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时隙”位于尘壤区最边缘,靠近不断侵蚀现实的时间乱流带。这里曾经是一个大型时间实验场,事故后便被遗弃,空间结构不稳定,偶尔会发生时间碎片化的诡异现象。正是这种特性,使其成为“织网者”残党理想的藏身之所。
瞬跟随刻钟教官的小队,穿着特制的抗干扰防护服,潜入时隙内部。环境光怪陆离,破碎的钟表影像悬浮空中,某些区域的色彩如同油污般混杂流淌,时间的流逝感也变得粘稠而怪异。通讯器里充斥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按照行动计划,小队分成两组包抄。瞬所在的这一组,由刻钟亲自带领,负责正面突入据点的核心区域。
战斗很快爆发。“织网者”的抵抗者使用的武器很简陋,多是改装过的时间工具和能量棍,但他们借助对时隙地形的熟悉,打得很顽强,而且……他们的眼神,与瞬平日里见到的那些麻木或绝望的负债者完全不同。那里面有一种坚定的、近乎燃烧的光芒,是为了守护某种东西而战的决绝。
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精准地射击,压制对方的火力点。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寻找着任何可能接触对方、获取信息的机会。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一个年轻的“织网者”成员在转移时被火力压制在了一堵半透明的、由凝固的时间波纹构成的墙体后,与同伴失去了联系。而刻钟教官正被另一侧的激烈交火吸引。
瞬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迅速靠近那堵墙体,没有开枪,而是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织网者’,‘适应性净化’,‘记忆琥珀’……告诉我真相!关于那些实验!”
墙体后的年轻人显然愣住了,透过扭曲的时间介质,瞬能看到对方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你是清剿员!休想套话!”
“我父母……编号是‘织网者-07’和‘织网者-11’!”瞬急促地报出了他在那份残卷上看到的、属于他父母的代号,“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个名字似乎起到了作用。年轻人的眼神剧烈闪烁了一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瞬身后的方向,确认没有其他清剿员靠近,然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他们是先驱!是为了反抗‘记忆收割’才……‘净化’是谎言!是系统性的抹杀!他们在制造没有过去的空壳!小心‘信标’!他们在……”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年轻人的话语戛然而止,额头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孔洞,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瞬猛地回头,看到刻钟教官不知何时已经解决了另一侧的敌人,正站在不远处,手中的能量枪枪口还飘着一缕青烟。刻钟的面甲遮挡了他的表情,但那双透过目镜看过来的眼睛,冰冷得如同深渊。
“734,你在拖延什么?”刻钟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听不出情绪,“清除所有抵抗者,这是命令。”
瞬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暴露了吗?刻钟听到了多少?
“目标试图使用语言干扰,已被我果断清除。”瞬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同时举枪指向年轻人倒下的方向,补了一发能量光束,确保“死亡”,“威胁已解除。”
刻钟教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瞬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清剿行动,瞬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凶猛、高效,仿佛要将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和冒险用绝对的冷酷掩盖过去。他不再试图接触或询问,变成了一个完美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清除着每一个遇到的抵抗者。
「精彩的临场应变。」小零评价道,「在暴露边缘成功伪装,甚至通过‘补枪’强化了忠诚表象。样本的表演能力与心理素质超出预期。但刻钟的怀疑种子已经种下。」
清玉玲没有提供任何选项。在这种高度监控和危险的情境下,任何额外的信息流都可能成为证据。
行动“成功”结束。据点的“织网者”成员大部分被清除,少数被俘。缴获的资料和设备被装箱封存,准备运回总部进行分析。
返回分部的路上,瞬沉默不语。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个年轻“织网者”临死前未说完的话。
“记忆收割”……“系统性的抹杀”……“制造没有过去的空壳”……
还有最关键的那个词——“小心‘信标’!”
