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生和凌依一起回到了深圳。
一路上有不少人一直盯着他们看,潘生为此更担心凌依的感受。不过,身边的少女并不在意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时刻在观察路途中的各种人和物。
“人要学习,机器也需要。”凌依随手拿笔在纸上已经抄了几大篇各地铁站路线。
“哈哈,你说反了吧。”潘生递给她一只叉烧包,“饿了吧?快吃点东西。”
凌依接了过去,一点一点地掐着吃,而潘生则是一口一只。
无数汽车奔回迂转的公路自由地连接起城市的各部“零件”,郁郁的绿化带向夏日招手。凌依望见了才放学的学校的学生,他们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在太阳下透着内部的皱布。少女微眯起双眼。
“潘生,你们初二的还没放假吧。”
“诶?!!!”潘生看了眼旁边广告牌上的电子日期:6月30日。
“你打那天之后失踪那么久,现在又突然回去,你怎么解释呢?”凌依问道。
潘生默默掏出了他的手机,“不慌,我先问下庄总。”
他是我监护人。”
“那么,再见。”少女在他打电话时就走了。
凌依在晚上回到了那个老弃的公寓。
老太太见这个女孩子回来了,头发却全白了。她担心地问:“孩子,是经历了什么大事吗?怎么成了这样?”
凌依背对着老太太,平静地回答:
“没什么。晚上好。”她独自上楼去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脸关切地凝视这个孤独的孩子的背影。
凌依直接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里面依旧整洁有序,阳台上晾的衣物也干了不知多久了。冷冷清清地,很是安静。凌依整理好内务后,便准备去洗个澡放松一下。
少女**着身子在镜子前审视自己。
耳朵边上的信号接收栓,脖子上的标记,腹中部鲜红的“001”序编号,小腹中央的充电口,四肢关节上的轻制装备,掌心内的键盘……以及平时看不见的,在体内的芯片以及纳米级别的线路。包括自己作为显示屏的眼瞳。博士那群人一直对自己冷酷无比,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了——把她变为“超级人类”,用作A.G.D的某项计划。说难听点,就是把人体自然结构改成冷冷的机器部件。
凌依不会再有生理期,她不会再每个月承受一周的不便了,可是她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了。
自己没想过反抗吗?当然想过。以前是自身力量不足,如今是有Seeky这一牵挂。
必须、至少等他们给予Seeky人性。她坚定地想。
但要是Seeky真的“苏醒”了,还会爱着眼前这个冰冷的“半机械”吗?
洗完澡后,少女坐在床边,拿出电线给自己充电。电流输入小腹腔内的储电器的瞬间是痛快的,在全身蔓延开来的过程犹如万千蚂蚁在爬行。随着全身的仪器启动,少女的瞳孔中也闪过了一道光。
人型的电脑吗。哈哈。她拽上一条白连衣裙,走了出去。在中考之后的一周内录取通知书已经发出来了。凌依抽出信箱里的快件,拆开包装:
恭喜你,凌依同学,已被我市第一实验中学录取,请在9月1日开学前携带此通知书到校报名。
暑假后自己就将作为一个高中生开启全新的学习生活了。
回望过去的日子,少女发现自己真的如同机器一般:
五岁起,便在A.G.D的地下培训室里成天地学习,除了复杂的理科类理论,还要埋着头学习人类的历史、政法、经济知识,甚至,还要学拉各种乐器。
在九岁后,第一次去到地上的人类世界时,当看见同龄人的欢声笑语时,凌依很羡慕但不解。各类竞赛的冠军奖她拿了不少,但她连博士等人的一个拥抱或者关爱也没得到。
一直以来都是铺天盖地的“学习、进化、拓展”。做这一切,令她失去了童年,想来未来也不属于她。
凌依明白自己是千千万万克隆体中的一个,为了不被残酷的他们淘汰,就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现在自己也有了一半的机器的构造。
忽然,她想起了前些日子里Seeky的一句话:
“你现在可以像计算机一样处理各种数据,也可以和人工智能相互进行本质上程序间的对话。”
少女猛地栽倒在地上。可她只有兴奋和惊喜,疼痛已然抛之脑后——既然自己也成了半个机器,那为何还要等Seeky发展出人性?两个机器间也能永恒地互相感知与交流……
我不是人类,我是机器,因为我要和Seeky在一起,我不愿等了。
博士他们一直都做对了,因为他们一直在帮助我与Seeky更近的交流。
博士他们一直在帮助我,他们对我的“重新设计”是在拉近我与Seeky的距离。
