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体型更大的变异者趁机爬到了天花板上，身体像蜘蛛一样倒吊着，扭曲的节肢死死扣着通风口。
“啪嗒……”
一滴黏液滴落，在重力作用下拉成长长的丝线，接触地面后发出“嗤嗤”腐蚀声。
“它难道想从通风口逃跑？这里通风口它根本钻不进去吧。”罗夏有些困惑。收容区应该早就考虑到犯人从通风口逃跑的可能，所有通风口被改建得很窄，勉强能容纳一个人头，就算有缩骨功也不可能钻得进去。
但他话音未落，通风管道的金属栅栏在变异者的抓握和黏液的腐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地一声脆响，整块栅栏被硬生生扯下，露出黑漆漆的管道口。
与此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罗黎川的子弹已经射出，变异者半边肩膀突然炸开，腐肉和碎骨四处飞溅，随着凄厉的哀嚎声，它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从通风口坠落。
罗夏伺机补了一发冷氮液，这只变异者重重摔到地上时碎成一滩腐肉。
但通风口已经被打开了。
从刚才就一直在不远处旁观的李维安终于等到时机，只见它收缩异变的节肢，对着通风口的方向突然飞身跃起。
饶是罗夏早有准备也没想到李维安这幅臃肿的身体还能有这样出色的弹跳力，这时的李维安就像一只丑陋的、满身黏液的癞蛤蟆，在空中划过一道令人作呕的弧线。
“拦住它！”罗黎川大吼举枪射击，但子弹只擦过李维安膨胀的腹部。
罗夏的瞳孔骤缩，他看到李维安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痉挛蠕动起来，它的肚皮突然绷紧，那个宛如气球的肚皮越发圆润鼓胀，这分明是要——
分娩！
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同时扣动扳机。
——绝对不能让它分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维安的身体突然在半空中炸裂开来。却并不是被他们的子弹击中，而是它主动将自己的腹腔撕裂。十几颗肉卵随之喷射而出，大多数朝通风口飞去，少数四散溅落在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
直到这一刻，两人才真正明白李维安的意图。这家伙一开始就没想要逃跑，而是想把卵产到通风管道。
“该死！”罗夏一个侧滚避开一颗飞来的肉卵，另一颗擦着他的身体砸在墙上，立刻像水球般爆开，溅出的黏液迅速腐蚀了一大片墙面。
罗黎川的枪精准命中了几颗飞向通风口的肉卵，但仍有至少三颗卵成功钻入了通风管道深处。
“要追吗？”罗夏低声问道，手里的枪始终指着通风口。
罗黎川没有说话，他先是对李维安的尸体补了两枪，然后蹲下身，用枪管挑起李维安的腹腔，里面竟然还藏着两颗肉卵。
“这两颗卵……都是死的。”
罗夏也看过去，只见肉卵表面已经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内部的血管网络全部停止了跳动。
“能让我看一下吗？”景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只见景斯正扶着他那副厚厚的眼镜，怀里紧紧抱着手提箱，他连忙解释道：“我看罗夏一直没有回来，这边又发出很大的动静，担心出事才过来看看……”
“有容器吗？这两个样本需要收集起来。”罗黎川用脚尖点了点相对完整的两颗死卵。
“有，有的。”景斯神色稍缓，连忙蹲下来打开手提箱。箱内整齐排列着数个真空保存罐，罐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这是低温收容装置，能维持-80°环境……”景斯边说着，边快速用镊子小心翼翼取出那两颗死卵，他遗憾地道：“可惜，胚胎根本没有发育完全。”
收集完这两颗，景斯又马不停蹄地查看了走廊里所有的肉卵碎片。他蹲在地上，厚重的镜片反射着冷光，手指灵活地翻检着组织残骸。
“全部都是死卵。”最终景斯站起身，摇了摇头。
罗夏闻言松了口气——既然现场的卵都死了，那掉到通风管道里的几颗大概率也是死卵。危机应该算是解除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装备碰撞的声响。一队全副武装的应急反应小队出现在拐角，为首的队长径直来到罗黎川面前立正行礼，出示识别牌：“罗长官，B7层收容区紧急支援小队-周锡，奉命前来协助！”
罗黎川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他收起配枪：“来得正好，这里需要全面消杀，通风管道可能还有残留污染物。”
“已经安排净化小组跟进。”队长点头示意，身后的队员立即分散开来，开始布置消毒设备和隔离屏障。
“李维安的尸体最好也尽快送去解剖，这种级别的变异体很有研究价值……”
罗黎川留在下面善后，罗夏和景斯乘电梯离开时，透过逐渐关闭的电梯门，罗夏最后看了一眼那条昏暗的狭长走廊，消毒喷雾已经启动，白色的雾气中，带着防毒面具的应急队员身影若隐若现。
“这次真够呛。”景斯小声嘀咕，“李维安怎么会突然……”
罗夏没有回答。他脑海里还残留着那些肉卵爆裂的画面，一切都很不正常。
……
李维安事件的调查持续了整整三天。
罗夏接受了三轮精神污染监测和身体扫描，最终报告显示，他的神经系统稳定，体内未检测到污染共生体残留，与李维安的异变无直接关系。
第四天清晨，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罗夏坐在金属椅上，手腕上的生物监测环不断闪烁着绿光，单向玻璃后的人影已经换了三拨。
审讯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进来的是——罗黎川。
