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匀锡放开她，想帮她理衣领，白意拍开他的手，他又去扶了一下她头上的发夹，白意往后退了一下，偏过头不让他碰。
两人之间的动作，有一种藕断丝连般，亲密的对抗。白意心烦的，正是钟匀锡不满足的，那种微弱不可说的粘连。
“小意，你生气不要自己闷着，这样太便宜我了，你可以随便用我，让我做点什么来弥补，你心情也会好一些。你不用担心我会赖掉离婚的事。答应过你，我能做到。”
钟匀锡想开导白意，不要拒绝他送上门。
白意确实没完全拒绝，起码同意跟润和合作，就是被蒙双说服，弥补自己给科研团队带来的损失。
但是她自己却不想再沾惹他，她自控能力堪忧，钟匀锡给出的心意，一向温柔里掺着强势，甘美又危险，她难保会再上瘾陷进去。
她盯着他，“你有什么好用的？垃圾再回收都不会回收你。”
白意说完转头走后，钟匀锡却笑了笑，骂他也算搭理他。相反，他最怕白意对他冷淡无视。
两天会议，即便项目是板上钉钉的事，钟匀锡还是在会场呆了两天，总跟在白意身边，离她不远不近的，也不打扰她。
会后，钟匀锡开始忙了，京城和越港的事，把他春节前剩余的两周时间，几乎榨干。
湘城的房子已经安排妥当，他也不再住酒店。环境和布置，都跟泊云滩很像。
客厅和卧室的陪伴玩偶，蛋仔夜灯，白意的衣帽间，妆台，与泊云滩如出一辙。
钟匀锡时常半夜回到湘城，困到恍惚时，以为自己还在越港。
收拾这边的别墅时，薛盟接吴阿姨过来，说老板应该要在这边过年，而且很可能一个人，让吴阿姨把房子布置的温馨舒服一点。
领创资本办公室里，最后一场高管会开完，已经晚上八点。钟匀锡今天一早刚从京城赶回来，薛盟劝他回楼上酒店休息，明天还有两场海外视频会议。
他沉默了几分钟，还是决定飞回湘城。
落地湘城，又是半夜。
他看到客厅茶饮岛台上，有刚收到的茶叶，他想起来要给白意做奶茶，她爱喝的港式奶茶，只能用锡兰红茶，还需要不同的粗细度拼配，他特意让宋记的老板寄来的。
他拎了一包进厨房。
说不上困乏，只是觉得还想做点什么，明明每天的行程已经挤满，但是与白意无关，他便觉得心里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按照之前学过的流程，煮红茶，拉茶，加进淡奶。他尝了一口，虽然不如店里的，总也有七八分相似了，多练练，或许能让她满意。
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三点，他回卧室，没有他熟悉的气味，白意喜欢的玫瑰香和送给他的那瓶香水的味道，都没有。
他想起搬进这边后，白意给他的香水没带过来。
靠在床上，他给白意发信息，卖惨：小意，我最近失眠很厉害，安眠药不太管用，你之前送我的香水是哪里买的，助眠效果很好。
他有让薛盟去找懂香水的人问，都告诉他，香味框架是二苏旧局，但不知道具体配方，市面上改良版二苏旧局很多，但他那款却很特殊，应该是既懂调香又懂中药的人做的，普通调香师做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去小区门口接外婆遛狗，逛花市。
他跟外婆商量，“外婆，今天等小意上班后，能不能让我去家里坐坐，请您和外公帮忙挑件礼物。”
白意的生日在南方小年那天，腊月二十四。
他送东西，白意是肯定不会要的。他要先说服长辈帮他送。
外婆看了他一眼，他先表态：“我只送一件。不会让您为难。我跟小意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什么节，都是送几十件，她一周才拆的完。我专门给她找了奢牌选品私人经理。”
“这次是她的生日。如果她真的非要跟我离婚，就是我唯一能给她的生日礼物。外婆，就一件。”
他语气恳切的沉重，眼神里是连日忙碌的疲惫。
老人难免心软，“行吧。你早上九点再过来。她外公今天正好也休息。”
“谢谢外婆。”他神色难得轻松了许多。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你最后心有不甘，不好好体面的跟她离婚。”
