗忘在深海的星星，在无边的黑暗里执拗地亮着。
苏织锦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闭上眼，努力忽略一旁的司辰。
但根本睡不着。
光点没有呼吸，没有动作，但偏偏让苏织锦觉得它在“看”她。
她翻了个身，又翻回来，辗转反侧。被子里闷热，额头沁出细汗，苏织锦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掀开被子，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床头柜。
光点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和亮度，一分一毫都没有挪动过。
她盯着那光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乱糟糟的。明明只是个光点，连眼睛都没有，怎么会有被注视的感觉？
“喂，”苏织锦忍不住对着空气小声抱怨，“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光点毫无反应。
苏织锦叹了口气，意识到跟一团无法沟通的光讲道理是徒劳的。她拉起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蜷缩成更小的一团，放空思绪，数着根本不存在的小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到十几只，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回那点微光上。
它会不会无聊？神也需要睡觉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泡泡一样冒出，又被她强行按下去。她在床上烙饼似的又翻了几次身，从左侧到右侧，再从平躺到蜷缩。明明对方现在只是一粒小光点，可一想到司辰在看着自己不甚雅观的睡姿，或许还会听到她磨牙打呼噜，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简直如芒刺背。
苏织锦瞪着那团稳如泰山的小光点，坐起身，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司辰，你要不要去别的地方坐坐？客厅也行，阳台也行，哪怕飘到天花板上都好。”
光点悬浮在原处。
“你在这里，我真的睡不着。”她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你看，我需要休息，人类是需要睡眠的，懂吗？”
光点一动不动。
苏织锦深吸一口气，摆事实讲道理：“这样其实不太好，就算是伴侣，我也需要一点点私人空间的，对吧？比如睡觉的时候。”
光点还是没什么反应。
一股无名火从苏织锦心头窜起，好啊，好言好语说不通，装聋作哑是吧？她眯起眼睛，盯着那粒光点，心里那股拧劲儿上来了，也顾不上什么敬畏不敬畏了，没好气地说：
“不听人话是不是？”
苏织锦伸出手，指尖戳了戳那团光点。
光点轱辘轱辘转了几个圈，光芒都随之摇曳闪烁，显得晕头转向。它滴溜溜地滚到了床头柜的边缘，苏织锦还没来得及惊呼，就看见它在边缘危险地停留了一瞬，随即，像一颗真正的小珠子般，直直地掉了下去。
“啊！”
苏织锦惊呼出声，身体比脑子更快，双手往前一捞，掌心向上，险险将它接在了手心。
苏织锦惊魂未定，合拢双手，虚虚地将它护在中间，生怕它再掉下去。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这团脆弱的光，又是后怕又是无语。谁能想到，之前还能召唤翼虎、翱翔九天的神明大人，变成光点后居然这么……这么不禁推？
一推就倒。
苏织锦捧着那团光，感觉像刚晒过太阳的鹅卵石。柔和的光晕从指缝间溢出，映得她掌纹都泛着暖意。
苏织锦心里满是疑惑，它怎么就突然不会飞了呢。
“司辰？”苏织锦轻轻唤了一声。
光点纹丝不动，像一颗进入了待机状态的夜明珠。
苏织锦生出了一丝怜爱，她温柔地碰了碰光点的表面，看看是不是□□弹弹的。
刚才滚下床头柜也毫无反应的光点，在她这轻轻一触之下，像一只被突然惊扰的、炸开了浑身绒毛的猫咪，咻地一下从她掌心弹射而起。
苏织锦吓了一跳。
光点也吓了一跳。
它嗖地一下躲到了窗帘后面。布料缝隙间透出明灭不定的光芒，看得出它内心颇有些不平静。
不就是轻轻戳了一下吗，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之前也戳过，它只是滚了几圈而已啊。
福至心灵，苏织锦回想起之前光点那一动不动的乖巧状态，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问道：
“你刚才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话音落下，窗帘后剧烈闪烁的光芒骤然一僵。
光点慢吞吞地从窗帘后飘了出来，悬浮在半空，面对苏织锦，虽然没有五官，但苏织锦硬是从那微微上下浮动的姿态里，看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苏织锦：“……”
所以，这位神明大人，不仅会像颗小夜灯一样发光，它甚至，还会睡觉？！
而且看样子，睡得还挺沉？沉到被自己拿在手里盘了半天都毫无知觉？
苏织锦看着眼前这团因为睡相被看到而有些别扭的光，偷笑了一声，“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睡着了。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光点慢悠悠地回到她身边，光芒柔和了许多，像是原谅了她，似乎在说：下次轻点。
苏织锦认真地说：“你要是困了，就继续睡嘛，我不碰你了。”
光点回到床头柜上，苏织锦再次钻进被窝。
深夜，万籁俱寂。
小光点不再安于床头柜，它悄悄飘向熟睡中的苏织锦。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为她的睡颜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她呼吸均匀，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枕上，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枕边，姿态放松。
光点在她枕边徘徊，忽明忽暗，像是在犹豫。它小心翼翼地降低高度，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发丝，又迅速飘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它轻轻落在枕头上，就在她的脸颊旁。
沉睡中的苏织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她翻了个身，面向那团温暖的光源，手臂自然地抬起，轻轻一揽——
将一团光拢入怀中。
被拢入怀中的光点骤然亮了一下。它似乎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被人类体温包裹着，它的光芒渐渐变得像融化的蜜糖般温润。
光芒稳定地散发着暖意，一个终于找到了港湾的小船，乖乖停泊在避风港内。
它安静地栖息在她心口的位置，光芒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一颗星辰，在这一刻，好像也有了心跳，有了温度，有了可以依恋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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