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暗门，通往地下室的黑暗楼道里，星九顺手拿起窗台旁火光明灭的烛灯，伸向去到潮湿朽木的灰褐色楼阶。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自朱珊房间出来后，她的情况一直不太好。恶心、头晕始终存在她的身上，唯有扶着粗糙的扶手，才能勉强正常行动。
维涅妮紧皱的眉心没有放松过，对同样的恶劣环境永远报以嫌弃，也不免担忧望向身旁脸色极差的同伴。
烛火的光源一路延伸，她们穿过门槛，星九持灯照向身侧的闸门，火光掠过她惨白的面映出暗红。
维涅妮眼皮一跳，伸手握住她正欲开门的手腕：“喂，你要不去休息会儿？”
她知道，这是身体在向自己发出警告。
距离副本结束还有十六个小时。
明明还有充足时间，她自身却吃不消了。
她看了眼探索进度：79。
就差21了，所剩的无非是找到西维利亚、找到杀人证据以及伊莱与西维利亚的关系。
所有缺少的线索都有头绪，她实在不想就此失去一部分的内容。
她拉开门，一个简单的音乐训练室暴露在二人的眼前。
她回过头望向不见底的长廊。
不被重视的休息室位于潮湿的地下，与之一起的，是歌剧院赖以生存、培养歌剧演员的训练室。
这不讽刺吗？
她们生于不见光的黑暗，站在光鲜亮丽的舞台，却也有人终生不得踏出这片泥潭。
星九的掌腕抵着太阳穴，一步步走向被揭开的钢琴，侧身瞥到名为《利益》的琴谱，手心贴在琴凳，早已冰凉。
一旁杂乱叠叠的琴谱中抽出的某一节正放在琴架上。
她眯起双眸，清晰的视野逐渐模糊镀上重影，边边角角自然无法有所知，对房间的探索进度缓慢下来。
直到一张小碎片纸被维涅妮捡起，递到她的掌心。
“真搞不懂你，都这幅样子还不想办法离开，非得在这儿待着。”魔女小姐说着不理解，却没有落去关注，甚至好心地帮她捡起遗漏的线索，“我替你看过了，看起来是某信纸撕下来的，而且撕它的人撕得很慢。”
“……谢了。”她的目光扫过四周须臾，“去伊莱的房间吧。”
休息室大多一样，而这群负责做些杂役的孩子们也没有什么够好的居住环境。相较之下，当初安排给她那间，竟算是好的——至少没有奇怪的潮味。
由于长期居住，203房间内的衣物被随意地丢弃在床上，与零钱一同散落在地，毛巾、牙刷牙杯等都滚落一旁。
然而她环顾一圈，又从中莫名窥出微妙的违和。
分明整体给人直观感受乱糟糟的，被褥却是整齐干净的。衣柜中的衣服全部被取出，书桌上、抽屉里都空无一物，塑料盆靠在墙上。
如果说伊莱是准备离开，但这满地的糟乱又是怎么回事？
她越过地面的杂物，走到床前，一手撑床，一边倾身细看，缓慢地眨着眼，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被子表层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与划走的痕迹，力度很重，是在宣泄吗？
“这里有跟捡到的差不多的纸碎片哦。”维涅妮顺势坐到床上翘着二郎腿，散漫地伸指点了点不远处空装的垃圾桶。
她看见了。
她蹲下身去将其捞出的动作成功收获维涅妮震惊的目光。
星九盯着手里零碎的纸片无言以对。难道还要她——此时此刻连注意力都不能集中的人，去拼凑成完整的一封信吗？是不是有点为难她了。
就在她尚且纠结时，一阵微风吹过扬走掌中纸片，在她的眼前逐步自主拼凑，而懒洋洋的魔女小姐仅仅是挥动了肉眼看不见的“魔法棒”。
魔法真是好方便。
她心头一动。
如果能想办法化为己用，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
“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读出来？”维涅妮双指一夹，修复完全的信就轻盈地飞回女人细长的指间，屈指一弹，展开了整封信的内容。
“太麻烦你了。”她歉意地说。
维涅妮挑眉：“不值一提。反倒是你，忙活半天，可别把自己忙晕了。”
“致，亲爱的西维利亚：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应该如何带你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呢？或许你早就知道了，他们把你当做牲口，当做商品，却从未把你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能容忍他们这般冒犯，你应该飞向广袤的天地，而不是被囚于这小小的牢笼。”
维涅妮的嗓音里带着她独有的醇厚质感，书写者的情绪被她压得很淡，多以平和的语调浮现，却不影响星九为其脑补出激昂的语气。