钟匀锡：……
“不会的，我再不舍，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白意去上班的时候，正碰到在小区门口下车的钟匀锡。
他走到她身边，“小意，让司机送你去吧。”
白意没理他，班车还有三分钟到，她压了压帽子，手揣在大衣兜里。
钟匀锡就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即便沉默着，白意也觉得他站在身边散发出一种缓慢流动的暧昧，她抗拒又不安，“你又来我家干嘛，你有没有边界感，你以后不准再去遛泡泡。”
对钟匀锡无孔不入的在她生活环境里留下存在感，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抵触。
那只傻狗已经记住钟匀锡的名字了，家里有人提到钟匀锡，它就会支棱起来哼唧几声，搞得她也跟着被扰动。
钟匀锡笑说：“它喜欢我。”
“它不喜欢你，谁遛它，它喜欢谁，跟你没关系。”白意给了他一个白眼，嫌他自作多情。
钟匀锡“嗯”了一声，“是我喜欢它。”
白意又不理他。
班车来了，钟匀锡看她上了车后，才往小区里去。
外公外婆在家看书，修剪花束。
他拿出平板，里面有他给白意备的礼物清单和图样。
老人带了花镜，一张张图翻过。五六十张，衣服配饰护肤品首饰，什么都有，老人根本记不住。
外婆取下眼镜，“挑的眼都花了，随便买一件吧。”
钟匀锡给老人沏茶，“挑不出来就全买了，先放着，反正也快过年了，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让身边的朋友送给她。她不要，我家还有个表妹帮着处理。”
外婆：……
外公笑说，“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钟匀锡只说：“小意挺喜欢拆礼物的。”
外婆叹了口气，“你们要给她惯成什么样？”
外公又翻了一遍，点了一条孔雀石项链，“这件吧，多买两条，给她改做一条腰带。”
钟匀锡立马点了头，“好，听外公的。”
外婆凑过来看了看，多少有点嫌外公浪费东西，“项链改腰带，她多金贵？”
外公说：“她那串绿檀戴多少年了，先用个没有太大色差的换一换，说不定以后就不那么喜欢绿檀了。”
外婆这才不说话了。
钟匀锡听得一愣，“外公，为什么想替换她那条绿檀？”
外公把平板放下，跟他提起，“她那条绿檀，原料本是她母亲的，刚念高一的时候，她父母离婚了，她妈妈放弃她的抚养权，从栖梧山居搬走，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落了一串绿檀配饰，她带了这么多年。”
外婆说，“还丢了一次，有天放学回来，只带回来一把散珠，掉了两三颗吧，哭的跟什么似的，我特意到珠宝店又挑了几样东西，配起来给她编了腰带，免得挂在书包上丢了都不知道，结果这么多年，虽然也会改来改去，但还一直戴着。”
外公点点头，对钟匀锡说，“当年丢的时候，是小渊找回来的，他们俩高中一个班的。”
又是喻时渊，钟匀锡沉默半晌没话。
外公外婆跟他闲说起白意这段过去，又够他失眠三天的。
白意到实验室才看到钟匀锡昨天半夜发给她的信息，当初他问过那瓶香水，白意没说是自己做的，那时候，她只喜欢钟匀锡无条件地宠着她，不愿让钟匀锡知道自己那样在乎他。
但是他能再一次问她哪里买的，肯定是已经托人找了一遍，没找到一样的。
她花了很多时间，从选原材料，到实验每一味合适的药材，跟二苏旧局气味的适配程度。
在思健的实验室，任霄在做实验，她在摸鱼给他做香水。
她现在已经忘了当时看着仪器里的化学反应，是什么心情了。
她回复钟匀锡：做实验的时候顺手配的，配方和剂量都是随机的。
钟匀锡看到她回信息。
果然是她自己做的，钟匀锡拨过去语音请求，立马就被她挂了，还回他：在做实验，不方便，以后不是润和项目的事，不要给我发信息，再发拉黑。