“调查结束了。”罗黎川伸手将一个电子板放在罗夏面前的桌上，“签了字就可以离开了。”
罗夏扫了一眼这份电子文件——上面将事故原因归结为“收容设施老化导致的意外事故”，对李维安的变异只字未提。显然特管局不想更多人知道这些事，但罗夏觉得他们隐瞒不了多久。
罗夏手指悬停在电子板上方，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些肉卵找到了吗？”
罗黎川神情微动，回答道：“那些掉到通风管道的肉卵都已经被找到处理，和我们见到的一样，全都是死卵。”
罗夏放下心，同时他又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李维安……怎么会成那样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产生了这场畸变，也许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呢……
“从他的尸检报告看，他是感染了一种未知病菌，想必你也猜到了，所有去过下潜区的人都有风险，李维安也并不是第一例感染者。”罗黎川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却出奇的平淡。
……
罗夏签完字从审讯室出来，迎面撞上在门口来回踱步的陈翼。
“队长。”罗夏打了招呼。
陈翼点点头，两人并肩朝出口走去。
“队长，你怎么来了？”罗夏率先打开话头。其实他也很意外陈翼会在门口等他。
陈翼本来有些失神，回过神才说：“上面对你的安排已经下来了……”他犹豫一下，眉头紧锁，“你被停职了。”
“停多久？”
“暂定一周。”陈翼又递给他一张临时通行证，“这段时间你只能在宿舍和公共区域活动，深渊下潜权限暂时冻结。”
两人沉默地穿过长廊，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七号矿井……”陈翼突然开口，又像是被什么哽住似的停下。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由于李维安是从7号矿井回来才发生的变异，7号矿井所属的下潜区又因爆炸引起的地震损毁了所有通道，如今我们下不去，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即便检查你没有问题，你依然是高风险人群。”
“我明白。”罗夏点头，他其实并不意外，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他很难再回下潜区。
见他情绪还算稳定，陈翼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当是休假了。”
金属通行证在罗夏的掌心泛着冷光，目送陈翼离开后，罗夏抬头正式看向面前的这片庞大的巢穴城市。被关了这么久他终于再次回到了“地面”，虽然和他记忆里微风轻拂，天青云白的景象不同，这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和压抑的岩壁，但他还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地下城特有的潮湿霉味，混合着机油和金属的气息。
不远处的基地广播正循环播放着一则“饮用水系统升级通知”。不少人驻足在听。
头顶上城的镭射灯不时晃过几道瑰丽的迷人色彩。
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梦一样，残酷却真实。罗夏攥紧通行证，沿着特管局所属的B区主通道，朝特管局员工宿舍方向走去。路边的萤石灯投下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跟随通讯器的指引拐过三条岔道，罗夏来到一栋标识“D”的建筑前，像是从前的酒店改建。
门口有一个门禁，罗夏将通行证贴在感应器上，门禁发出“滴”的轻响。
走进去，罗夏发现宿舍里的装修相当粗犷，墙壁地面全是黑灰色的金属，脚步走上去发出沉闷的回响。
两侧是一间挨一间紧闭的宿舍门，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罗夏沿着幽深的走廊前行，脚步声在金属墙壁间回荡。
拐角处的自动贩售机发出嗡嗡的运行声，他路过时看了一眼，全都是统一的蓝色包装，标签印着“特供饮用水”的字样。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争执声，罗夏放慢脚步，只见两个白大褂的医务员正在劝说一个深灰色工装装束的男人。
“例行检查，请您配合。”年长的医务员态度和善，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
“老子又没病！”男人后退两步，这时他也看到了路过的罗夏，目光狠狠瞪了罗夏一眼，他不耐烦地甩开医务员伸过来的手，“老子上周刚抽过血……”
罗夏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后经过，D-17宿舍就在前面不远处，门牌号下方的电子屏显示着“待机”二字。他在感应区验证了虹膜，门锁发出"咔嗒"的轻响。
推开门，狭小的空间映入眼帘，里面的一切都保持着前宿主离开时的样子——简易床铺上的被褥叠得一丝不苟，书桌整齐码放着深渊冰脉的勘探资料。
罗夏胡乱抓了抓头发，他来到卫生间简陋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水流起初带着冰碴，很快就变得平稳。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冰冷刺骨。
同时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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