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丫头……”桂花婶子一把抓住甄蓁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那……那咱们现在就去给我家老头子看看。”
她话音刚落，又猛地摇头，“哦，不不不。你瞧我这急性子，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先吃饭，等吃完饭咱再去。”
她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看向甄蓁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甄蓁失笑，恰好灶上的山药粥熬好了，香气四溢。
她邀请道，“婶子，一起吃点吧？”
“不用不用，我在家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
桂花婶子连连摆手，又怕自己在这儿站着让甄蓁吃饭不自在，连忙找了个借口，“我……我家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一趟，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不等甄蓁回应，转身就要走。
甄蓁忙叫住她，“婶子，不用特特意回来，我认识路，吃完饭我自己过去就行。”
“哎，好！好！”桂花婶子连连应下，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那背影透着一股牙医不住的轻快，转眼就消失在了竹林小径的尽头。
甄蓁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端着那碗香气扑鼻的鹿肉走进屋。
她一边将肉碗放在桌上，一边对床上的赵无怨笑道，“桂花婶子这人，真是风风火火的。你看她这体格，多健壮，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真让人羡慕。”
赵无怨也露出些许笑意。
想到自己瘫痪在床后，桂花婶子偶尔过来帮忙，力气大得惊人，几乎一只手就能把他搬动调整位置，便由衷赞同道，“桂花婶子，是个有本事的。”
看出甄蓁的羡慕之意，赵无怨心神一动，轻声道，“你若是想强身健体……我也会一些适合女子锻炼的功法。”
甄蓁听得眼前发亮，她快走两步走到赵无怨身前，双眼亮晶晶的看向赵无怨，“那太好了！教我教我，我要学！”
赵无怨心里那一丝几不可查自卑，在甄蓁充满信赖的双眼中融化，他被甄蓁那满满的生命力感动，语气中不禁带了愉悦，“我教你。”
鹿肉炖得软烂，块头也大。
甄蓁拿起筷子，细心地将大块的肉撕分成适合入口的小块，先夹起一块，小心地吹了吹，递到赵无怨嘴边，“来，赵师傅，多吃点肉，争取早日把身子养得壮壮的。”
赵无怨察觉到甄蓁的调侃，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他想要让甄蓁别这样叫自己，可心里却似乎又有一些享受。
纠结犹豫之下，他选择顺从地张开嘴巴，吃下甄蓁喂给他的鹿肉。
甄蓁自己也夹了一大块，满足地吃了起来，含糊道，“嗯。真香。咱们都多吃点。”
这边，桂花婶子脚下生风，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家。
她的丈夫赵有地正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就着天光，专注地修补着一个有些年头的兽夹。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黝黑粗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带着常年吸旱烟导致的粗哑。
“回来了？看得咋样？”
他问得平淡，心里对此事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
这么多年，县里的大夫、乡下的郎中，甚至跳大神的神婆都找过，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结果呢？
一点用也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在床上辗转反侧，猜测是不是他这辈子猎杀了太多动物，造下杀孽，老天爷惩罚他才让他没有孩子。
他实际上对此事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每次看着老妻期待的眼，便只能抽一支旱烟，安慰自己不过是花些银钱，老妻高兴就行。
最近，老妻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开始说甄蓁那丫头有一手好医术，或许能让她俩有个孩子。
可在他看来，甄蓁这丫头或许懂点草药，能治个头疼脑热，但这生不出孩子的大馒头，她一个年轻姑娘家，能有什么办法？
外头传的那些医术名声，多半是虚的。
可当他看清老妻脸上那几乎压抑不住的喜色，以及那双重新燃起亮光的眼睛时，赵有地握着工具的手不由一顿，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生出一抹难以置信的猜测。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向老妻，“咋说？”
桂花婶子原本激动的心情，在对上丈夫那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的眼睛时，像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冷却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若……若真是老头子的原因，那他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这脸面……
往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头？
赵有地见桂花神色变幻，欲言又止，心里更急了，忍不住追问，“你倒是说啊，甄丫头咋说的？”
