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雨又下得很大,艾西露坐在沙发中,喝着杯热茶,被雨淋湿一半的身体终于暖和过来。
莉克丝举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新茶。
她们就像要在雨夜茶会闲聊的朋友,只是莉克丝身上还披着她们初次见面的制服,一副刚下班就赶来继续办公的样子。
“副代理终于有事不来了?”艾西露拨散几下潮湿的头发,让它们被室内的温暖晾干。
莉克丝轻啜一口茶,优雅叠起腿,高跟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还在办公室谈正事。”
艾西露也坐直起来,她们今夜的密谈即将开始,今日她是被紧急叫来,她还没想出莉克丝有什么任务要会见她。
莉克丝口中冒出了她没听懂的词汇。
“虚空回声。”莉克丝举起熟悉的硬皮文件夹,“我会告诉你虚空计划的事。”
她耐性等着艾西露翻完所有资料,才再次开口:“我们在计划中,探听到一位神的声音,遥远的过去所留下的回声。”
艾西露抬起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试图在脑海中整理纷乱的信息。
学会进行的秘密项目,从虚空中聆听神的言语,以人类的方式去理解。
项目在学会很早之前,不,远在学会前身,还是星矿共研协会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只不过后来项目受到打击,很多资料遗失,直到伊万德重建学会组织,改名为辉光齿轮学会,才在今日时局占据半壁江山。
伊万德也用留下的资料重建了探听计划,他们甚至已经成功捕捉到某位神的回音,只是出现了意外暂停许久,直到莉克丝重掌学会。
“我们称祂为悲悯之神。”莉克丝双手捧着茶杯正坐在对面,此刻她像献上祭器的信徒,“祂也曾叫伊克西翁之神。”
艾西露在脑海搜索着,伊克希翁之神……当今统治大陆的神中,并没有这个名字。
莉克丝则继续着她的布道,“祂是曾经众神交战中失败的神明,祂的名字和地位都在历史中丢失了。”
在历史中陨落的神明。
[吾知造物主对此世所为,吾为那不能脱离之枷而痛,吾为那深受统辖之民而苦,吾以吾身赎罪。]
被翻译出的字句还在艾西露脑海回荡。
艾西露合上文件夹,听着莉克丝的娓娓道来。
“祂一直在宣称神的统治乃是某种罪恶,言语皆是对自身罪责的反思与赎清。
祂想要将众生从神的永恒压制中解放,又苦于自身无力。”
“我们从祂的回音中翻译出很多东西,如果我们能试着和祂交流的话……”
她又自嘲般摇摇头,“可惜祂现在正在白之城内沉睡。”
白之城……艾西露联想到被抓的巫师,莉克丝的任务恐怕和白之城有关。
“杜夫那里,抓到了一名巫师吧。”莉克丝轻描淡写地说道,
艾西露攥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果然,他们早就知道了。
“白之城送来了合作意愿,请求我们释放巫师。”
艾西露心头一震。白之城,那个与世隔绝、神秘莫测的地方,竟然会主动联系?释放巫师,她其实一开始就站在他那边。
如果她是一把刀,她将会斩断锁链。
她的手指搅动着头发,压下自己的激动,“你们打算怎么做?”
“合作。”
“那条件呢?”
“当然是和我们虚空回声有关。”莉克丝不动声色,没有透露更多。
他们利益交易早就已经达成一致,艾西露不过是参与行动的一员。
“你将消息带给他,我们会想办法释放他,同时为了不暴露我们,需要他的合作。”
莉克丝从制服衣兜中掏出张纸,放在茶几上推过来,“为了帮助你达成合作。”
艾西露取过来,一张支票,数额可观,署名并不是莉克丝,果然也是伪装过的。
“合作……”艾西露感到略微有点困难,不只是和巫师单独见面,“审问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开口。”
莉克丝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你接触他时,告诉他一个名字,他自然会明白的。”
艾西露关上房门时,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古老名字,又重新烙印到她心里。
“伊佐尔德。”她又默默念了遍。
雨并未停歇,连狂风也加入到前夜的伴奏。
莉克丝独自站在卧室里,这里是不向客人开放的私人空间。
卧室里没有开灯,光源从雨声奏鸣的玻璃窗外投入,黯淡,微弱。
她站在窗前,似是沉思般凝视玻璃上渐渐化为细流的雨水。
安全屋的门被毫不客气打开,熟悉的声音从门外进入,“莱昂诺尔发什么疯,突然想谈合作。”
客厅传来文件丢到茶几上的砰咚声,来人几乎是带着怒气。
莉克丝转过头,透过半开的卧室门缝,看见站在沙发边的人,正不耐烦地整着领带。
嘴里还在忿忿嘟囔着:“自视甚高的宗教骗子。以为自己流着最古老的血,就比贵族还高贵。”
莉克丝轻笑一声,回应他的抱怨:“他毕竟是圣殿卫队长,论宗教执法权,他甚至有资格传唤你。就凭你那句……宗教骗子。”
理查德安的口气瞬间软下来,“莉兹。”
他刚刚还挑起的眉角变得平整,脱下外套走向了卧室。
边关上门边不满地用小声抱怨,“如果不是伊万德先生,他们旧神时代的蠢事早该捅出去了。”
“这是父亲的意志,有助于……制衡。”她最后的语句透露着不确定。
他伸出手就往她背后走去,那语气里带着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怨气,“你回来几天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微微侧退一步,轻抬下巴,卷棕长发从她肩章滑落到后背,眼神流转指向墙角的椅子,“我今天是聊正事。”
理查德安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缓缓收回。
他讪讪地调转方向,坐到椅子上,换了个话题,“项目顺利吗?”
