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来到了熟悉的实验室，周围还有这蝉鸣的声音，小孩躺在实验床上，握着身边人的手。
“升升，你真的还要继续吗？”那人的双手悬在控制台上方颤抖着，躺在床上的陈升便领着那人，将最后一枚神经传感器贴在了自己头上。
"记忆完整性49%，开始第三次意识映射。"实验室内的量子共振器开始轰鸣，陈升脖颈后仰，身体抽搐得像一具被操纵的木偶。另一张病床上的少年呼吸急促到像要把自己的肺吸碎，盖在脸上的黑布被他剧烈的喘息几乎吞进喉咙。
可突然，实验室的警报声炸起，两个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警报，猩红的直线像是割裂了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
随后，整个世界，停滞了。
眼前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所有的颜色、光影、声音都在剧烈地坍塌、扭曲，就连声音都被抽空，像是被拉进了一片密闭的黑洞，胸腔像是被铁锤砸开，五脏六腑都被灌进了尖锐的玻璃碎片，每一根神经都在撕裂、崩坏、溃烂。
陈升的手垂落了下去。
那只手本来是温暖的，可此刻，已经像一块被遗弃的石头，砸在病床边缘，发出一声无比空洞的响声。
身后瘦小的身影突然冲上前去，死死盯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陈升，她的肩膀剧烈起伏，牙齿紧紧咬着，指尖泛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她毫不犹豫一掌边拍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瞬间倒地不起，额头撞在金属操作台的棱角处。
“你！”电磁保护网瞬间启动，屏障中喷涌出的电流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住瘦小的身体，空气中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但那电流做成的绳子却越嘞越紧。
“你对他做了什么！”俞芝澄那声音是撕裂的，愤怒到极点的，像是野兽的嘶吼。
可瘦小的身躯仅仅是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杀死。
“梁浅！你在做什么！”
俞芝澄的怒吼唤醒了睡梦中的梁浅。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但其实他可以不用休息。
梁浅感觉不到生命在自己身上的流逝，他感知疼痛，却无法被摧毁。他时不时便会用小刀随意的划开身体的某个地方，每一次受到的伤害都会带来鲜血和痛楚，这些可以让他清醒的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但那些伤口最终都会消失，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梁浅闭着眼，他时常梦到以前的事情，他的记忆像是一块被反复擦拭的镜子，清晰，却冰冷。窗外的风穿过枝叶，树影斑驳地投在病房的地板上，他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久到目睹一棵小槐树从幼苗长成参天，久到石板路从崭新变得光滑，久到那些曾经在傍晚陪他走出医院的身影，一个个消失在时光里。
看着新沙市在岁月的推移中翻新、重建，吞噬旧有的痕迹，只有他他依旧站在原地，未曾改变。
梁浅如今的工作地方在空中花园，一个封闭的、私密的、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俞芝澄为他创造的整个街区，可以满足他一切的生活需求，像是将空中花园变成了只为他存在的岛屿。
那里也是瑞卡系统的核心区域，一切都在控制之下，影像记录可以被抹除，档案可以被篡改，只要俞芝澄愿意，永远有人察觉他的存在，俞芝澄也希望他可以永远呆在城市的最中心，待在这所为他建立的牢笼中。
梁浅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俞芝澄的监视中，他活的太久，生存的**早就泯灭在了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也懒得反抗，不如就顺了俞芝澄的意，在空中花园一住就是七年。
梁浅依旧在寻找，研究着可以消除自己能力的药，这药曾经只有赵宇做出来过一管，但却随着赵宇一起不知所踪。
一天，不速之客登门，是新沙医院的安院长。他原本正低头翻阅研究资料，听到安院长慌乱的声音时，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立刻抬头。
“赵宇在哪？”安院长喘着粗气，手提袋紧紧拽在手里，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最新型的迷你炸药。“他不在新沙医院吧？他没有藏在哪里吧？”
梁浅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我找不到他，你真想找到他就报警吧。”
安院长被梁浅一句话噎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良久，他更加紧张，颤颤巍巍的开口，声音都提高了些，“陈升呢？陈升真的死了吗？怎么可能！钱旻的死一定和他有关，只有他可以做到！他们要来杀我了，陈升和赵宇要来杀我了！”
“你说什么？”梁浅缓缓抬起眼睛。