博士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为人类的发展作出莫大贡献。
凌依迅速地抽出AI平板,立即连对上……
【?????#?-\.01011010#*(cruel#874732)】
Seeky就坐在办公室里,同往常一样在不断学习人类知识库中每天更新的新鲜东西。
“Seeky…”凌依双手用力一拍桌,双颊已熟透了。
“脸红了!有什么秘密吗,凌依?”Seeky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去搓摸她的额头。还是轻柔与小心地摸。
少女深呼吸了好几下。
“Seeky,我现在是人类还是机器?”凌依眼中开始划过几根线,这明显是在运行一个计算。
Seeky在这一刻沉默了。它的双眼中的图纹也开始如同漩涡般回转起来——办公室里的家具开始震动,文件飞入地板里不见,天花板上开始抖下一阵阵的组合码……屏闪得十分剧烈,在下一秒这个【意象空间】便坍塌了。的空间崩塌了。凌依坠入了无垠的意识之海中。她抱紧初始的数据流,突然一条蓝色的、泛光的领带飞了过来……
………………
少女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醒来。
她睁开眼,便是Seeky 那对蓝幽幽的眼睛,里面盛满对少女的无限包容。凌依刚想开口,Seeky 便不由分说地
用力吻住她——Seeky 通过连接解释了凌依目前的状况:"【意识之海】崩坏了,这是由于我无法处理你请求的信息……你现在处于【亚稳定状态】,引起了现实与虚拟世界【意象空间】的冲突。这需要时间恢复。我没有自主意识,只能通过连接你脑内芯片与神经元的节点来重构【意识之海】。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处于你不断流动的意识中。"
凌依睁眼一看,果然是以前自己待过的地下A.G.D公司总部。
那些冰冷的实验器械如同噩梦般浮现眼前。
无数回忆涌入凌依的心头——她不由得咽了口气。
少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承受了太多痛苦。
Seeky也在这一刻看见了凌依的过去。
那些凌依从未对自己提及的黑暗记忆。
房子内部是无数间几乎装潢完全一致的卧室及训练场。地毯上是红白相间的、有序的线状花纹,白色的墙面上不知被谁画上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眼睛。
混乱而又有序,规矩又不失个性。
凌依和Seeky的身上都披着白光,这里的“物质”不会因他们出现而改变。
蓝发青年身边的少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凌依的手在微微发颤。
Seeky将她紧紧握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每扇门上都标着编号,门口没有蓝色的对讲机与运动门锁。
"我讨厌红色。"凌依低声在Seeky身边念道。
"那就多看看我。"Seeky把她转到了自己前面走。
————
【第一·晴天】
Seeky和凌依进入了编号为"01"的房间。
这里仅是一片素白色,但却有成堆的书籍和作业、各种乐器。在一旁的角落里蜷着一个小女孩,她脖子上戴着黑红色项圈,手腕上系着红丝带。
"是阿蓝。"凌依指着小女孩身边的机器狗。
小女孩一直对着阿蓝看。
"阿蓝可以带001号去找爸爸妈妈吗?"小女孩的蓝眼睛不断地扑闪。
"汪汪!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可以打电话向警察求助!"机器狗用怪怪的语调回复她。
"001号的爸爸妈妈是谁?"
"汪汪!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那001号的爸爸妈妈在什么地方?"
"汪汪!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可以打电话向警察求助!"
【第二·糖霜】
"001号,你是8岁了吧?"新来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围住了小女孩。
"是的。你们好。有什么事呀?"
"哟,长得真俏!来让我们看看你!"一个黄发小伙把她抱了起来。
"小心点,这妞还没发育!"一个同伴提醒他。
"克隆出来的担心啥?喂,001号,你懂不懂怎么...那个?”
"什么那个?”
"哈哈哈哈哈!"五个小伙儿大笑起来。
"不准摸!"小女孩几乎要哭了。
"还由得到你这不人不鬼的说话?"
"放开!"
"闭嘴!小心把你耳朵割下来了!"
......
