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曾听帝宣讲过一段自上古时代至今的神仙史。
须知天上地下的神,分为远古之神与现世之神,远古之神又分为先神和后神。
先神或由天地化生而来,或干脆自虚空而至,皆无父无母,无亲无眷。譬如上古史中所载的部分先神,有的从天地之间自然化生,其化生之地往往仙泽磅礴,为后人口耳相传,争相供奉,而有的先神并无化生之地,只是在某个很模糊的日子里骤然现身于世,这样的先神便被人记载为自这个世界之外的某处虚空而至。
传闻这样的先神不仅完全掌控自然之力,甚至还可以创造一些本来并不存在的东西,已经到达创世级别的先神们,其神力自然不可与现在的神仙同日而语。
至于远古之神中的后神,便由这些先神们孕育而来,他们虽不同于父辈那般由天地自然化生,或自虚空而至,并不拥有传说中后世难解的神秘力量,但毕竟身体里流淌着先神的血脉,因此其力量也远超现世之神,拥有毁天灭地之能。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后神们代代繁衍,每一代的神力都远远逊于上一代。
虽然他们有意不与后天修炼而来的神结合,以免玷污血统,其子嗣只能由后神与后神孕育,但来自父辈先神的神力还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些后神子嗣的身上一代又一代地衰减着。
亿万年的时光过去了,在这漫长的光阴长河中,后神里倒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神力暴涨赶上先神,甚至超过先神的例外,只是这样的例外需要达成一个条件,那便是应天之劫后还能幸存下来。
应劫便是这些后神自先辈身上继承神力时必须面临的考验。这是一种平衡,也是阴阳调和之道,天底下从来没有真的能够不劳而获的事,青鸾记得帝宣当年是这么同她讲的。
应劫之后还能存活下来的后神便会觉醒血脉中真正的先神之力,他们已不再是仰仗父辈获取力量的后天之神,而是通过了上天考验拥有属于自己的创世力量的神。
然则这样的神少之又少,千万年来恐怕也出不了一个,绝大多数的后神皆是在自己的天劫到来那日应劫身殒,魂飞魄散。
因此如今依然存活于世的后神不过寥寥几位。
现如今反倒是由后天修炼而来的神仙居多,这些自己修炼飞升的神仙们便被称为现世之神。
据说第一位经过修炼白日飞升的小仙,为仙多年不曾懈怠,持之以恒地于仙法一道深而耕之,终于在某一日大彻大悟。
悟了之后他便去到九重天上最高处,寻那位最厉害的后神打架,约定若他输了,便甘愿从九重天诛仙台跃下,若他赢了,便也要一个神的名号,从此不再屈居于那些后神之下。
在过去的时代凭自己的努力修炼为仙的人或妖或精怪,都是被后神们瞧不起的,即便已经为仙,那也是生物链最底端的被踩在脚底下的仙。
不知那位寻后神打架的人在为仙时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欺压,才会拎着一把剑愤而闯上九重天。
总之,无论如何,那一场架他打赢了。
从此即便是后天修炼而来的仙亦有了封神的资格。
只是这些凭自己修炼而来的神仙们素质良莠不齐,与那位第一个闯上九重天宫的神相比便是大大的不如了。并且他们虽已为神为仙,但或许少了些远古先神们自天地之间化生而来的一股先天之气,他们如同人类一般是有寿命限制的。
或百岁,或千岁,或万岁,或百万岁,现世之神寿命有长有短,短者几百年,长或百万年,但最终都逃不过羽化的结局。
便如人死灯灭,是一样的道理。
因此现世之神有大限,注定羽化;后神们有考验,注定迎劫。他们在世时不论如何呼风唤雨,最终都如人类一般需要面对死亡。
或许当真与天同寿的便只有那些远古先神了。
他们的生命没有终点,倘若消逝了在世的痕迹,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自己选择隐居或是离开,如此这般便被后人称为神隐。
“女娲大神是最后一位神隐的远古先神,至此在这一方天地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先神了。”那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女子缓缓道:“大神之所以拖到最后方才神隐,乃因她放心不下人族。”
“大神建好女娲宫,筑成女娲石,又从自己体内剥离出部分女娲之力,最后命我守在此处等待她的传人。待女娲后人现世,我将传其女娲之力,从此女娲后人代代繁衍,继承大神之力,继续她在世间的职责。”
她的眼中的确是有悲悯的,尤其在说到女娲大神放心不下人族时,眼中的悲悯如同一阵风一汪泉,看得青鸾心里湿答答的。
青鸾动容道:“那你等了多久?还没等来可以继承神力的女娲后人吗?”
女子摇了摇头:“我已不记得在此处等了多久,但我知晓女娲后人现世不过在这百年之间。”顿了顿,她望着青鸾道:“之所以同你说这些,是因为这件事最终也许会着落在你的身上。”
“着落在我的身上?”青鸾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
女子颔首,随后又道:“不过女娲后人一事虽然着落在你身上,但你并不是大神令我等待的那位命中注定的女娲后人。此世你还有别的使命,今日同你说这番话,是因我想在你身上种一个机缘罢了。”
“此世我有何使命?”青鸾忍不住问。
“那便是天机不可泄露了。”女子笑问:“此番你千里迢迢来到女娲宫,可有所求?”
青鸾知晓,无论是她此世注定背负着的使命,还是着落在她身上的女娲后人,这些事情在今日都是问不出个结果来的。于是不再追问,直接向那女子道明来意。
女子听完微微一笑,双手拈了个诀,随后掌心一翻,幻化出一朵金色的莲花来。
花瓣徐徐舒展,于最盛处绽出耀眼光华,随后金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怀中抱着的熟睡婴孩。
女子示意青鸾将魂珠取出,然后轻轻挥了挥手,魂珠便径直朝她怀中的婴儿飞去,自己便钻进了婴儿身体里去。
光芒倏地一闪,原本如瓷器般精致但没有生气的孩子瞬间红润了面庞。
青鸾眨了眨眼:“这便是小景的新肉身了?”
直到从女子怀中接过那软软的婴孩,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出发前她与慕容雪百般担心的这一桩事,竟然就这样顺利结束了。
“快回空桑山去吧,这百年间的雪患也该有个了结。只叹从古至今,神仙精怪之间的恩怨何其多,受牵连的却从来都只是凡人。”女子的声音愈来愈远,好似从他们的身边往遥不可及的虚无中去,与此同时,她的身形也与那座金色的高台一起渐渐消失不见。
青鸾抱着怀中婴孩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怅然。
诚如那女子所言,自古神仙打架都是凡人遭殃。
譬如这次波及四海八荒的雪患,起因便是华胥慕容氏与梅宗之间的恩怨,其间还搅和进青丘国,以及一位神秘莫测的神君。但这百年之间最无辜也最凄惨,受雪患影响最深的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惆怅了一会儿后她摇了摇脑袋,对小蓝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算有了个结果,我们快回空桑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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