桂花婶子本就不是个能藏住话的扭捏性子，见丈夫追问，把心一横，说了出来。
“哎呀，我跟你说实话吧。”
“甄蓁丫头说……说这事儿，可能不赖我。”
“她……她让我带你给她瞧瞧。”
赵有地呆愣了一秒，不敢置信的重复道，“带我……瞧瞧？”
他本能的不相信，但紧接着，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猛地窜入脑海。
那是他年轻时第一次跟着爹进深山打猎。
当时下着的小雨，他没在意，一心只有发现有大货的激动。
在追踪的过程中，从陡坡滑落，整个人重重地骑撞在了一棵横伸出来的粗硬树干上。
当时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缓了许久才能动弹，后来伤口慢慢愈合，他便没再在意。
难道……
“要不……算了吧，啊~咱俩这些年过得也挺好的。”桂花婶子犹犹豫豫。
赵有地抬头，看到桂花神色间带着一股子极其明显的明显的不安与担忧。
还有接力延时却根本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些年来，桂花这些年来，为了要个孩子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他怎么能因为那莫名的难堪，就拒绝了这个可能机会呢。
什么男人的脸面，什么男人的尊严，都比不上他这个跟着他吃了大半辈子苦的婆娘重要。
“看看吧，那就。”
他嘴笨，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干巴巴突出这几个字。
说完，他也不再多言，而是弯腰将手里修了一半的兽夹放在门槛边。
转身，步履沉稳的朝着堆放猎物的仓库走去。
仓库里光线昏暗，带着一点淡淡的霉味。
赵有地的目光扫过他这些年打猎积攒下来的好东西。
各种皮子，还有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的兽角……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一个上了锁的大木箱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打开铜锁，动作沉稳的掀开箱盖。
露出里面用油布仔细包裹着的，一副巨大的、极其完整的、骨骼粗大的、泛着陈年牙黄色的兽骨。
这就是他年轻的时候追踪的那只大货，也或许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孩子的间接原因。
他曾想着把这个留下来传给子孙后代，可却一直没有机会。
赵有地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把那副沉甸甸的兽骨抱出来，转身走出仓库。
桂花婶子正在院里心神不宁的踱步。
一抬头看见赵有地抱着那副兽骨出来，吓了一跳。
她赶紧迎上去，“当家的。你……你怎么把这个抱出来了？这不是你的命根子吗？”
赵有地将兽骨稳稳的放在院中干净的石板上，抬头看向桂花，眼神平静而认真。
“当大夫的没有不爱这个的，这东西，或许对她有用。”
他顿了顿，“若是甄丫头……真能治好咱，这副兽骨就送给她了。”
甄蓁与赵无怨吃完了饭，又仔细收拾了碗筷。
看看天色，距离和村里妇人们约好的申时还有些时辰，她便决定先去桂花婶子家一趟。
她将那个装着银针等用具的画布小包挂在腰间，跟赵无怨交代了一声。
“我去桂花婶子家看看，很快回来。”
赵无怨点点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路上小心。”
甄蓁应了一声，出了门。
走在乡间小路上，她心里还在琢磨着。
若真是有地叔的原因导致桂花婶子多年未孕，她该如何开口？
哪怕是在她来的那个世界，很多男性对这类问题也是讳莫如深，觉得有损颜面。
思忖间，桂花婶子家那熟悉的篱笆院墙已经近在眼前。
院门大开着，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到来，正无声地迎候。
甄蓁在门口略站了站，朝里面扬声换道，“桂花婶子，在家吗？”
话音刚落，堂屋门帘一挑，赵有地和桂花婶子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细看之下，眼底都藏着一抹相似的、难以掩饰的紧张。
赵有地黝黑的脸上肌肉似乎绷紧了起来，他干巴巴的说了句，“甄丫头来了，屋里坐吧。”
便侧身把甄蓁往堂屋里让。
桂花婶子也连忙上前，热情地拉着甄蓁的胳膊往屋里走，“快进来快进来，外头有风。”
赵有地打猎多年，也曾攒下了不少的家底。
虽然后来为了看病花费了不少，但早年置办下的家具却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厚重的柏木八仙桌，桌腿粗壮，虽然已经用了几十年却没有丝毫损毁迹象，反而多了一层岁月留下的韵味。
几张同材质的靠背椅围着桌子摆放，椅背和扶手上雕刻着最简单的云纹，质朴却大气。
靠墙立着一个硕大的榉木柜子，柜门紧闭，却看得出柜子的敦实。
整个堂屋的陈设，一如赵有地与桂花婶子，充满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人家的沉稳气息。
“蓁丫头你坐，婶子给你沏碗糖水去。”
桂花婶子拉着甄蓁坐下，见人坐安稳了，转身就要往厨房去。
甄蓁连忙拉住桂花婶子，“婶子，别忙活了，我刚吃完饭，喝不下了。”
“哎呀，喝不下就润润嘴唇嘛。来了哪能不喝口水。”桂花婶子一边拉下甄蓁的手，一边脚步不停的往厨房走。
她打开橱柜，小心地取出一个装白糖的陶罐，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晶莹的白糖，倒进干净的粗瓷碗里。
炉子上一直温着的热水，桂花提起热水对着白糖冲了下去。
白糖在热水中迅速融化，散发出甜腻的气息。
她端起来，往堂屋里走去，心里却有些发愁。
虽说老头子答应了看病，可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开口，毕竟还是要顾及到老头子的面子的。
然而，当她回到堂屋时，却见甄蓁手指正搭在赵有地的手腕上，已经开始诊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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