“信标”是什么?是一种武器?一个计划?还是……一个人?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父母死亡的真相,以及时间管理局更深层的黑暗,都与这个“信标”有关。而刻钟教官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也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回到分部后,瞬第一时间去医疗中心看望小昙。小昙的气色更好了,甚至能在护理人员的陪伴下进行短暂的散步。但她看到瞬时,眼神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依赖,却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她记得瞬是哥哥,记得要依赖他,但关于母亲摇篮曲的具体旋律,关于一家四口围坐在简陋餐桌旁的温暖细节,却越来越模糊,被一种标准化、程序化的“亲情认知”所取代。
“哥,你执行任务辛苦吗?”小昙问道,语气关怀,却像是照着剧本念出的台词。
“不辛苦。”瞬摸了摸她的头,心中一片冰凉。他看着妹妹逐渐“康复”却也逐渐“空洞”的过程,比看到任何战场上的残酷景象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他拯救了她的生命,却正在眼睁睁看着她的灵魂被抽走。
那个年轻“织网者”的话语在他耳边轰鸣——“他们在制造没有过去的空壳!”
他自己,不正是这个过程的帮凶吗?他用清剿员的身份换来的医疗资源,正在系统性地将他的妹妹变成一个“空壳”!
巨大的负罪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必须行动,必须更快!在刻钟教官的调查落在他头上之前,在小昙被完全“净化”成一个空洞的容器之前!
他回到宿舍,反锁房门,取出了他秘密收藏的所有“记忆琥珀”。这些蕴含着人类最纯粹情感与记忆的结晶,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沉甸甸的。它们是被这个体制视为“杂质”和“障碍”的东西,却是构成“人”之所以为人的核心。
他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其中一段关于“守护”的记忆碎片——那是一位父亲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保护孩子的强烈意志。这股外来的、却无比真实的情感洪流,冲刷着他内心的迷茫与恐惧,让他重新坚定了决心。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抽象的“反抗”。他现在是为了夺回妹妹的灵魂而战,为了对抗这种将人变为空壳的系统性暴政而战。
清玉玲的身影在此时浮现,她似乎总能感知到他情绪剧烈波动后的决策时刻。
“你的风险等级已提升。刻钟教官调取了你过去三个月的全部行动记录和通讯日志。”她平静地陈述着危险的事实,然后,如同以往,提供了选项:
危机应对策略:
A. 主动向刻钟教官坦白部分无关紧要的‘好奇心’,承认对父母旧事有所探寻,争取宽大处理,代价是可能被严密监控,失去大部分自由行动权。
B. 保持沉默,加强伪装,尽快销毁所有可能成为证据的物品(包括记忆琥珀),并寻求调离刻钟麾下的机会。
C. 加速行动,利用现有权限和资源,主动调查‘信标’,寻找‘织网者’可能存在的其他联系渠道,高风险,高不确定性。
瞬看着这三个选项,眼神锐利。选项A是投降,选项B是拖延,只有选项C,是进攻。
“我选C。告诉我,怎样才能最快地接触到‘信标’的核心。”他追问,眼神锐利,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任务的清剿员,而是一个开始制定自己游戏规则的玩家。
清玉玲的回应是一段加密的信息流直接传入他的意识——不是具体的行动计划,而是方法和路径:
1. 权限的深挖:如何利用清剿员的内部查询权限,绕过常规监控,调阅那些标记为“已归档”或“低关联度”的交叉引用文件。这些文件的元数据里,可能隐藏着指向“信标”不同侧面的线索。
2. 资源的识别:一份经过筛选的名单,上面是几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信息贩子、被排挤的时间理论前研究员,以及……一两个因“过于激进”而被边缘化的前“信标”计划底层参与者。他们不是直接的“织网者”,但他们的只言片语或库存的“废弃数据”,可能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3. 行动的伪装:如何将调查伪装成常规的清剿后续工作——比如,以“评估残余风险”或“追查非法时间技术流向”为名,合情合理地接触名单上的人,调阅相关的档案。
“信息已提供。路径已选择。”清玉玲的身影开始淡化,“记住,你选择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瞬握紧了手中的记忆琥珀,感受着其中那份“守护”的意志与自身决心的共鸣。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回答清玉玲,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从他在时间当铺前,为了妹妹而选择踏上这条道路开始,从他扣下扳机、抽取他人时间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驶入了单行道。而现在,他决定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加速冲向那个体制的心脏,无论前方是毁灭,还是……另一种渺茫的生机。
小零的实验记录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样本完成关键性抉择!主动选择高风险对抗路径。拯救妹妹的核心动机与反抗体制的宏观目标完成整合。‘守护者’人格面具与‘反抗者’内在驱动达成统一。实验进入最终阶段:‘人性’与‘体制’的正面碰撞即将上演!」
瞬知道,他与时间管理局的战争,从现在起,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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