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急匆匆地这是要去哪?”少年见好友迎面走来,擦肩而过却浑然不知,伸出手一把揽住其臂膀。
好友察觉到手臂被人拽住,脚步一顿,方才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熟人,讪笑道:“哎呀是你啊,我这走的太急,没注意看!”随即抬手朝一方向指去:“我正要去金榜亭呢,你没听说啊?二皇子今日亲自来发榜,大家都往那边去瞧热闹呢!”
此地名为益州,乃是金陵国的一个边境小州,离着国都幽州可有着不少距离。皇家御尊何等矜贵?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着一面,今儿个听说竟然是二皇子亲临,那还得了?街上的人流推推搡搡地往一个方向涌去。
少年闻言也是心头一热,两手相搓,声音难掩兴奋和好奇:“嘿新鲜!走!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未落,转身撞到一人怀中,“哎呦”一声,来不及喊疼,先连连道歉,捂着额头抬眼看去,也是个熟人。“这不是楚倾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算是赶上了,皇子亲贴皇榜,热闹得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瞧瞧?”
被唤作楚倾的男子负着手,身着粗锦麻衣,银丝如雾,懒洋洋地叼着根狗尾巴草,肩头趴只通体雪白的猫,要不是这猫额头有片灰色花纹,都要和他那满头银发分不清了。
楚倾被人撞了也未吃痛,幽深的潭绿色双眸微微睨了眼二人,淡淡道:“不去,不爱凑那热闹,”他声音懒散,开口间草茎微颤,“李婶让我去瞧瞧他家大黄。”
“行吧,难得回来正赶这热闹,应该去看看才好啊!”那少年点点头,也不强求,抬手指了指人群汇集的方向,“那我们先过去了。”
楚倾双手交叠置于脑后,遛弯似的往李婶家走,路上遇到打招呼还得停下聊两句,他常常一连好多天不在店里,街坊们好不容易遇到,都拽着跟他约时间。
好不容易慢慢悠悠晃荡到李婶门前,抬手轻敲,门内顿时响起凶猛的犬吠。他推开一个门缝,那狗头正好在门缝中露出,一见是他,吠声便转化为亲昵的呜咽。
“李婶,我进来了啊。”他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兀自跨入院中。黄狗尾巴摇得欢实,如同小皮鞭子,楚倾冲它弯腰道:“听说你闹绝食呢?”
那狗闻言耳朵竖起,随即叫了几声,“汪!汪!”
“来啦?”屋里传来脚步声,李婶从灶间跨出来,湿漉漉的手正在围裙上胡乱的抹着,看到楚倾,笑道:“一听大黄这腔调,就知道是你来!”
楚倾蹲下身子,那黄狗顺势一骨碌,肚皮朝上躺在地上,楚倾在它腹部按了几下,对李婶道:“婶,这馒头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哎呦,”李婶闻言脸上露出尴尬地笑,“这不是上周发面发多了么,马上就吃完了!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没啥事,这两天别给面食了。”楚倾拍着手站起身,发现今日院子里异常安静,往屋里探了探,道:“李叔和兰丫头都没在家?”
“嘿,”李婶看他起身,便从围裙里摸索着掏出几颗红枣,塞到楚倾手里,道:“还不是皇子来贴榜,都看热闹去了!金陵城这么大,很多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去趟国度,皇子亲临这边陲小镇,能不激动么?如果不是灶上离不开人,我也跟着去了。”
楚倾随手将枣揣进自己的布衣口袋,留了颗在衣服上蹭了蹭,“李叔凑热闹不稀奇,兰丫头怎么也去了?”
“你是没瞧见,”李婶声音里带着点好笑,“那小妮子刚还跑回来,翻箱倒柜地给自己梳了个妆,直说那皇子‘可好看了!睫毛长鼻梁挺,玉色衣衫衬得人雪白’,还说什么‘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丹凤眼,俊俏的啊!一笑,她魂都飞了’,啧这…哎楚倾你这就要走?”