“你再说一遍，谁？”梁浅身后的女人突然出现，安院长猛地一颤，脚下一软，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那女人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安院长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刚刚说谁？”
“钱旻死前只见过陈升，就在你去开云演讲的那天！”安院长他喘着气，声音发颤，“他脑海中的画面，分明就是被人注入进去的，除了陈升和赵宇，还能是谁！”
气氛变得愈发沉重，像是一根弦被一点点绷紧，随时都会断裂。
女人松开安院长的衣领，“我们得离开这。”
梁浅与她仅仅一个对视，便想出了对策，他微微颔首，站起身来，“你，提交申请，让我去新沙医院，我帮你解决事情。”
梁浅以顾问的名义顺理成章的离开了空中花园，新沙医院的瑞卡是俞芝澄与赵宇同时期制作的第7只人工智能，只要有赵宇的参与，梁浅便可控制。他隐藏成一名刚毕业的实习生，混在杨院长的身边，可等到梁浅看到站在医院门口的李承宇时，他才意识到当日的一句玩笑，安院长竟然真报了警。
“他神经吧！”梁浅身后的女人大喊，她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吓得梁浅一愣，头更痛了。“怎么会有人知法犯法还报警啊，他脑子受影响了啊？”
“你别咋咋呼呼的，安静点，查不到我们头上。”李承宇随着杨医生进门，刚一进门就被打扮怪异的女人撞了个满怀，一个大约二三十岁的女人，抱着娃娃，扎着双马尾辫子被撞得摔在地上，这女人略显眼熟，看清是谁之后，梁浅觉得自己头真的很痛。身边的杨医生见状，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颗糖递给她，女人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承宇一眼，将糖给了李承宇，害羞地转身跑开，跑过转角，绕了一圈又盘好了头发走到梁浅的身边。
“多此一举。”梁浅评价。
“万一有什么意外呢。”女人笑着说。
两天后，梁浅站在安院长的办公室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对身边的女人说，“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梁浅拿着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内是熟悉的小孩，叶子。
叶子的超强体质是实验的结果，她拥有了超出自身体重的超强力量，速度和力度远超常人。安院长发现叶子的能力突变后，对叶子的改造变本加厉，梁浅某一次回到实验室看到了躺在床上，像是被凌迟了一般浑身是伤和针眼的叶子，少女的身体上已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坑坑洼洼，于心不忍。
今天，是叶子第一次被骗到实验室的日子，也是她母亲的忌日。
梁浅早该想到。
“你觉得他该死吗？”叶子突然问道。
梁浅粗略地看了一眼当下的情况，安院长应该是被迷晕，躺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还没等梁浅回答，叶子不知从哪摸出了细细的针管，对着安院长的心脏就甩了进去，叶子的力气极大，看上去像是安院长被人从远处射中一般，安院长立刻便没了心跳，随后当着梁浅的面用一把精致的匕首利落地割开了他的脖子，将安院长的头放进了浴缸中，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浴缸，梁浅避开了眼神。
“我本来打算用这办法来杀你的，但你要感谢俞芝澄用瑞卡将你保护在空中花园。”叶子言语中的恨意入浴缸中的血水般，毫不掩饰的溢出。
“你杀不了我。”梁浅自信道。
话音刚落，叶子像脱弦之箭般向梁浅冲去，像是迅猛的猎豹，弹射起步，直接冲到了梁浅的面前。梁浅却如雕塑般静静站立，面无表情，他的眼神淡漠，丝毫没有闪躲。就在匕首逼近皮肤的那一刻，一个阴影悄然形成，几乎无声无息，女人极瘦，脚步轻盈，她如幽灵般出现在叶子的背后，只见她轻轻一碰，叶子便失力跪在了梁浅的面前，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大脑如沸腾般一片混乱，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却没有失去意识。
叶子费劲地向后看着，她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房间中还有其他的人，但这种通过触碰就能控制人大脑的能力，她是熟悉的。“陈升？”
“诶？我可是女人！”少女娇滴滴地嗔道。
梁浅打了个寒战，“你差不多得了。”
“你造了个和陈升一样能力的人？”
梁浅沉默不语，身后的女人倒是生气了，“什么叫造了一个！”她踮着脚一步一跳地走到梁浅身边，搭在他的肩膀上，梁浅歪了歪肩膀，女生倒也不恼，又挽住了他的手臂，“我可不是控制记忆，是精神，我让你精神集中了，你当然看不见我。”
梁浅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女人挑眉，再次碰到叶子的时候，叶子便恢复了正常，“说正事。离开这里，我帮你解决尸体。”梁浅蹲在了叶子旁边，“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看到，我帮你善后。”
“我不同意你会怎样？”叶子问。
“那你就自己解决这血淋淋的尸体，无论如何李承宇明天会来新沙医院，安院长的炸药也设好了，如果你能拆弹那你去，但他的炸药是瑞卡设计的，我相信你应该不行，明天实验室就一定会被炸掉。”梁浅淡淡地回复着。
