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时不时会想起阿尔泰那时的表情。
阿尔泰是顶尖的剑士，讨伐魔王的勇者，即便作为……魅魔，也该表里如一地潇洒才对。
身负二分之一魔族血统的勇者，想要讨伐魔王本就是艰巨的考验。他没吸人的时候不仅话会变少，情绪也会变得不对劲，甚至还会时不时犯傻。但他吸完人之后也不开心，像是在承受着一种痛苦的刑罚。
这样下去，状态不佳的勇者真的能顺利打败魔王吗？
每当谈及自身，阿尔泰总有办法糊弄过去，瑞安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追问下去的必要。
现在，事情有了转机，阿尔泰愿意向他寻求帮助，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你一定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那种类型吧。】
【某些狡诈的恶魔最会骗人！】
瑞安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值得被骗的东西。
记得他刚加入小队的时候，本以为抱上了大腿，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三个大佬队友互看不顺眼，战斗中毫无配合，全靠个人能力。
队内大佬不合，刚入队的新人夹在其中自然是处处碰壁。不过他没有灰心丧气，而是努力缓和队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成为小队的调和剂。
小队四人经历种种冒险，艰难磨合许久，终于建立起了队友间最基本的信任，甚至现在已经能和谐相处了（不包括勇者和精灵之间）。
战斗中大家对他的保护，瑞安都看在眼里，更何况是阿尔泰带着他加入小队，他相信队长一定不会害他。
“你……不觉得我提出的请求很古怪吗？”阿尔泰沉默片刻，又开口道。
瑞安摇摇头，认真地向他解释：“餐桌上每个人的用餐方式和饮食偏好也都不同呀。每个种族的生存方式都值得尊重。”
“……是么？”阿尔泰低低地笑了几声，语气有些懒散，“小牧师说得这么深奥，我都听不懂了。”
瑞安点到即止也不打算多费口舌：“那你还要吗？”
对方的眼神已经告知他答案。
于是瑞安很大方地伸出双手——队长，不用客气，打败魔王的事就拜托你了。
落在阿尔泰眼里，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空气中飘浮着亮晶晶的尘埃。小牧师闭上双眼，头颈后仰，下颌处的细小绒毛透着光，往下是修长的肩颈线条和单薄的锁骨，向他张开双臂的动作宛如一场毫无保留的献祭。
半魅魔也是以人为食的恶魔！这样的献祭没有恶魔能把持得住！
但他并没有像色鬼那样急吼吼地扑上去。他不仅克制住了自己，甚至现在还在进行这些该死的理性思考……
既然已经十分理性地思考过了，拿走一点小小的奖励应该也不过分吧。
阿尔泰脱去自己身上轻甲与臂铠，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他呼出一口气，然后大步上前，俯身凑近瑞安颈侧。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和人类青年浅淡的呼吸。
心跳声和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轻轻地嗅闻着瑞安耳后。没有扑面而来的香甜气息，现在这里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余香。
魅魔的标记不会轻易消散，所以被魅魔盯上的猎物几乎无法逃离，除非魅魔失去兴趣。
他留在小牧师身上的标记，竟然这么快就要消失了吗？
“怎么闻不到了？”
强烈的不甘在胸腔内激荡，但掌中的脖颈太过柔软纤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力道，一刻都不能放松。
身为剑士，他的指腹因常年持剑而变得粗粝。只是摩挲了几下，那片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
瑞安小小地哆嗦了一下，没有躲：“你是指……之前给我留的标记吗？”
“我闻不到所以不太确定。”他斟酌了会儿，“我猜应该是因为我在庄园里换了身衣服吧。”
毕竟他总不能一直穿着女佣装，银发管家也很周到地准备了一身便装。不过这套便装对瑞安来说有点小，穿在他身上显得包裹性很好。
阿尔泰不在意地笑了笑，像是认同了瑞安的猜想。
——不是的，不应该变淡的。
他暗自磨了磨犬牙，心里重重地沉下去。
“好挫败啊，这么快就闻不到了，显得我能力不行。万一被那个长耳朵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我，说我是半吊子……”
他的眼神愈发深沉，其间倒映出青年认真倾听的模样——那泛着薄粉的面颊，甚至还能看出一丝真切的担忧。
有点可爱。
“再让我闻一下吧，我不信这么快就消失了。”
男人的模样与以往相比有些不同，此刻的他更具侵略性。
脑中的理性已发出危险的信号，下一秒又被瑞安自己捋顺——如果只是闻一下就能让他打起精神，好像还挺划算的？
【呵。】系统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你是笨蛋？】
瑞安不知道系统在破防些什么，很快他就无暇分心了。
柔软的事物不经意间蹭过他的耳垂，陡然窜上一阵微妙的痒意。瑞安的腿软了一下，后退半步才站稳。
明面上保持着镇静，但手指已经紧紧蜷缩在一起。
阿尔泰不甘似的还要往前，瑞安痒得一颤，脚下没站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阿尔泰眼疾手快地将他扯向床铺，免得他摔在地上。两人一拉一扯，全都跌了在床上。