李婶后面还说了什么,楚倾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早已大步流星迈出门槛,脚步轻悄无声,疾走数步,似觉得还不够快,双臂一甩竟小跑起来。
金榜亭——金榜亭——
这破地方在哪来着?都怪他从来不关注这些没用的事情。
书到用时方恨少,路到走时找不着!
他一边穿梭在小巷中一边骂骂咧咧。
白猫一边用爪子使劲勾住衣服保持平衡一边骂骂咧咧。
还好不管何时大家都爱凑热闹,远远便见到一群人围住金榜亭。人声鼎沸处,他却猛地刹住脚步,街上熙熙攘攘,他的耳边却什么也听不到。
心跳声已然占领了大脑。
“咚咚!咚咚!”仿佛要震裂他的耳膜。将手放在左胸膛压了压,深吸一口气,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将自己楔入那拥挤人墙中。
“哎…别挤啊。”
“楚倾?你也来了?”
“哎这不是楚倾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接连去了你店中几次都在停业。”
他伸长脖子往里钻,有人唤他也没搭理,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顾不上。好不容易快挤到前端,隐约已经能瞥到一抹饱满的额际,他却猛地顿住了…忽地低下了头…紧张地望向自己的脚尖…
有点紧张?或是害怕?不过失望了数十次,再一次也没关系吧?掌心传来湿黏的触感。他茫然摊开一直紧握的拳,才发觉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汗湿淋漓。
他慢悠悠、颤巍巍地双手互相擦拭着,还在犹豫着…还在纠结着…
就在这时,庭中清朗的声音穿透四周的喧嚣,顺着风吹到了楚倾的耳边,“那就这样了,过几日我将在贤人庄恭候!”
这声音!
楚倾眉头一紧,顾不上心中的悸动,急忙踮脚,目光急切地扫视前方。
终于!
越过攒动的人头,瞥见月白云缎的衣角翻飞,有一公子正俯身登车,侧脸轮廓如玉雕琢,朗目低垂,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微弯,似含笑意。
这一瞥。
让他刚刚压下的心跳骤然擂鼓般轰响,一声重过一声,撞得耳膜生疼,几乎要窒息晕厥。刹那间,他感觉天地万物失色,再也盛不下别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待回过神来,那抹月白早已随马车而去,不见了踪影,身边的人群看完热闹,也正往四周散开。楚倾疾步上前,仔仔细细地扫了遍榜文。
接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脚尖一旋朝东街走去,脚步轻快近乎雀跃,肩上的白猫被颠得站立不稳,“喵呜”的抗议。他步履未停,只顺手将那猫捞入臂弯,稳稳抱住,用手温柔地在它脊背上摩擦两下。
此时正近黄昏,阳光洒下给街上镀了层金边儿,楚倾热情同街坊邻居打招呼,并顺手把李婶给的枣分给路边踢毽子的孩子们。东街越过布衣坊和酒楼就是他的店,推开自家店门,夕阳从他身后钻进屋子,在略显昏暗的室内投下硕长的身影。臂弯里的白猫灵巧地一跃,落入那阴影的边缘,腰背一弓伸了个懒腰。
霎时间,笼中的鸟雀,缸内的游鱼,窝里的走兽……满屋的生灵齐刷刷地望向他。
楚倾只随意抬了下手,嘴角是压不住的微笑,指尖微动,道:“去吧。”
无声无息的,笼空、水静、窝寂,方才还生机勃勃的屋子,倾刻间只剩下他和那坐在地上舔毛的白猫。
那猫起身来到他脚下,亲昵地蹭着他的脚踝,发出“嗡嗡”声。楚倾屈膝微蹲,箍着前腿将它举起来,在桌前连着旋了两个圈,声音中掩饰不住地欣喜:“成,你就留下陪我吧!”
