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只听见哪里传来的一阵叹息,深深地,深深地将行者卷进一阵风里,行者不免昏迷过去。
再醒来,耳边已是晨时的鸟鸣声。
“师兄啊!快救我下来!”树上一张网裹着八戒,那八戒身上还穿着几件珠串的衣裳,亮闪闪的。
行者还有些不清醒,怎么眨眼间便到了这里。
那八戒喊得大声,行者吹了一口气,那张网裹着他落下树叶堆来。
“这原先的楼房,怎么不见了?”三藏疑惑道。
那行者只觉得头还沉着,像是深深睡了一觉,那喊得越发的厉害,一屁股跌下来起身来才开口:“师父啊,您知道昨天晚上那几个女子,都是谁啊!那都是菩萨!”
三藏闻言惊得连忙合掌,嘴里称谢。
八戒没好气的嘟囔:“还谢呢,在树上吊了一夜了!菩萨也真是的……”
八戒还要说,行者笑道:“你还说,若不是你昨夜‘娘’都喊上了,会有这样的事情?”
*
这话说完,只听见台下一阵的欢笑。
“哎哟!您听孙大圣说的话!”王熙凤喜不自禁,瞧着戏台子扮相的师徒四人,转脸对贾母只道,“老祖宗,您听听!连‘娘’都喊上了!’’
贾母也笑得高兴:“这出戏听了又听,可偏偏编的有趣,那天蓬元帅也是,当年因为纠缠嫦娥被贬下界,可取经路上还是脱不了凡心,我瞧呀,菩萨罚他吊在树上也是有理的。”
台上的师徒四人一台戏演完了站着听话,众人皆因刚才那一番话笑得厉害,独人群中有个人只抿了嘴,似笑似不笑的,还恐旁人注意她,拿了帕子只作掩嘴。
“林姐姐,你怎么不笑呀?”史湘云笑得不够,又要去扯身旁人一同说话,谁知一把扯了林黛玉的袖子,一抬头,却见林黛玉一脸的悲色,恰好便如窗棂外渐化的白雪一般,丝丝悲凉。
史湘云又是疑惑又是皱眉道:“林姐姐,这是怎么了?”
林黛玉自知在此热闹之处,露了悲意自然不好,更别提这悲意无从可说,就像是心里长出来的一般。
“夜里着了风寒,倒忘了吃药了。”那黛玉抿嘴一笑,垂眼便要出去,台上演完戏的师徒四人正接着赏,千恩万谢的扣头。
那黛玉掩面瞧着那扮了毛脸雷公嘴和尚的人,只觉着心里有万千说不出的话,又是难过又是不明,心中生了闷气,便是没气也添了几分堵,又不肯留下平白落他人的口舌,于是转身朝外头走去。
丫头紫娟正在耳房同贾母的丫头鸳鸯说话,眼见着林黛玉自个儿出了门,连忙拿了手炉,一旁几个丫头提她撩了帘,紫娟忙走至林黛玉身旁,将手炉放在林黛玉怀里。
“姑娘怎么自个儿一人出来了?”紫娟关切道,又摸了摸林黛玉的手,只觉着冰凉,“姑娘的手怎么这样凉!”
林黛玉瞧见她,微微一笑摇了头,眼底又觉湿润。
二人回了潇湘馆,小丫头雪雁刚烧了炭,正围着搓手,只见紫娟扶着林黛玉回来了不免一愣:“姑娘怎么这会子回来了?今天的戏演的可是孙大圣呢。”
黛玉心里讲不明的情绪,也未听雪雁说话,进了潇湘馆便往屋里去。
紫娟忙道:“快去烧茶吧,姑娘要吃药。”
雪雁应了,紫娟刚要抬脚进里屋,又犹豫了一番,先是轻轻撩了半边的帘子看了看黛玉,只见黛玉手里握着帕子,一双秋水眼正流泪,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正在门外徘徊,只听见潇湘馆门外一阵声音。
“林妹妹!”一道男声传来,紫娟认出那声音的主人,不免一笑,心里刚才的担忧也散去了大半。
“宝二爷!”紫娟忙迎了上去,只见宝玉身后跟着几个老妈子,连带着袭人落后几步,手里拿了件银鼠皮的披风,里头是月白色的绸缎。
“林妹妹回来了吗?”贾宝玉见了紫娟忙问道。
紫娟点点头,指了指里屋,摆摆手。
袭人手里拿了披风,蹙着眉:“宝玉,您手炉不愿意拿,这披风总得穿上吧。”
“都开了春了,还穿这笨重的东西做什么。”贾宝玉皱眉,摆摆手,又对身后的老妈子道,“都先回去吧,我在林妹妹这坐一会,不必管我。”
袭人不再说话,又苦恼,只得趁贾宝玉转身的时候将手里的披风递给紫娟又轻声道:“好歹一会哄他穿上。”
紫娟点点头:“你放心吧。”
袭人知道贾宝玉的性子,也不再劝,转身出了潇湘馆。
*
林黛玉正在房中抹泪,手中的竹纹绣帕正拭泪,一抬头只见贾宝玉进来了。
林黛玉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也站起身来一笑:“你不看戏,怎么到我这来了?”
