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讲完故事,临近三更天。
门子在门口窥望了几次,终于见到龙小满和陈述起身,赶忙进来候着。
陈述回头示意门子稍等,回头对妇人道:“你魂气弱,在人间多呆与你无益,时间长了,怕是自身难保,还是早日归去的好。”
妇人点点头,这些年她一直在地府游荡,奈何桥上等着投胎的鬼魂过了一茬又一茬。唯独她,孟婆总说时候未到。
这一次,她终于感觉到了时候,忍不住又生了些念想,想再回来看看前世待过的地方。
毕竟这次回去孟婆汤一饮,前尘便该放下了。
妇人就要离去,却又听龙小满叫住她:“谢谢你的故事,我送你个小礼物吧。”
龙小满抖了抖手中的白丝,丝线绕过妇人身上的旧衣,如同妙人织造,旧衣点点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此去一路顺风。”面容娇妍的少女道。
妇人瞪大了眼睛,她眼角有些润湿,朝龙小满正正经经行了个前朝的礼,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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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已经静了,平日里几下走完的走廊仿佛被人拉得无限长!半响都走不到头。
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门子青白着脸,他身后两人的步伐轻得跟不存在一样。他颤着声音:“道...道长?”
陈述平声平调道:“怎么?”
门子不敢回头:“我怎么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陈述:“哦,正常。一直都只有两个人。”
门子手里的灯笼被惊得一晃,差点熄了:“怎么只有两个人?令师姐呢?”
陈述淡声道:“什么师姐?没有师姐。我一个道士哪儿来的师姐?”
门子:“!!!”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门子肩膀,门子差点跪了。这手用力将他掰回身,只见陈述直勾勾盯着他强调道:“你记错了!没有师姐!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进府!”
说着,陈述越过门子,抱着猫跨出张家大门。只留门子一人在门后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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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外墙拐角处,龙小满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手里抛着两颗盘的十分油润的山核桃,是从张家太爷处顺来的,正百无聊赖得望着星星。
先前她中途悄悄离开,想要去探一探张家老太爷。
于是让陈述配合着让门子稍微“迷路”。
也不知道问出了什么,她也不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陈述将门子身后扯下的迷踪符收起。
跟着陈述回到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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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月在城隍庙十分无聊。
小满说,阿蓉有个帮手,也许会趁机来救阿蓉。所以让它暗中守着这里,承诺当然是给它买小鱼干。
可是小鱼干一直没到。
吼月变作人身绕着阿蓉走一圈,小小的少女脚步十分轻盈,她脚腕子上坠着铃铛,一步一个叮当。
吼月打量着阿蓉,先前差点被雷劈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
阿蓉被蚕丝捆成一个茧,只留头在外面。这本是阿蓉身上带的,也不知小满怎么弄得,反而变相得捆住阿蓉。
阿蓉半张脸的瘀痕在火光中扭曲可怕,应该是火烧的,不知道现在没了黑雾裹缠她还怕不怕火?吼月琢磨着。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是小护在打蚊子,小护不敢看阿蓉,远远坐在一旁等陈述回来。小小城隍庙,蚊虫恼人,小护不停地拍打,模样甚是执着。
他这一下,引起了吼月的注意。小满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来着?好像是一种草?……哎,算了,不管了,全部烧了得了。
吼月指尖凝出一簇幽蓝的妖火。
还没动作,小护一下子打挺站起来跑出门外——龙小满和陈述回来了。
吼月变回三花猫跑出去,三两下跳上龙小满的肩膀。鼻子里哼哼两声,陈述手里抱着的三花猫就变成一根橙黄的猫毛掉落。
“喵~”这一声叫得九曲十八弯。
龙小满从荷包里取出小鱼干,口中不住道:“买了买了!你看,这就是!”
“喵!”
陈述抱了一下午的假三花猫,十分心满意足,拉着小护到一旁去了。
龙小满向吼月简单讲了一下下午的情况,按照她的推断,应该**不离十了。
夜已经深了,龙小满往火堆里扔了两粒驱蚊的香丸,几人各自占据一处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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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堆里发出噼啪一声响。
阿蓉难耐得扭了几下,抬头就见龙小满看着她若有所思。
阿蓉嘲讽道:“怎么?你要审判我?”
龙小满惊奇道:“怎么会?我没有资格审判你。我只是想问你,落到如今这副模样,后悔吞噬春了吗?”
阿蓉面色巨变,咬牙切齿道:“我不吃他我就会死!”
“可你现在也快死了。”
“你获得了神明的力量,也只续命五十多载,神明之力已经耗尽了吧,阿蓉?否则你又如何肯在此苟且。”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得靠着巧儿躲诅咒。是因为这诅咒是她前世所留吗?”
