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的湿痕翻着幽光,隐约透出一点血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与潮湿的霉味,难闻极了。
这是江芜第二次来诏狱,第一次来时,还是祁鹤卿带她来的,为了套她话,吓唬她。
诏狱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仿佛这里从未有过昼夜交替,只存在永恒的黑。
越是这样,诏狱中的犯人越是度日如年,有好些人都被这无尽的黑折磨的变成了疯子,亦或者是一具只会呼吸的残骸,没有了人的心性。
她不是来看祁鹤卿的,而是来探望禹王。
禹王好歹是当今圣上的手足,住的地方还不算太差,看得出是有人打理的。江芜到的时候,禹王正坐在草席上闭目养神。
“禹王殿下。”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这寂静的诏狱中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禹王睁开眼,隔着铁栏门望向说话的那个女娘,他记得此人,“你是江家二小姐,祁鹤卿的新妇。”
“王爷好记性。”江芜轻笑。
“江二小姐看错人了吧,你的未婚夫婿在旁的地方,不曾与我同住。”禹王放下盘起来的腿,为自己倒了杯水。
身份不同待遇也不同,禹王这狱里还有一张小木桌和一套完整的茶具。
江芜静了静,抬眸看去,“没来错,我就是来寻禹王殿下的。”
禹王抬眼,与江芜清澈的眸子相对,江芜虽笑着,眼底里却是一片寒意,对视久了就会不自觉的心底发凉。
“若是为了祁大人,那江二小姐也看到了,本王现在自身难保,若是为了江府,本王与江府素无交情,所以不知,江二小姐此行,是何目的。”
江芜转身面向禹王,镇定自若道,“小女是来救人的。”
“救人?”禹王冷笑,“本王与江二小姐素昧平生,江二小姐为何救?”
“小女不愿骗王爷,小女是想救自己的夫婿他们,但救王爷,是琳琅阿姊所托。”江芜神色坚毅,“琳琅阿姊说过,她的父亲,绝对不会是通敌叛国之人,更不会觊觎皇位。”
说到琳琅的名字,禹王明显一怔,眼底涌出一抹诉不清的情绪,连带着嗓音都沉了几分,“琳琅……可还好?”
“瘦了一些。”江芜顿了顿,“若是王爷愿配合,那王爷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怎么配合。”禹王明显来了兴致,身子坐的越发端正。
江芜展开随身携带的画卷,“王爷可否认识此人。”
禹王起身走进了一些,仔细的打量着画卷上的人,“见过,三月时节,他曾来过我府上。”
“来做什么?”江芜突然紧张起来。
“此人说,他是庆王的人,要来与本王谈桩买卖。本王不傻,皇兄身子不好,庆王与太子一直暗中较量,庆王是想拉拢本王,但本王不愿参与这等手足相残之事,所以拒绝了。”
“后来他可曾还去过王府?”江芜眉头紧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见到禹王点头的那一刻,江芜才惊觉,庆王好手段。
他的表面功夫做的深,先是谣传禹王居心叵测,料到禹王不屑辩解此事,便越传越真。
后随着谣言四起,禹王还与私采铁矿的头目来往过那么多次,更是一下就坐实了他野心勃勃的名号。
而庆王的野心,则完美的隐匿在谣言之下,越发的收不住。直到圣上那场大病,他才逐渐显露,开始拉拢各方势力,更是身穿不该穿的衣裳,妄想取而代之。
江芜拿出另一副画卷递给禹王,“王爷瞧瞧吧,害你们被抓进诏狱之人,到底是谁。”
禹王疑惑的展开画卷,看清上面的人后,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江芜,“庆王,穿着太子的衣裳……”
烛光明灭,散发着蜡质的味道,不过起码能照明。就这盏劣质的烛灯都是狱卒偷偷送来的。
虽然祁鹤卿现在被关在诏狱,但毕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且不说能不能出的来,可万一出的来,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突然间,一阵脚步声随着几盏明亮的灯笼一同传来。
脚步声停在祁鹤卿的狱外,明亮的灯笼晃的他抬手遮住了双眼,微微眯着看向来人。
锁链声“哗哗”作响,铁门落了锁,吱呀一声被推开。
祁鹤卿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明亮,看清来人后并不急着起来,反而懒散的靠在墙上,掀起眼皮看他。
“祁大人,起来接旨吧。”
随着乐辰的嗓音,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在昏暗中慢慢展开。
祁鹤卿眼皮一跳,立刻起身,行跪拜礼,“微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北镇抚使祁鹤卿忠心耿耿,才情上佳,即日起擢升锦衣卫指挥使,钦此。”