他嘴里哼着歌,手上也没闲着,将屋内卫生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踱步到衣柜前,捏着下巴研究了一番,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叠好的华服,接连试了好几身,最后选了满意的塞到包里。
似是觉得还不够,又翻箱倒柜地找了几件搭配的饰品,一同塞进了包裹里。
据昊王大统天下已经将近八十年,虽然四周仍盘踞着一些小国,倒不影响金陵国霸主的地位。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荣。人君继位后更是兴水利修桥筑坝等等利国利民之事,意将这盛世推向巅峰。
但有一事却迟迟得不到解决,那便是妖灵之患。
无人知晓从何时起,只知各地异象迭生,怪事频出。而在当时,各国如同恶狗抢食,仍在忙着争抢地盘,相互攻伐。绝望的百姓于战火与妖祸的双重煎熬下,只能转而祈求虚无缥缈的仙人,希望能在这乱世中苟全性命。
昊王本为一小国的普通百姓,目睹妖灵肆虐难尽,各国还有时间挑起斗争,十分不满,于是揭竿而起征战十余载,终于将纷乱的几个大国吞并,创立这金陵盛世,其事迹被后人广为传颂。
可惜这妖灵并未随着天下大统而消失,反倒愈演愈烈,就连这宫禁森严的皇城大内,也没事有人嚎几嗓子“闹妖了!”“又来啦!”“救火啊!”“娘嘞又要修宫殿了!”
昊王去世人君继位后,惊觉事态严重并未常人可以解决,于是命人将文书紧急送至三大道宗,恳请道宗派遣弟子下山。
提及道宗,便不得不提他们的祖师。昆仑仙人乃是古往今来唯一修道正果,以凡人之躯登仙的人,为解苍生疾苦,妖灵祸乱,曾于昆仑山巅开宗立派。
结果弟子们还没学会成仙呢,他人就跑了,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未留只言片语,来得轰轰烈烈,走得无声无息。只留数名弟子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幸好还有沉稳干练脑子清醒的弟子,挺身而出安抚众师弟,先是劝大家暂回故里。
师傅都跑了,我们也跑呗。
但是仍有几位心里惦记着祖师的消息,执意想要去寻找的。于是众人分了四队,分别去往东南西北四方位,想要找到祖师爷的踪迹,但是至今杳无音讯。
这四队弟子的后人历经数载繁衍生息,在不同方位扎根,开枝散叶。
为啥四队弟子现在只有三个道宗了呢?南部的茱萸真人和东部的驱山真人看对眼了,两宗并为“朱天宗”,剩下两宗的则是“幽天宗”和“玄天宗”。
虽然追溯至上,均师从昆仑祖师,但斗转星移时过境迁,各宗方位不同来往颇浅,就算打个照面也只能尴尬地来一句:“道友好”,“你辛苦了”,“吃了么?”云云。
各宗派山也下了,妖也打了,但是这异象四起,跟雨后春笋似的,这冒一个,那冒一个。
杀不尽,斩不完。甚至皇宫也不免被其所扰,好几个殿都在重修。
人君只好再派人,去请四位真人入皇宫共议对策,这场会议探讨了两天,最后人君拍板:还是把你们祖师爷找出来吧,毕竟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
于是在坊间张贴皇榜,要在这贤人庄办一场点兵点将,一则昭告天下,三大宗门将与皇家联手,共同追寻昆仑祖师踪迹,二则让金陵国百姓放心,皇家与众民同在,三则是若有好苗子,便也拉进寻仙队来,当苦力(划掉),入皇家。
是以让二皇子云澈亲临坐镇,既显皇家重视,亦凭其皇室身份协调各方。
为表决心,更是从幽天宗中将“帝辰剑”请出,引得众官员连连摆手劝阻。
“使不得啊,‘帝辰’是昊王一统江山时的佩剑,乃是镇国之剑,关乎国之气运,岂可轻动?”
人君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我父用它统一盛世,铸就万里江山。现在我用它斩除这世间邪灵,护佑苍生安宁,有何不可?若只束之高阁,与凡铁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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