钟匀锡反复看着她发来的几句话，知道她的意思，香水别处买不到，她也不可能再做得出来。彻底断绝他的任何想法。
钟匀锡不信是她随机做的，科研人做实验之前，先做实验设计，实验的同时，做实验记录留底，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习惯。
他见过很多次，她不上班的时候，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做实验设计。
只是他永远无从得知，她是在哪一天，或者哪一个午后闲暇时刻，在给他的香水方案做实验设计。
他想起问过的调香师，说他那瓶香水，是既懂中药又懂调香的人做的，外公是中医专家，他便问了外公，“外公，小意以前给我做过一瓶香水，跟您提过吗，您知不知道她的配方。”
外公听他说香水，倒是愣住了，下意识的说了句，“原来是给你做的？我还以为她自己做着玩。”
钟匀锡眉间一动，却看着外公脸色逐渐犹豫起来。
他怕外公隐瞒，“外公，她圣诞节送我香水，说是小作坊买的，现在又说是随机做的，就是不肯跟我说实话，您也要瞒着我？”
“瞒着她的心意，只会便宜我，您不用怕我知道她曾经的心意，但现在又得不到，没关系，我应得的。”
但是外公不知道，钟匀锡这份死也得死的明白的心狠，全都会变成他一定要挽回白意的偏执。
外公只说，“我不知道配方，只跟她建议过一味中药，藏菖蒲，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用进去。”
钟匀锡点点头，至少知道，她的配方果然不是随机的，是除了二苏旧局以外，一味一味药挑出来的。
他当天回了越港，回去的时候，顺手搜了一下藏菖蒲，互联网平台最先推出来的，是喻时渊的科普视频，在藏南高原拍的。
还是喻时渊，他现在完全理不清出，每一个事件里，喻时渊到底是什么角色。
只知道，喻时渊参与了太多白意的工作和生活。
私人飞机在空中颠簸，氧气稀薄，失重感频频袭来，他觉得胸闷，偏头痛汹涌而至。
落地后，他给任霄打电话，让她到港岛东塔来见他。
任霄在电话里就感到钟匀锡语气的压迫感。
前些天在湘城的会议上，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关于白意的对账。结果信息差堪比一个非洲大裂谷。
任霄实在很不想再跟他对话。
但是钟匀锡是润和的股东，她年后到润和正式上岗，钟匀锡就是她的老板，她不想班还没上一天，就跟老板闹的不愉快。
她只好赶往港岛东塔。
薛盟带她进钟匀锡办公室，钟匀锡到底还是客气的让薛盟给她沏了茶。
任霄知道白意太多事情，白意朋友本就不多，他不能得罪她。
他缓了缓情绪，“小意在思健，常跟你一起做实验吗？”
“嗯，您也知道，我们合作那个项目。”
钟匀锡点点头：“除了新药项目，还有其他的吗？她做过一瓶香水。”
任霄没多想：“是啊，不止一瓶，一款二苏旧局，一款茶香，你知道她，上班爱摸鱼的。”
钟匀锡抬手支着下巴，看着任霄：“二苏旧局是给我的，茶香我没见过。”
任霄喝了口茶，只觉得，这次两人对账，似乎还挺和谐，“嗯，茶香给卢鑫和喻时渊的。”
钟匀锡心里像是豁然开阔了，原来他是不一样的。
他笑了笑，“二苏旧局小意做了多久，配方你知道？”
任霄“嗯”了一声，“挺久的。配方我也记不住，得回去看实验记录。”
钟匀锡轻声问：“很复杂吗？”
任霄无奈一笑：“她要是工作有这个事一半上心，我少加班好多工时。”
钟匀锡起身过去，亲手给她续了茶：“谢谢。回头把配方给我看看。”
任霄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看配方，不过那个配方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顺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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