旅馆的床铺很硬，瑞安摔下来的时候重重地磕到了后脑勺，不疼，但脑袋里天旋地转，眼前空白了一瞬。
一双大手正撑在自己脸侧，指骨粗壮有力，连这么硬的床铺都被按得凹陷下去。
而这双手的主人还凑在自己耳后执着地嗅来嗅去。
瑞安忽然想起前世。每次他下班回家，他的小狗总会飞扑过来把他按倒，用湿漉漉的鼻尖在他脸上戳来戳去，还会用嘴筒拱他肚子，非要嗅嗅他在外面有没有摸别的狗。
思绪只游离了一瞬，就被男人的动作拉回眼前。
为了方便作战，阿尔泰会将自己的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尾总能恰到好处地搭在左侧肩头。
此刻，精心设计的发丝已经乱了个彻底，游刃有余的表情被打破，高大的男人像一只发出奖励请求却没得到主人回应的大狗。
瑞安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阿尔泰闭着眼，终于嗅到了他曾经捕捉到的那一丝甜味。
这丝轻浅的气息若隐若现，像鱼钩上的鱼饵随着水波摇曳，而庞大的水怪藏在水面之下，一边自我唾弃一边急得直想往钩子上跳。
沙漠中的遇难之人连寡淡无味的水都会奉为至宝。
这真的是**的滋味吗？为什么小牧师会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味道？他身上有什么猫腻？是针对恶魔的陷阱吗？
思绪已经变得一团糟。
魅魔的摄食方式是目光对视。
在此之前，当他看到猎物陷入幻觉之中面带笑意，自己却要强忍着几欲作呕的反胃，心底就会涌上一股怒火，为什么他生来就要承受这些？
但小牧师颤着眼睫，像一只无力反抗人类的小猫，懵懂地展露着受人喜爱的亮丽皮毛。
牙关间泄出轻软的吸气声，不堪承受却仍在坚持……
这样情态太过美好，没有人不会为之心动。
阿尔泰睁开双眼，虹膜被**烧成深色。他微微侧头，目光从青年泛红的耳垂流连到雪白的脖窝，高挺的鼻梁跟着往下，顶开那些碍事的发丝。
“你、哈哈……你怎么……”怎么真的跟小狗一样啊！
“停、停一下，肚子要抽筋了……”瑞安笑得浑身颤抖，无意识间像对付自己家里的小狗那样，一手捂住男人口鼻，另一只手抵住胸膛将其推开，“笑累了，痒……”
细嫩的手心被湿热的鼻息撞了一下，奇异的电流蹿上小臂，迅速蔓延至全身。
“我不行了……”
此刻门外，凯兰呆滞地矗立着，像一支失去笔帽、笔尖扎进桌里的坚毅钢笔。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旅店的门隔音效果并不好，年轻的战士听得很清楚。他面红耳赤并且大为震撼——
队友之间怎么会……？
“凯兰，你不回自己房间傻站着干嘛？”精灵抱着自己的宝贝新法杖，哒哒哒走过来，说着就想推门进去跟人炫耀。
“——！”凯兰迅速找回了自己，连忙阻止希尔维乌斯的动作，“暂时不能进。”
“为什么？”精灵满脸诧异。
“啊、阿尔泰先生……在忙。”语言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退化。
“我管他忙什么！就算是白痴也得见识我的新法杖！”精灵说着就要推门。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凯兰，希尔！”看到两个队友都在，瑞安显得很高兴，“快进来吧，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之后的计划。”
他顶着毛茸茸的头发，仿佛刚栽进被窝里打了个滚，语气与平常相比更软一些，显得有点亲昵。
见青年面色如常，年轻的战士松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也放松了，但耳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而后，目光扫到屋子里的男人，心里一沉。
平日里轻佻放荡、游刃有余的勇者先生，从未有过这样露骨的不满，以至于看起来非常狼狈。
希尔维乌斯一边往里走，一边冲阿尔泰说：“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新法杖！多么美丽的颜色！还有这股木质的香气！简直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阿尔泰扯了扯嘴角，笑容讥诮——就这？吃点儿好的吧你！
价格低廉的双人房空间窄小，除了两张单人床以外没有任何桌椅，四人席地而坐。
从跳下床跑去开门起，瑞安就一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回想起那种愈演愈烈逐渐失控的酥麻，瑞安掐了掐手心，赶紧低头又数了一遍钱袋：“所以……我们只剩这么点钱了。”
阿尔泰恶狠狠地咬着发绳，把头发重新扎好，然后语气散漫开口：“赔完庄园的损失，还有的剩就挺好的了。”
“我们差一点就要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是因为谁呢？好难猜啊。”
希尔维乌斯从不内耗，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我，你们现在还忙着砍腿呢！退一万步讲，难道领主自己就没有错吗？随随便便就被深渊种冒充了。”
这时候，一旁的凯兰突然开口道：“按理来说，罗塞庄园里不可能出现这样特殊的深渊种。”
阿尔泰：今天我要猛猛喝水！
凯兰（守门）：目光呆滞……
其实他是故意让瑞安以为必须要抱抱蹭蹭才能喂饱恶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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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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