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暮色渐沉，小卡斯伯特和西里尔如约前往觐见玛丽公主。
昨夜辗转难眠的少年最终披衣而起，在书房寻到了伏案疾书的西里尔。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卢西恩觉得我疯了。”小卡斯伯特拖来木椅。
他像个告状的孩子般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眸里盛满委屈。
西里尔搁下羽毛笔。他伸手抚过少年柔软的发丝，让他想起春日里晒暖的绸缎。
“他没经历过这些事。圣座和康拉德凭空出现用恩赐解释也并无不妥，更何况你还说在路易的身体里看到了王后和罗伯特所为。”
西里尔轻轻捧起小卡斯伯特的脸颊，望进那片鎏金色的海洋：“别难过，卡斯伯特，我信你。”
暮色中的庭院已褪去白昼的燥热，西里尔只简单披了件轻薄的斗篷。门口的侍从刚要举起遮阳板，小卡斯伯特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抢先夺过了遮阳工具。
“西里尔，我帮你！”他高高举起遮阳板，雀跃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像只叼回猎物的幼犬在邀功。
西里尔微微一怔，傍晚的余晖早已不再灼人，侍从们不过是例行公事。但看着小卡斯伯特期待的眼神，他终究没有戳破这个小把戏。
“好吧。”西里尔脱下斗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任由少年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
小卡斯伯特趁机又凑近了些，他现在能清晰地闻到西里尔身上的气息。
他故作镇定地调整着遮阳板的角度，指尖却悄悄下滑，最终小心翼翼地搭在了西里尔的肩头。西里尔只是微微侧首，默许了这份亲昵。
暮色中，两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融，分不清是谁在保护谁，又是谁在依偎谁。
玛丽公主的客舍内烛火通明，数十支白烛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鎏金烛台上，将整个厅堂映照得如同白昼。
这显然是特意按照王城习俗布置的，洛林王室向来厌恶阴影，认为光明才能彰显尊贵。
小卡斯伯特将右手按在左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
“玛丽·勒诺尔·洛林。”公主双手轻提裙摆，淡金色的绸缎如流水般泛起波纹，尖角袖口几乎触及地面。
“卡斯伯特·达恩。”少年直起身时，目光不自觉被公主的装束吸引。与葬礼上那袭沉重丧服不同，今日的玛丽宛如从春日花园走出的精灵。淡黄色锦缎长裙上，金线绣出的百合花纹从高腰线一直蔓延到精巧的方领边缘。
西里尔待公主起身后，才单膝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玛丽公主将一缕散落的金发别回耳后，脑后那根精致的发辫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她优雅地抬手示意，邀请他们坐在铺着锦缎的圆桌前。
“请用些点心。”公主的声音如同银铃轻响，鎏金的眼眸扫过桌上摆放的葡萄酒和杏仁饼干，侍从立即上前为三人斟酒。
“线索已经交给你们了，但我想知道，你们打算如何应对蒙特罗和达恩两家的谋划？”
小卡斯伯特与西里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少年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莽撞。
总不能直言他们与卢西恩的赌约，更不便提及玛拉之事。他的喉结微微滚动，鎏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窘迫。
玛丽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她示意侍女展开一张羊皮地图，“北境已尽数倒向教廷，西部的斯通家族仍在各方势力间摇摆。”
她的手指移至中部，意味深长地看了西里尔一眼，“维克斯利公爵虽身处王城腹地，却始终在为贵族争取权益。”
最后，她的指尖停在东部那片用红墨水标记的区域。“达恩家族……”公主的声音突然压低，“这块从教廷手里新得的领地，恰好与巴塞勒翁帝国的领地相连。”
玛丽公主抬起眼眸，“巴塞勒翁如今正不断蚕食周边诸国，而他们的监国大公爵，正是圣座的亲弟弟，卡佩公爵。”
“啊……那圣父还做什么……” 小卡斯伯特下意识脱口而出，显然被这层的亲缘关系震惊了。
“咳咳咳……” 西里尔猛地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手肘看似无意地轻撞了一下小卡斯伯特的胳膊，银灰色的眼眸里满是警告。
少年立刻会意，脸颊微红，慌忙找补：“我、我是说，圣父果然对主虔诚无比！如此……如此复杂的局势下，依然坚守信仰。” 他干巴巴地补充道。
西里尔的目光重新锁定玛丽公主，不再迂回，单刀直入：“既然如此，殿下今日约见我们，究竟有什么想说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烛火将玛丽精致的面庞映照得半明半暗。她直视着西里尔，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
“助我成为新的王。”
这话语如同惊雷炸响。西里尔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你过来……并非仅仅为了提供线索？你也向圣座投诚了？”
西里尔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玛丽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她缓缓摇头，先前那份王室的骄傲被深深的无奈取代。
“我别无选择，维克斯利。甚至……我都不敢奢谈为路易复仇。那都是我的血脉至亲。”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脚下的土地，尚且还是洛林，是生养我们的故国。若再任由我父亲这样下去，内耗国力，迟早会迎来覆灭。”
小卡斯伯特愣愣地听着，仿佛终于理清了这盘根错节的棋局，“那……你和圣父谈的条件是什么？总不能又是像先祖那样，靠缴纳虔诚金换取苟安那一套吧？”
他直白地问出了核心的问题，语气里既有困惑，也有一丝对父亲可能参与其中的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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