贾宝玉敛身,坐下:“妹妹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点戏,妹妹说要听孙大圣的这一出《四圣试禅心》,可怎么还没听完便走了?可是戏唱得不好?”
林黛玉摇摇头,勉强笑道:“那倒没有,只是……”
贾宝玉静静等着林黛玉的后话。
“只是觉着,孙大圣一路降妖除魔,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磨难。”林黛玉露出一个笑,笑得格外浅,就如荷上露珠一般。
贾宝玉一笑:“原是因为这个,妹妹心肠素来细腻,可没想到如今竟担心上这戏里的人物了。”
林黛玉一时无言,她本就心思本就敏锐,今日将这话说出来已是不易,本该藏在心里念到眼泪流完的。
“一说起这个啊,还提醒我了。”贾宝玉猛地站起身来,神采奕奕,“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样物件,妹妹定然欢喜……”
贾宝玉还欲说什么,紫鹃在外面突然道:“宝二爷,老太太喊您呢,让您快些过去。”
贾宝玉忙问:“可有说什么事情?”
“听说是薛姨妈和宝姑娘来了,老太太让您去迎一迎呢。”紫鹃道。
贾宝玉一听薛宝钗回来了,心中想着,又多了一个姐妹玩耍作诗,他刚要出去,又想起什么似的:“怎么没喊林妹妹呢?”
“我们姑娘要喝药呢,不能误了时辰,宝二爷,您快去吧。”紫鹃道。
宝玉连忙对着林黛玉点头:“这是正经事,可不能忘了。我先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紫鹃给贾宝玉把那件披风系好,又嘱咐慢些,这才看着贾宝玉出了潇湘馆的门。
*
林黛玉喝完药便歇下了,睡梦中朦朦胧胧的有什么画,一闪而过的,还唱着戏。
林黛玉朦朦胧胧忆起那是今日听的那出《四圣试禅心》。
梦里昏昏暗暗的,只看见一出瑶池宴会,众位神仙一般的人……
梦到这,林黛玉猛然醒了,恰好窗外有鸟鸣声。
好一场大梦,竟如此酣畅。
“姑娘醒了?”紫鹃笑道,“姑娘昨夜真是好睡啊,夜里宝二爷和宝姑娘都来了,见姑娘睡着便没打扰,只说今日再来瞧姑娘。”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林黛玉嗔道。
“我瞧姑娘许久都没睡得这样舒坦,自然不想叫醒姑娘。”紫鹃一面将床帘子系起来,一面笑,“况且,宝二爷和宝姑娘也这样说呢,都不让我喊姑娘。”
雪雁打了水,紫鹃一面服侍黛玉梳洗,待梳洗完后,又拿了匣子挑簪子。
“姑娘今日的气色真好。”紫鹃笑道,看向镜中的林黛玉,只见林黛玉面颊红润,一双眼不似往常一般含悲,眼底还带了几分笑。
林黛玉一笑:“昨夜做了个梦。”
“姑娘做的什么梦?”紫鹃一面问道,一面替林黛玉拢耳后的碎发。
林黛玉正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若是开了口,恐怕也会找来玩笑。
紫鹃见林黛玉久久没有回应,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了姑娘,昨日宝二爷过来,还给姑娘带了东西,说是姑娘一定喜欢。”
“什么东西?”林黛玉问道。
紫鹃朝外头道:“雪雁,将昨日宝二爷给姑娘的东西拿来。”
雪雁应了一声,进了屋,从书房桌上拿了一卷卷轴,那画轴细长,中间拿带子绑着。
“这定然是他从哪里得来的字画吧。”林黛玉心中想了想,接了卷轴,搁在一旁,也不去打开,“你回头告诉宝二爷,就说多谢他替我想着。”
紫鹃笑道:“姑娘怎么不打开瞧瞧?”
林黛玉道:“定然是些古往今来的文人大作,又有什么可看的。”
林黛玉默然无言,紫鹃也没再说话和雪雁服侍林黛玉用了饭,陪着往贾母那里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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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巧,贾母那,薛姨妈陪着,贾母正说着昨日的戏班子。
“要我说,还是林丫头点的那出戏好。”贾母笑道,见着林黛玉进来行礼,笑意更深,“快起来快起来,见过你薛姨妈。”
林黛玉又行了礼,薛姨妈拉了林黛玉的手,四下看看,倒一副惊喜之色:“老太太,我瞧着林丫头这几日的神色真好,顾盼生姿。”
“还说呢,昨日又病了,戏也没看完便走了。”贾母道,“我刚还和凤丫头说,今日去瞧瞧你,谁知你便来请安了。身子好些了吗?昨儿个是怎么了?”
林黛玉道:“昨日忘了吃药,只觉得心口闷闷的,回屋吃了药便好些了。”
“鸳鸯,将我新配的药匀一些给林丫头。”贾母道,站在贾母伸手的丫头笑吟吟的应是,走下来唤了林黛玉身后的紫鹃,二人往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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