龙小满支起一条腿用手撑着下巴,有些感慨,又有些敬畏道:“所以你得给巧儿续着命。”
“真是机关算尽,报应不爽啊,阿蓉。”
说完不再看阿蓉,起身往外走。
经过吼月时它睁开眼叫住龙小满,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现在这个状态,人间的事,不该参与太深。”
小满蹲下摸摸猫猫头:“我也知道,不过是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她起身伸个懒腰:“我走了,天亮之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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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子山上,山庙漆黑若无人之地,唯天上寒星几点。
龙小满鬼鬼祟祟潜入,寻摸着身上的打火石,半响没摸着,大概是山路上跑太快掉了。
正在懊恼之际,萤火点亮了山庙,小满抱着刚摘的荷花,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大概因为一路跑着上山,面上像芙蓉一样晕染出一抹红。
龙小满喃喃道声谢谢,飞快地将荷花放入神像之下的白玉瓶子里。
呆立了片刻,还是来到山门外的老银杏树下。
神明倚在树上,长袍自然垂落,似乎轻轻一抬手就能触碰到。
熟悉的气息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栗。
长乘垂眸看着龙小满,问道:“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龙小满低着头不敢看他:“我那桌子上的供奉该换了,所以回来了。”
长乘又问:“供的谁?神农氏还是枯树枝?”
龙小满莫名不喜欢他说枯树枝,于是反驳道:“不是枯树枝!那是我夫君遗骸!”不过是梦里的夫君。
长乘笑了:“不是说什么也记不得了吗?”
梦里的夫君还是有点儿印象的。但她有点儿不敢说,怕他继续问,又怕他不问。
一时又沉默下来,龙小满莫名不想走,她怀着满腹心事坐在树下,像几百年前在蠃母山时一样——他在树上垂眸看她,她在树下眉飞色舞地讲近日又去哪里,见了什么异兽,看了什么奇花,捉了几个妖。人间又有什么稀罕事儿。她那个时候,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没完。
长乘摇头笑了笑,将一粒珍珠送到她面前。看着龙小满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将这个给春。”
龙小满歪头:“?”
长乘用手枕着头,周遭萤火虫飞过来绕着他,点亮了他的眉眼,显得格外多情,只听他道:“不是知道谁是春了吗?”
龙小满:“哦。”
她继续撑着下巴发呆。
突然,龙小满一愣,又凝神感应了一番,她给巧儿设立的结界破了!她立刻起身,却听长乘又问道:“荷花在哪儿摘的?”
龙小满老实交代:“城西的荷塘边。”
长乘说:“花很漂亮。等你回来,我也送你个东西吧。”
说完开了个阵,对龙小满道:“走这里快一些,去吧,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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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法开在荷塘边,离风晚娘家不远,只隔一条巷子。龙小满将珍珠放入荷包,赶忙往风晚娘家走。
梆子敲过四更天了,天黑的像墨泼过一样。已经有人走在路上,这人一身墨色长袍,头脸都缠着黑色的纱巾,行动间急切匆促。与龙小满擦身而过时,龙小满再次捕捉到一缕熟悉的气息。
“站住!”一声厉喝,龙小满闪电般抓住对方的手!入手却是冰凉滑腻如附骨之蛆!
龙小满立刻撒手,那人立刻后撤飞起,黑袍一卷,背后串出一条巨大的蛇影直冲龙小满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龙小满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道:“是你!”
难怪当时她回到山谷总感觉遗漏了什么!少了块怪石!不!不是怪石!当时阿蓉就在这个盘缠巨蛇之上!只是当时天暗,她下意识以为那是个怪石,而忽略了这个阿蓉的帮手!
龙小满手腕反转取出匕首横刀身前,贴着墙根一跃而起将匕首狠狠刺向蛇眼。黑蛇吃痛越发狂躁,不顾章法誓要龙小满以血来偿!
看黑蛇缠住龙小满,黑袍人要退,龙小满心里一急,脱口道:“芙婆!一百年了!你还要逃吗?!”
黑衣人闻言果然停下!风刮起她遮面的黑纱,漏出一张苍老干枯的脸。
正是先前在风晚娘家赶来看巧儿的阿婆!
芙婆眼眶微湿,唤了声:“小满姑娘。”
小满正要说什么,芙婆面色一变说道:“小满姑娘,我也不想的,你不要怪我,从你出山之日,一切就注定了!”
说着她的身躯无限的膨胀,整个人像是气球一样,她的身体撑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她要自爆!这个念头刚起,龙小满就要闪避,一切却来不及了!小巷幽闭狭窄,黑蛇封死了她的退路!
龙小满咬牙,匕首滑划破掌心,匕首沾血立刻燃烧起来,变成一把通体火红的长刀!如果躲避不了,那就比她更快得烧穿这一切!
“嘭!”
一声巨响!同一时刻一点点荧光从龙小满背后亮起,顷刻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将她护在里面。
绯绯的声音响起:“嘻嘻,赶上了,赶上了。”
“呵呵,谁让你路上贪吃耽搁时间。”另一个声音要隔得远一点。
一阵强光亮若白昼!一切污秽无再无隐匿之地!
危机解除,屏障自动解开落地化成了个绿团子——正是绯绯,豆丁一样绕着龙小满嘀嘀咕咕个不停。
再往外看去,芙婆已经不见了,只余地上散落一地的枯蛇皮,龙小满捡起一些观察片刻,她手上还带着血,蛇皮一接触到血立刻就消溶掉了。
这是伥鬼?
龙小满问绯绯:“只你一个?哥哥呢?”
绯绯道:“哥哥去追老妖婆了。”
龙小满点头,告诉绯绯让他小心一点,远远跟着就行了。
绯绯点头闭着眼睛凝神传言告诉了哥哥。
龙小满牵着绯绯:“走吧,我们去看看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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