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砚修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梦魇中,他以另一个视角体会了小时候那一段短暂却深刻的噩梦。
他知道了,他想起来了。
他有一个亲弟弟——
骤然,脑海中一阵尖锐的刺痛。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裳,发丝湿透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不要——”江砚修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埋入发中。
他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眼尾一抹绯红,眼里满是惊惶。
他脸上带着鲜少出现的无助神色,看起来有些茫然。
在床上呆坐了好半晌,他轻轻的眨眨眼,神色是以往从没有过的凝重。
青年人坐在床上,薄被从肩头滑落,他只着白色中衣,显得身形单薄。
良久,他垂眸,唇角轻勾。
棋局,该变了。
这时已经是翌日清晨,江砚修起身,叫乌首来伺候他洗漱。
递过帕子给江砚修擦脸,乌首一脸担心地埋怨道:“主子昨天怎么醉成那样?还让林将军撞见了,他给你送回来的。以后莫要贪杯了,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喝酒伤身……”
江砚修无奈的摇摇头:“是了,昨天本来是想找常烬打听打听情况,没想到被灌了不少酒。”他似是想起什么,随口问道:“林上青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起来时,药效已经过了,算算时间,该是昨夜子时。
乌首把桌子收拾好,说:“差不多子时吧,他许是太累了,靠在椅子上打了会儿盹,然后走了。”
差不多亥时散的场,也就是说林上青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子时。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
“主子担心样貌被发现?放心,昨夜我和乌首就在旁边呢,他走时药效还没过。”白苓走进来,她的眼眸狭长,因为不爱笑,所以显得冷若冰霜。
“好。”江砚修点点头,修长的手捏过桌上药膏的瓶身,打开盖子对着镜子开始捏造昨夜用过的面容。
以后,这便是国子司业秦合,秦融甫。
「2」
辰时,江砚修乘着马车到了国子监。
甫一进门,就有学生对他行礼:“秦司业晨安。”
秦合在京中久负盛名,颇有才情,是征和六年的探花,前些日子得了皇上青眼,提拔为国子司业。
学生眉目清朗,气度不凡,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江砚修多看了两眼,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学生垂头,显得恭敬:“回先生,学生岑奚,草字何许。”
岑姓,朝中便只有一个尚书令岑豫,岑豫没有子嗣,岑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这个岑奚应当是寒门出身。
思即此,江砚修柔声道:“时候不早了,上课去吧。”
早课结束,江砚修在房内整理书籍,司业虽不用时时授课,但除了协助祭酒处理事务,主持考试外,他也需要不时讲讲课,引导学生思考。
“吱呀——”门被推开,江砚修站在屏风后,只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走进来。
“殿下,歇歇吧,您今日不是头疼的厉害么。”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另一人年龄似乎也不大,但很沉稳:“不了,过几日皇兄要检查课业,我再温习一遍。”
江砚修手上动作一顿。
殿下。整个大璟能担得起这声“殿下”的未及冠的男子还能是谁——当今陛下的弟弟,先太后的儿子,靖王殿下,李子楚。
他放下书,转身就想从侧门出去。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这孩子了。是他亲手折断了他的羽翼,摧毁了他的依靠,如今的朝堂上再没了尹氏的影子。
他想来是恨他的吧。
“咚。”李子楚拿着的书失手摔到地上,他动了动唇,试探着叫道:“修哥哥?”
江砚修迈出去的步子顿住,僵在原地。他调整表情,再转身时已是天衣无缝,从容而恭敬地垂首:“殿下安。”
李子楚身旁的书童好奇地探出脑袋:“你是谁呀?”
李子楚的目光探究:“您是?”