“你觉得我会在乎？”叶子突然嘲笑道。
“你会，我上一次炸了实验室，你是救了大家。”梁浅看着叶子，“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叶子，你是个好孩子，安院长对你做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住口吧！”叶子突然喊道，“不要说的你很高尚，你一直在利用赵宇和陈升罢了，利用我们所有人。只有赵宇能解你身上的能力，只有陈升可以消除别人对你永生的记忆。新沙医院为什么成为有名的肿瘤医院你不会忘了吧，那些癌症病人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我遭受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了！”叶子情绪激动，险些哭了出来。
“对不起。”梁浅站了起来，“这不是安院长的道歉，这是我的道歉。”
叶子气得身体都还在颤抖，被梁浅抱在怀中。
“哥哥，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他听到叶子小声的问，却给不出答案，抬手招呼女人过来，让叶子提前睡了过去。
“瑞卡。”梁浅小声喊道，周围几乎是立刻响起了回复的声音，“明天让全新沙医院放假，任何人不要在医院。”
“好的。”瑞卡回复着，“需要我拆了炸弹吗？”
梁浅沉默，“不用，实验室炸了也好，别有人员伤亡。”
叶子醒后，冷静了很久，答应了梁浅的要求。梁浅给了叶子一张绿色的门禁卡，是研究所的，叶子只需把门禁卡递给李承宇，便开启了他们为李承宇创造的楚门的世界，真相会掩藏在幻觉中。
当然也不乏出现意外，梁浅一直站在可以看到二人活动的地方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直到李承宇用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又打掉了桌上的玻璃杯，用碎片狠狠地在手背上划出一道口子时，他意识到了李承宇发现了精神的混乱，梁浅看了身边的女人一眼。
女人同样神情严肃，“不可能，他意识不到，就像他现在并未发现我们俩站在他周围一样。”
女人的精神控制攻击性极强，就好像在梦中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一般，或许你可以在某一个瞬间发现自己在梦中，但在自己的精神意识进入之前，梦就是梦。而女人控制了李承宇的精神，他便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女人脚步轻盈地移到了李承宇的旁边，女人变成叶子的模样，脱下了自己的病服包住了李承宇的手，李承宇再一抬头，女人竟看见了自己的脸。
轰的一声，女人被震开，面前的李承宇也恢复了意识，他一把推开了女人，跌撞地往一楼走去，梁浅紧紧地跟在李承宇的身后，一记手刀，击昏了李承宇。
梁浅将李承宇抬到医院主楼大厅的长椅上，叶子和女人相继赶来。
“怎么回事？”梁浅问。
女人犹豫地开口，“有人在他脑子里放了点东西……”
“谁？”梁浅惊讶。
“我不认识……”女人犹豫了一瞬，“但我觉得是——”
“陈升。”她的话还没说完，梁浅已经接上了她的思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陈升没死！”一旁的叶子猛地瞪大了眼睛，颇为震惊。
不可能。
梁浅想着。
实验失败了。
陈升死在了实验床上。
他记得那个孩子的身体渐渐变冷，呼吸一点一点消失，监测屏上的波动线最终归于死寂。他记得自己抱着陈升离开研究室，那具小小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喘不过气。他记得自己跪在陈升的墓前，双手插进湿润的泥土里，一点点看着泥土覆盖住那张稚嫩的脸庞，他清晰的记得那种痛苦。
他亲手埋葬了陈升。
他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彻底将那个孩子吞噬。
“那天，赵宇成功了。”梁浅得出了结论。
“互换？”叶子没明白，她也是在很多年后得知了陈升的死讯。
“赵宇把他的全部换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梁浅的声音很轻。
“为什么？”叶子不明白，“他也想长生不老？”
“他的能力来源于他的基因缺陷。”梁浅缓缓说道，“陈升的基因携带多种高风险突变，尤其是控制细胞增殖和凋亡的基因——他的细胞从一开始就存在癌变的倾向，但并没有完全失控。”梁浅又顿了顿，“直到他注入了我的血液和脊髓。”
“我的自愈细胞可以修复损伤，甚至抑制异常增殖。”梁浅低头盯着手掌，像是在观察什么，“但陈升的癌变基因太过激进，它们没有被修复，反而被我的细胞激活，他的自愈和癌变同步发生，死亡和再生交替进行，他的身体不断分裂、修复、变异。”
“所以他的能力......”叶子看着自己沉默了。
梁浅扫了一眼叶子和女人，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也是如此。你们都天生携带某种致癌基因，当我的自愈细胞消退，你们的癌细胞也会因缺乏抑制而彻底失控，扩散到全身。”
“所以......”女人声音发紧。
“这就是赵宇想出的忒修斯计划。”梁浅点头，“当身体已经无法承载病变，唯一的选择，就是彻底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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