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像杯忘了加糖的冰镇绿豆汤,黏糊糊地带着股生涩劲。新加坡艺术中心给言川配的公寓能看到马六甲海峡,闻也每天晨跑时都数货轮,数到第七天终于崩溃——这地方船比航班还多。
驻留项目比想象中复杂。言川要指导当地聋哑剧团,要开公开课,还要参与设计滨海湾花园的无声导览系统。闻也则被抓去当免费劳工,用航司管理经验帮艺术中心整改流程。
"你这算跨国渗透。"言川在会议记录本上写。
某天排练后,当地演员教言川用马来手语比"热"。动作像扇风又像擦汗,闻也立刻学会,并活学活用——每次言川加班,他就站在排练厅外比划这个手势。
但真正的考验来自文化差异。有次言川编导的《郑和下西洋》里用了太监手势,当地马来裔演员觉得被冒犯。沟通陷入僵局时,闻也突然开始比划"抱歉"——不是标准手语,是他自创的版本:右手抚心,躬身,像飞机降落时的俯冲。
演员们愣了片刻,笑了。
后来这个动作被收进当地手语教材,备注:"最具航空特色的道歉"。
七月最热那天,闻也发现言川总对着海峡发呆。夜里那人突然醒来,在手机上打:"想改《归巢与启航》。"
新版本里,候鸟不再执着于飞回旧巢,而是在不同港口停歇。有个动作是模仿货轮卸货——手臂起伏如波浪,指尖张开如鸥鸟。
"你在写航海日记?"闻也问。
言川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透过薄薄睡衣,像远洋的汽笛。
八月,闻也的假期余额告急。返程前夜,艺术中心办露天演出。言川的压轴节目让所有人震惊——他请来港口工人、货轮水手和机场地勤,共同演绎《海峡的沉默》。
当不同制服的表演者用手语交织出贸易航线图时,观众席有位坐轮椅的老船长开始抹眼泪。后来才知道,他年轻时就是跑这条航线的。
回国航班上,闻也一直看演出现场录像。有个镜头扫过观众席,定格在最后一排——林哲和他的新婚丈夫坐在那里,安静地鼓掌。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全程紧紧握着林哲的手。
"他来看过三次排练。"言川在手机备忘录里写,"说我们让他想起航校时的样子。"
落地开机,几十条未读信息炸进来。小杜报告"无声服务站"获评年度创新项目,苏小姐说新陶窑建好了,老陈发来梧桐树的近照——枝叶已经茂密得能遮住整个后院。
最惊喜的是咖啡馆的变化。后院那个废旧航材舞台被扩建了,背景钢板换成智能屏,能投影各种地标景观。医疗分院的患者常来这里参加艺术治疗,有个失语症女孩通过模仿言川的视频,终于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你看,"闻也指着监控画面里女孩的笑容,"巢里孵出新鸟了。"
言川看着屏幕,眼睛亮得像蓄满星的夜空。他突然开始收拾行李,把刚挂好的衣服又塞回箱子。
"去哪?"闻也愣住。
言川翻开护照,指着下一个驻留地:哥本哈根。旁边贴着便签:"安徒生故乡的无声童话"。
闻也笑了,打开航司系统开始申请调班。窗外有飞机掠过,航迹云在蓝天画出长长的破折号,像故事未完待续。
有些巢,本身就是一艘永不停航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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