“捕捉到了,几乎和你设想的一样,剩下的小问题,我们通过调试解决了。”
他靠在椅背,肩膀还是直着,“那就好。”
一时间只有雨滴啪嗒的声音,从两人之间传出。
莉克丝放软了声音,“理查,你的方案确实有用,难怪父亲总是愿意邀请你到书房。”
他很快回答了:“我只是优化,你和伊万德先生搭建了基础,没有你,言语的转译根本进行不下去。”
她忍不住轻笑,明明她只是借着诗歌的灵感找到了关键提示,“你什么时候会拍马屁了?”
理查德安没回应,似乎是嗅到了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他转而开始发问:“杜夫那边你还是用艾西露?”
她眼角的笑意还未收敛,“她知道该怎么做,就算我不找她,她也会来帮忙。”
“她有点聪明过头了。”他坐起身松了松领口,怎么调整都不合适,最后索性解开第一颗扣子,“知道的太多,会失去控制。”
身着制服的代言人定定注视着他,语气带着她的坚定,“理查,他们是道路上的伙伴,我们必须相互信任。”
理查德安别过视线,转向床边,没有开口反驳。
良久,她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染上了些许疲惫,“错版报纸的事呢?”
“报社长给我解释了,他没有过那篇稿,看来是记者自己潜入印刷间调换了印版。”
她眉头皱起,担忧地说出那个名字:“尤金·马维尔?”
他嘲笑般耸耸肩,“非法出版,现在文化管理部终于有正当理由逮捕他了。”
莉克丝的轻叹融化在雨夜的噪音中,“是我发掘了他……”
黑暗中,回应她的话语只是被冷冷掷出,“弃子必须在适当时候抛出。”
“如果我们能阻止他,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他太冲动了。盖斯利曾经断过那些记者的手指……”莉克丝将头依靠在窗框,室内唯一的光亮透过窗外射入,在她的脸上切上窗框的分割线。
她的睫毛忽然垂下,室内终于不再有声音,直到椅子轻轻挪动,放轻的脚步从一旁靠近。
莉克丝没有动弹,肩膀传来微弱摩擦感。
“别这样,派线人给他提供线索的是我。”他从背后取下她披着的制服,继而将胸膛贴上露出的脊背。
制服衣领摩擦到脚踝时,耳边是他轻声低语:“罪孽我们一起承担。”
窗外已经刮起大风,将窗框摇动到轻响,她还记得,同样是这样粘稠的雨夜。
那晚屋外的雨点拍打窗户,冷风钻进窗缝,呜咽着。
她陷入了恐惧的自责,在黑暗中,理查也是这么抱住她的。
他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胸口的炽热,用今天这般低沉的耳语,“那么就此沉沦吧,为了达成愿望,放弃掉我们的心。”
随后他的吻夺走了一切,那是他第一次说出了,“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这是他们的誓言,在政治的阴影下,两颗心选择了紧紧联合。
每次将其他人推下深渊后的痛苦,他们都在这个房间消磨。
啪!
莉克丝思绪被声音拉回,残叶被风拍到玻璃上,在深夜的风与雨捶打下摇晃挣扎。
她撇过头,将念头抛出脑海,转身也覆上他的肩膀。
是的,他们的关系,不过是抵御盖斯利的工具。
她在心里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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