名为伊莱的男孩又说：“他们是吞食你血肉的野兽，是怪物，你应该和我一起从这里逃走。”
他清楚地知道歌剧院背后的一切，并意图让西维利亚与自己一道离开。
显而易见，西维利亚不仅拒绝，并杀死了他。
“你说过的，你曾经说过，你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自由地站在舞台上歌唱，而不是为了讨好那群畜牲。即使已经被侵蚀得失去五脏六腑，即使已经失去引以为傲的歌喉，也要发出嘶哑的嗓音唱一支绝唱的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呢？
“你自甘堕落，你不抗议，你不拒绝，你就这么甘心吗？”
星九听见维涅妮似有似无地哂笑了声。
看似一针见血的反问，实际不过理想主义的梦境。
西维利亚早已跳出名为“理想”所织构的蛛网，伊莱却止步不前，想拽住往外走的少女。
“西维利亚，与我一起逃吧——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去迎向自由！”
星九听得头疼。
于是对少女来说，逃离囚笼的邀请是带她走向另一条死路。
落款：爱你的伊莱。
维涅妮读完，伸指将它重新撕碎，随手一撒：“没有营养的内容，果然还是回到垃圾桶好了。爱？这个字眼放在这儿，也太可笑了。”
是啊，太可笑了。
怀抱“爱”这个字，可每一句反问，都是在指责她的变化，控诉其不再与自己一样，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星九能品出一封信里本该有的起伏，不代表她就会认可其情绪的正确。
维涅妮站起身，随性地勾上她的衣服后领，连连将她拽退扶住：“走了，这里没什么好待的。”
头昏眼黑的星九被拽了个踉跄：？
她虚弱地发出挣扎的声音：“我要没命了。”
维涅妮拍拍她脑袋说：“放宽心，有我在。”
更不放心了。
她几乎是被维涅妮给领回上层的，中间走得磕磕绊绊，只记得对方还用了火系魔法，火光占据了一整列。
唉，害得她还在担心会发生纵火事故呢。
这两人的关系不需要再去找人证实。杀人的真相虽说大致也推测出来过程，但证据呢？西维利亚是怎么杀死的伊莱？
她记得现场有拖拽的血痕，可伤口在哪儿？一枝玫瑰花，怎么都造不成那么多的出血量。
回到休息室的路上，她多次示意维涅妮在观众厅停下，才终于得到允许，步履蹒跚地来到死亡的尸体前。一声响指后，头顶的灯光骤然明亮。
西维利亚在杀死伊莱之后，为什么要把人带到这里呢？她在把人带到此处后，又做了什么？一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会有缘由，总不会无厘头地做出来，无厘头地不管。
当时只有自己一人，星九有些发怵，如今灯如昼，又有维涅妮在旁，她的胆子都变大了——也可能是头脑神志不清，不在乎的多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往尸体微卷的发间，顺着头皮在发丝中摸索。
可惜什么都没有。
那头的维涅妮再度坐下了。
魔女小姐满意地说：“这地的视野倒不错，若有场表演，必然是高价位。”
她一怔。
表演？对了！
为什么一定要让伊莱坐在这里，正对舞台呢？是为了让他看场演出吗？就像什么最后一舞，总得有个观众吧？
西维利亚仍在留恋这个舞台。
只是凶器是什么，又能是什么？难道真的是玫瑰花吗？毒？那血迹是怎么回事？
她强撑着身体在尸体周围转了转，依旧毫无所获。
还漏了什么？
探索进度：88
时间：15:31:29
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实在纳闷。
那枝玫瑰在这一次故事里，起了什么作用？
她挠破头都没想出来，不过是半撑着座椅把手正思忖，却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大喝：“抓住她们！”
——她已经听得很模糊了，不过能听出有些耳熟。
紧接着下一秒，大门也被打开了。
看起来是朱珊想办法找人来，准备狠狠报复回去。
星九确实被吓了一跳，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幽幽问：“你的魔法怎么失灵了？”
维涅妮习以为常道：“时限过了，就自然结束了。”
她又问：“现在怎么办？”
想再安稳搜索肯定是不能了。
维涅妮随口道：“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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