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勤培训基地坐落在机场边缘,像被遗忘的半岛。闻也住进八人间宿舍,重温大学时代的集体生活——鼾声、泡面味和永远晾不干的袜子。
培训内容枯燥得能逼疯圣人:背航班时刻表、学安抚话术、练标准手势。教官是个退役空乘,嘴角下垂得像安全须知卡上的插图。“记住!”他敲着白板,“地勤是机场的脸面,脸可以笑,但心要像行李秤一样准。”
闻也学得最快的是手语。不是培训内容,是他自己找资料学的。每晚熄灯后,他打着小手电在被窝里比划,把“抱歉”“延误”“改签”练得滚瓜烂熟。同屋的胖子室友探头看:“闻哥,学这个撩哑巴妹妹?”
闻也关掉手电:“滚蛋。”
他确实想用手语和言川说点什么。不是写在纸上的那种,是真正用手指说话。就像言川用身体说话那样。
周末休息时,闻也溜回市区。咖啡馆变化不大,只是客人多了些举着话剧宣传册的文艺青年。老陈的报纸换成了Kindle,苏小姐开始学陶艺,小李则在准备考研——"研究海德格尔如何指导服务业。”
言川更瘦了,但眼睛里多了点东西。像是平静湖面下有了暗流。
“话剧加演了,”小李兴奋地告诉闻也,“票贩子把黄牛价炒高三倍!”
苏小姐捧着她新烧的陶杯——形似扭曲的云朵,递给言川:“试试,配你们的‘存在与拿铁’正好。”
老陈从Kindle上抬头:“小闻,地勤比空乘如何?”
“差不多,”闻也说,“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不过现在被骂时能脚踩实地,心里踏实。”
言川默默推过一杯新调的咖啡。拉花是架歪歪扭扭的飞机。
闻也盯着那架飞机看了会儿,突然说:“我学会手语了。”
全体安静。小李的考研题集掉在地上。
闻也放下咖啡杯,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手指有点僵,比划得很慢:
“你——的——表——演——我——看——了——视——频——很——好。”
像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笔一画都用力过猛。
言川怔住了。他左眼下那颗泪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老陈咳嗽一声:“什么意思?”
小李眯起眼翻译:“他说言哥的表演很好!”
苏小姐红唇微扬:“发音不太标准,但感情充沛。”
言川忽然站起身,走到白墙前。他背对众人,肩膀微微起伏。几秒后,他转回身,抬手回应。手指翻飞如鸽群:
“谢谢。地勤适合你。”
这次连闻也都看懂了——言川的手语流畅得像母语。
后来闻也才知道,言川小时候在孤儿院,有个志愿者教过手语。那是他第一个“舞台”。
当晚打烊后,两人对坐喝啤酒。闻也问:“为什么从来没见你用手语?”
言川在本子上写:
“没人看得懂。”
“直到现在。”
啤酒罐上的水珠滴在桌面上,像小小的句号。
闻也又比划起来,这次熟练了些:
“我——们——像——不——像——两——个——星——球——建——交?”
言川笑了。很浅的弧度,但真实。他回应:“像。”
离开时,闻也在门口做了个笨拙的“再见”手势。言川站在灯下,抬手在胸口画了个圈——这是手语里的“等”。
回培训基地的大巴上,闻也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他想,地勤确实比空乘好。至少想见一个人时,不用等飞机落地。
而咖啡馆里,言川把那个飞机拉花的杯子单独洗了,放在最高的架子上。
像在等待某次安全的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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