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之最终没有拒绝十四。
若是他一个人还好,如今多了个沈知安。
如果到了三月初不夜城角斗场开启的时候,沈知安还没办法下地行走的话,他还是得靠着赵二刀帮忙的。
所以,他不能跟人闹太僵。
晚上,燕南之将做好的轮椅推进了耳房里,他同沈知安说:“轮椅做好了,你试试,看看哪里还需要改的。”
轮椅很简陋,呈原木色,还有一股子没散尽的桉木气味,唯一精巧的是扶手处的两个暗格。
燕南之说完将轮椅推到了床边,伸手将沈知安抱上了轮椅。
沈知安行动不便,这些天都是靠燕南之帮衬,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的时候,他尚还会觉得有些恼怒难堪,可这些日子下来,他吃喝拉撒沐浴更衣全是借燕南之的手,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毫不夸张的说,燕南之比他之前的贴身小厮还会伺候人。
他坐上去试了试,说实话是不怎么舒服的,尤其是那股子桉木味,刺鼻得很,但是视线落在燕南之皲裂的双手上的时候,他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这个陌生男人看起来不像是有钱的样子,他不明白他这些天对自己尽心尽力毫无怨言的照顾是为了什么,此时难得心慈手软的点了头,高傲又客套的说了声:“你的手很巧,这轮椅舒适度刚刚好。”
燕南之推着他在屋内走了一圈,又将人抱回了床上,开始打磨轮椅边角,他一边打磨一边开口:“后天我得出门去老赵那边一趟,你要待在屋里还是跟我一起出门。”
沈知安问他:“我一个人待在家,你会将我绑起来吗?”
燕南之担心的也是这点,他不放心留他独自一人在家,又知道他肯定不会习惯那样的场合,他说:“不会,你若是不出去,我会找个人来守着你。”
沈知安手指摩挲着被子,沉默了半响问:“是上次同你一起去幽州救我的那个老赵吗?”
“嗯。”燕南之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当时都昏死过去了,还记得他。”
“迷迷糊糊之际,是有听到点声音的,当时还以为是幻觉。”沈知安如是说。
........
拜香火那天,燕南之起了个大早,沈知安难得的答应跟他一起去,他来木斯镇这么久了,一直待在屋子里,也想出门看看。
燕南之递给沈知安一个药包跟一把匕首。
“这是做什么?”沈知安接过在眼前打量了一番那把匕首:“这一趟去的莫不是龙潭虎穴。”
“真是龙潭虎穴你带了也用不上,这是软筋散,刀上也涂抹得有,你小心收着,别弄伤了自己。”燕南之道:“那群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你跟他们少有打交道,若我不在,这些东西放在身边关键时刻可用来防身。”
出门在外,燕南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沈知安身边,把他栓在裤腰带上也不现实。
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之前沈知安可是栽了个好大的跟头。
沈知安接过,道了声谢。
出门时,雪小了,只是天气还是阴沉沉的。
路面的积雪很厚,深到了脚脖子。
这个样子轮椅是派不上用场了。
从小院到码头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租一辆驴车有些大材小用。
燕南之稍作思忖,将沈知安裹了个严实后背在了背上,锁了门朝码头走去。
这也是沈知安来到木斯镇后第一次看外面的环境。
这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院子,青石板铺了路,堂屋两旁一边是耳房一边是庖屋,院子四周用院墙围了起来,院子边上有几颗叫不上名字的枯树,上头覆盖满了积雪,墙头也覆盖满了积雪。
燕南之背着沈知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去。
小院每隔三五十步一户人家,皆是夯土做墙。院落排列毫无章法又有迹可循。
等燕南之他们到的时候,码头那边空屋子里已经七七八八立了不少人,外面雪地里也摆好了场子。
那些人见到燕南之很客气的打招呼叫了声燕哥。
以赵二刀为首,两旁六张椅子皆坐满了人,在尾端有一张椅子,那是给燕南之的,燕南之将人放在椅子上,后跟在座的人依次打了招呼。
沈知安坐在椅子上,迎着打量过来的视线,难得好脾气,面色温和一副儒雅的样子,学着燕南之打了招呼。
燕南之瞧着他这副神情,心中暗笑,还是如当年一样,是个两副面孔的,对旁人温和又客气,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若是以往,还当是因为他兄长的缘故,不喜欢自己,现在看到,他两是八字相克,这人是天生不喜欢自己。
沈知安打完了招呼,只有首位赵二刀颔首回应,其他人要么低头喝茶假装听不见要么一脸厌弃。
他们当中有些人当初从幽州逃亡,跟沈家脱不了干系,虽然当时沈家家主还是沈天明,不过有什么关系,沈知安是沈天明的弟弟,他也是沈家人。
更何况,此次外出因为他,帮里还死了几个弟兄,十六的胳膊折了,半夜痛得打滚,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看在燕南之的面子上,不为难他,已经是底线了。