“微臣,谨遵圣旨。”
乐辰收起圣旨,搁到祁鹤卿的手里,然后伸手可拉了他一把。
对上他迷惑的神色后,乐辰把身后之人遣散,“圣旨已带到,人一会儿我会亲自送出去,各位请回宫复命吧。”
几人毕恭毕敬的对两人行了个礼,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诏狱,明亮了一会儿的诏狱再次陷入昏暗,只剩乐辰的那盏灯笼还亮着光。
“到底怎么回事?”祁鹤卿问道。
乐辰不紧不慢的坐到唯一的木质长凳上,“这要归功于江二小姐。”
“自从你进了诏狱,她每一日都在奔波搜证,你托我找画师的托词被她识破,但她真的借走了我的画师,为她画出了消息中的人。”
“你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庆王暗中搞鬼,禹王不愿掺和夺嫡,庆王便默认他是太子一帮,而你与威武大将军都是太子的人,他自然好好设计一出戏将你们一网打尽。”
“是庆王太过贪心,私铸兵器意图谋反,江二小姐找到了突破口,又去找了禹王,禹王得知一切后不再隐忍,求见圣上,将一切托盘而出,然后你们才会被释放。”
说着,乐辰拍了拍祁鹤卿的肩,“你可是唯一一个出了诏狱加官进爵的,怎么说也有我画像师的功劳,也就是我的功劳,别忘了请我喝酒。”
祁鹤卿扯了扯嘴角,“这次,多谢了。”
“难得啊。”乐辰忍不住笑,“堂堂锦衣卫北镇抚使,哦不对,是锦衣卫指挥使,祁大人,竟然会同我说谢。”
“不过你要真谢,还是多谢人家江二小姐吧,明日一早便要出嫁了,还为你之事忙到深夜,着实不易。”
“桄榔——”
烛台被祁鹤卿失手打翻,萤火般微弱的烛光瞬间被烛油浇灭,升起一缕呛鼻的黑烟。
“你……你说什么?”
“谁成亲?”
祁鹤卿的眼尾泛起一抹红,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乐辰没想到他竟会是如此的反应,连忙扶住他颤抖的手臂,疑惑道,“江二小姐,江芜,她要成亲。”
“不是你与江二小姐退亲的么,怎么人家成亲你又不愿了?”
“是谁……”祁鹤卿的手指颤抖着,“朝朝她,要嫁的人,是谁。”
“太傅之子,林仲。”
“不行,此人德行极差,朝朝不能嫁给他!”祁鹤卿猛然起身,拉起乐辰的衣袖,“找一匹快马给我。”
“祁子言,你不会是想……”
“抢亲。”
红绸如瀑,从江府的朱门高檐垂落,朱色长毯自江府大门铺到街口,映得整条长街都浸在暖光里。
喧闹的锣鼓声和鞭炮声接二连三,将平日冷清的府邸罩在一片难得的喜庆之中。
林仲一身红袍,胸襟前头戴着一朵红绸制成的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接亲的队伍紧跟其后,吹吹打打的十分热闹。
梧桐苑内,那对喜烛燃得正旺,烛泪缓缓堆积成山,烛火偶尔噼啪一声,炸开细小的金星。
“朝朝,迎亲的队伍来了,你收拾好了没?”江应中在门外催促道,今日之事就差这临门一脚,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里头没应声,江应中又喊了一声,“朝朝,别误了好时辰。”
话音刚落,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江芜一身红衣,盖着喜帕,迎春与冷雨一人一旁扶着。
江应中还想说些什么时,秦雪梅匆匆忙忙的来了,“哎呦老爷,姑爷都等急了,快让朝朝过去吧。”
江芜没说话,微微欠身行礼,然后便由迎春和冷雨搀扶着出了梧桐苑,往大门走去。
“这孩子,可是在怪我。”江应中望着江芜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从昨夜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知她乖巧,但是心里难免怨我。”
秦雪梅拍了拍江应中的手臂,也一副不舍的模样,“朝朝她会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林家门楣高,她定不会受委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真像是一对慈父慈母送女出嫁。
“怎么没见柔儿?”江应中疑惑,“今日不是免了她的禁足么?”
“许是耍小性子,偷跑出去玩了。”秦雪梅应和着,“这孩子,还不如朝朝懂事,今儿个可是朝朝的喜事,等她回来老爷随意责罚,我定不拦着。”
“也罢,大好的日子不生气。”江应中拉着秦雪梅的手臂往外走,“走吧雪梅,咱们也去送送朝朝,期待她一切安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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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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