“回殿下,臣秦合,草字融甫,蒙陛下抬爱担任国子司业一职。”
“原来是秦先生,方才是学生失礼了。”他虚虚一扶,行了个学生礼。
李子楚是国子监的学生,江砚修算得上是他的老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看着神情温润的江砚修,想从“秦合”的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刚才那一声“修哥哥”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可眼前的人如此陌生,神态举止没有半分记忆中那人的影子。
“秦先生,您的身形眉眼……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一时失态,还望先生莫怪。”李子楚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音里带着几分怅惘。
江砚修微微欠身,神色平静,“殿下心系故人,此乃重情重义之举,臣岂会怪罪。”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可心底却泛起层层涟漪,往昔与李子楚相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浮现。那时的李子楚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修哥哥”叫得亲昵 ,而如今却只能隔着这层伪装,以师生身份相对。
书童见气氛有些沉闷,忙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笑着打破沉默:“殿下,咱们还是赶紧温书吧,再过几日陛下可就要检查了。”
李子楚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江砚修道:“先生若有事便先去忙吧,学生在此温书就好。”
江砚修微笑着颔首,转身拿着书匆匆出了门,拐进另一处房间。
他捏着未木木晃来晃去:“真的不能改变身形吗?”
未木木光速认错:“对不起!我没用!”
“唉……”江砚修轻叹口气,“罢了,今晚回去我有事情与你说,我知道‘天命之子’是谁了。”
未木木说的对,还真是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3」
秋后下了第一场雨,雨后微凉,地上湿润。
常烬与江砚修约定在城郊一处宅院碰面,江砚修到时,常烬正倚在软榻上喝茶,见他来了,微微坐正了些。
“念卿,你可算来了!”常烬有些急切道,“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江砚修轻叹口气,抢过常烬的茶喝了一口,结果是他最讨厌的阳羡茶,险些吐出来。
“……咳咳,说来话长,我知道你不信鬼神,虽然我也不信,但是……”
江砚修说完,常烬罕见地无话可说,几次欲言又止。
要不是江砚修真的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了,常烬就要怀疑他疯了,但是现在,常烬怀疑疯的是自己。
他看向江砚修,江砚修方才讲话讲得口干舌燥,此时正皱眉忍痛咽着茶。常烬忽而坚定了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掐了江砚修一下。
“常子烨你他妈——”江砚修下意识反手打回去,震惊地望着他。
常烬舍不得掐自己,于是掐江砚修,让他来打自己。他皱眉思考,都能感觉到痛啊,不是梦。他抬起头,正色道:“江念卿,莫说污秽之言。”
江砚修:“……”
小时候跟父亲他们那帮军痞子混惯了,哪怕后来被母亲追着打,养成了一副文人样子,有些习惯也改不了了。
他问道:“朝中局势如何?”
常烬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自你……咳咳,自那江相去世后,陛下起初确实励精图治了一段时间,朝堂上也还算安稳。乔长卿你还记得吧?他妹妹乔洛,被陛下封为乔贵妃,从此陛下便对她宠爱有加,渐渐疏于朝政。”
“那朝中大臣们就没人劝谏吗?”江砚修皱了皱眉头问道。
“怎么没人劝,可陛下根本不听啊。那些劝谏的大臣,要么被降职,要么被罢官,现在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而且,听说南疆那边最近不太安稳,好像是新换了个乌俄伊。”常烬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砚修心中一沉,看来大璟的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又问道:“那羽林军和神枢营如今在谁手中?还有,朝中有没有什么新崛起的势力?”
“羽林军现在由林上青掌管,神枢营则在兵部尚书宋之远手里。至于新崛起的势力,倒还真有一个,是礼部侍郎郑荆。此人表面上对陛下忠心耿耿,背地里却结党营私,与各方势力都有勾结,听说还在暗中招兵买马。”常烬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江砚修听完后,陷入了沉思。如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要想改变现状,绝非易事。他必须想办法先在朝中站稳脚跟,再徐徐图之。
又谈了些事情,见天色已晚,江砚修便跟常烬告了别,各自回府。
刚进门,白苓便迎上来:“主子,沈大哥和十一回来了——”
乌俄伊,虚构的南疆最高掌权者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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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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