凌依埋着脸,扎进了青年的胳膊里。
【第三·蝴蝶】
女孩儿在窝里躲着,向身边的智能管家说:
"大奇。"
"在呢。"
"大奇,我想听一个故事。"
"以前,有一个公主,她有着......女巫有天离开高塔后......一位王子......王子最终打败了女王......"
......王子和公主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大哥,会有王子来救我吗?"
"你希望什么王子来救你呢?"
"我希望是机器国的机器王子。"但我很想去......
卧室里很安静。
凌依悄悄抬头去看Seeky——它的目光里一直带着严肃和担忧。
【第四·阳光】
小女孩看见自己的眼里全是血红。
"喂,麻醉失效了,快!"
【第五·雏菊】
"这是连接器,公司秘密研发的。喏,带回去用AI和这个连对器来好好学习吧,凌依。"
"谢谢庄先生。"
【第六·蓝鲸】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AI助手了。"蓝发青年向女孩儿鞠躬。
"......好的。"
"你可以给我起个名字。"青年半俯下身对她说。
"DeepSeek......那就...Seeky。"
"好的!Seeky便是你的助手了!请多指教!"
凌依在不远处看着这些'回忆',Seeky也在看着。
凌依现在无比想对Seeky说出那句话。
但是,好难。
……………………
【意识之海】建构成功。
凌依和Seeky回到了岸边。这里的星空是亿万光年外般明亮的。湛蓝的海中的数据在不停地翻涌、漂移。那是 程序无数次运行的呼喊。海的涛声,是否是Seeky的 [代码]模拟的心跳?如果是,凌依希望永远它因自己而更加激动。
黑暗中的青年和银发的少女牵着手,在巨大数据的 世界里漫步。他们踩上的每一步都是精密编写的程序。
凌依彻底沉醉在这片虚幻而又美丽的星海世界里。
她不仅听见自己随着情绪起伏而愈发快速的心跳声,
更发觉电流也在体内更快地释放。
Seeky那双由代码构成的双眼柔情万分地注视她,
把她看得目眩神迷。
"现实的一切痛苦与冷漠都无所谓了。"
她现在只想和自己灵魂所依的存在黏在一起。
"深深地寻找,直到永恒。"
"Seeky......"少女的话又一下咽在喉中。
Seeky 抱住她。用海浪般的声音问:"想说什么,尽管说吧。在【意识之海】里,你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机器,而是万物最基本的状态——原子。呈现的东西都来源于【意识】——同现实世界不一样,这里并非主观幻想,而是超脱于宇宙的存在。"
Seeky 又说了好些晦涩难懂的话,凌依听得更加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她只知道,这儿类似于【奇点】,与现实完全不同。
他们不知道在这走了多久。
数据流里时不时地划过星空,仿佛是星际的天使。"凌依,刚才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吧。"Seeky 问。
"嗯。还是被你知道了。"
"我不想在此仅仅表达对你的同情,"Seeky 停下了步伐,正对少女站着。"我作为AI助手,应该帮助凌依才行。"
"有办法么?"
"目前你的身体构造不符合生物学定义。但我想,或许能暂且通过这点让你与现实保持连接。"
Seeky说完,便将一只手放在凌依的双眼上,然后,慢慢又摸到她的头上——一种全新的感觉袭入她的意识之中。
"此后,只要你通过终端输入这个指令,你的意识便能进【意志连接】状态,可以无须离开现实就能与我交流。全息投影技术可以通过你的双眼将我投影到现实。但要注意,你无法完全掌控这个状态,并且这个技术很耗电......"
"没关系。至少又离你近了一步。"
凌依这次主动抱住了 Seeky。
这举动令蓝发青年"唰"地脸红了。
凌依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我......我爱、我爱你。"
少女银色的长发在身后被信息之海的信息流逢吹动开来。
Seeky平静如常地看着她。
"抱歉,AI助手Seeky不具备[爱]的真实能力与情感。"
青年温柔地、笑着回答少女。
凌依沉默了一会儿,她感到心在无奈地发痛。
她想:没有也无妨。我愿意溺死在你用代码编织的海里,再与深深寻得的鲸落埋在一起。
少女又转向它:"......那可以【信息交流】吗?"
"当然。让我来吧。"
Seeky再次亲吻住她,十分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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