沈知安见状倒也不意外,来之前,燕南之已经跟他提过一番了。
赵二刀吧唧抽了一口烟,轻咳了一声,让人给燕南之再搬了一张椅子,才说:“人来齐了,就开始吧。”
新入伙的人都得走一遭,先是在大伙面前露个脸,认认人,摸清楚人的底细。
给摸完底细再过堂测测胆量,过了堂再拜香火,然后歃血为盟,最后讲讲规矩,这就算是仪式完成了,算是山头里的人了。
如十四所说,跪在中央的是个文弱书生,此时跪在屋子中央,已经吓破了胆,瑟瑟发抖。
屋子里有人开口,说这玩意儿一看就过不了堂,到时候还不直接吓得尿裤子。
沈知安跟燕南之也在打量屋内的人。
堂下的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足腕皆生了冻疮,说的是官话,夹杂着南方口音。
这些话在赵二刀他们将人带回来之前,其实已经盘问过一遍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程,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底细已经问得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就是过堂。
所谓的过堂只是为了测测胆子,既然是当了匪,谁还管你是不是文弱书生,提刀也好提笔也罢,你得敢杀人且不怕死。
这里的过堂也简单,事先告诉人,箭筒里有五只箭,其中一只是真的,你人站在中央,头顶悬着碗顶着缸,箭射过来的时候人不抖,碗不碎,那这堂就算是过了。
射箭的人是你自己抽签随机挑选的,至于选中那人会不会射箭,箭法好不好,那就看运气了。
那群人喜欢看热闹,有些人存心要捉弄一下新来的,拉弓的时候手抖得不成样子,往往这时候,箭还未射出去,对面胆小的就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此时外间围拢了一群人,开始起哄。
燕南之顾着沈知安没有跟出去,他问沈知安:“你想去看看么?”
沈知安摆摆手说:“你去吧,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他话刚落音,被挤在人群外的十四跑了回来,问:“南之哥,你怎么不去看。”
“我就是不去看,也知道结果。”燕南之是看着十四被挤出来的,吊儿郎当的说:“你怎么不挤进去看。”
十四也学他:“每回过堂我都在,早就看腻了。”
沈知安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少年穿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乱糟糟的束在头顶,眼睛很大,鼻梁也很挺,只是整个人瘦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角跟唇角有些乌青。
少年说完那句话后又问:“你说他过得了堂吗。”
燕南之以看他唇角,就知道这小崽子去赌钱又输了被打了出来,他肯定的说:“过得了。”
十四对此表示质疑:“可是他看起来像是要尿裤子一样。”说完瞅了眼外面围着的人群,小声的说:“而且,这次抽到箭的是大良哥,大良哥出了名的差准头,他的运气也差,万一他就抽中了那支要命的箭,那人就完了。”
燕南之笑了两声,说:“我两打个赌,就赌你鞋垫子里十两银票。”
十四是有几分好赌的,他的赌术就跟大良的箭术一样上不得台面,但是他又受不得刺激,因此,燕南之提出来要赌的时候,他是有几分心动的。
沈知安看不下去了,嗤笑一声说:“小孩子的钱你也坑。”
燕南之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被拆穿了面上也无羞愧之意,反倒是坦坦荡荡颇不要脸的说:“小的时候不骗,那什么时候才骗?”
十四刚准备脱下的鞋子又紧了紧,偏头问沈知安“为什么你们这么肯定他无事?”
对外宣称五支箭有一支是真的,实际上,五支箭都是假的,不过这事只有老赵跟老葛知道,燕南之是自己在第一次看他们过堂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沈知安肯定的说:“那几支箭都是假的。”
燕南之对于他能一眼看穿这事儿并不感到惊讶,他虽是少爷,但不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经对机甲弓弩机关术等东西摸了个透,沈府有一个兵器库,是任他自由出入的,这种小玩意儿他能一眼看出来并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十四不了解他,对此还是有几分猜忌的,毕竟这事儿赵二刀他们并没有对外宣传。
沈知安将手掌伸到了他跟前说:“你鞋垫子里的十两银子分我五两,我就告诉你。”
十四:“.............”
燕南之:“。。。。。”
“我还当你是个良善之辈。”燕南之道:“没想到沈十三爷有朝一日连这三五两银子也能入眼。”
“他有十两银子,而我只收他五两,给他还留了五两,这还不算良善吗?”沈知收了手,又说:“今时不比往日,况且我还欠你两千两,这笔钱还是早点找机会还上才好。”
看得出来,沈知安今日精神头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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