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曼因来到剧组的时候,折敛已经和范略聊上了。
本来在打哈欠的女明星一眼扫过去,没想到瞥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一个激灵,缩到真音姐身后,试图紧急打理形象。
“你躲什么?别藏,影响形象,谁知道有没有人拍照。”
一米六的经纪人想要把一米七的艺人扯出来。
乌曼因:“别揪别揪,把我发型弄乱怎么办?我crush在这呢。”
“这儿没有你crush……等下,你说哪个?”
“坐范导旁边那个。”
居然真的在现场。
真音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传说中自家白菜看上的猪,眯起眼,意味不明地朝乌曼因指的方向打量了一下:“挺年轻,也是剧组的?”
“剧组请的科学顾问。”
“你怎么跟人家科学顾问勾搭上了?
“……就见色起意,他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
“还说你没有公器私用。”
“那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乌曼因跳脚,“你什么文学素养!”
乌曼因捯饬完,自觉美丽很多,也随着真音姐一起望去。
她第一次看到处于人群中的折敛,人长得好看,很显眼。阳光从侧面打过来,照得他整个人像博物馆里展示的瓷器,白得发光。
不知道为什么,也很违和。
乌曼因总是觉得折敛和李藏之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带着一种拒绝融入人群的厌世感。
李藏之的智商太高,高到和正常人的基本交流都无法做到,一举一动透露着常识的缺失。
与其说是天才的孤傲,倒不如说那是他并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证明,没人教他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
他总是试图用他熟悉的数学来理解世界,但世界并不是那样的。
乌曼因有时候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被困住了,被自己的思维束缚在被锁在那间堆满书籍和草稿纸的杂物间里。
他看了很多很多的书,思想可以翱翔到宇宙尽头,但是实际上他甚至无法踏出房门哪怕一步。
折敛像是一个更完美版本的李藏之。
他懂得怎么说话,有自己的朋友,有被认可的社会地位,可以施展自己的理想。
她想,如果李藏之出生在北京的一户小康家庭,是不是就能够成为另一个折敛。
不会沦落酒吧最阴暗的角落,用沾着酒渍的餐巾纸推导公式。
也不至于明明智商那么高,却连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她说不会编曲,他就去学乐理。
他会是一个健全的人。
乌曼因忽然有些出神。
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迫切地想要找到李藏之,想要知道李藏之的近况。
如果李藏之没有一个很好的生活的话,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会找到他,把他带回身边。
故事需要一个美好的结局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她来给。
应该还不算太晚。
……
折敛和范略两个人对坐在板凳上,正在讨论平行时空的理论基础,像极了村口纳凉的大爷。但走近了,能听到两人在说“谐波”、“六维紧化”等让人眩晕的高端东西。
折敛建议剧本的设定可以从弦论入手,没有比弦论更适合声学科幻剧本的理论基础了。
假设琴弦振动产生特定谐波,谐波频率符合某个高维拓扑不变量,触发Calabi-Yau流形变形,打开时空通道,将弦的振动意象化为时空变换。
范略终于体会到了剧组有专业人士指导的美妙,一边猛点头一边速记。
果然相处得很愉快。
脑子里正排布着各种升维公式的折敛注意到乌曼因的到来,腼腆地朝她笑了一下。
真音姐特意落后两步,用她特有的刻薄眼神仔细观察。
自家艺人虽然自信了一点,但智商没问题,不是会被低级撩妹手段骗到的人。
除非。
对方真的很喜欢她。
折敛眼里只有乌曼因。
乌曼因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眼珠就只专注地跟随乌曼因转动,黑沉的眼底有了焦点。
他原本很疏懒倦怠的神色,背脊弓着,皮肤是水鬼似的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现在忽然间被注入了生气,像个活人了。
乌曼因想开玩笑地揉揉他那一头看起来格外柔软的黑发,手指刚触到发丝,折敛就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差点砸到乌曼因下巴。
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罕见慌乱,立马紧张地低头去检查。
乌曼因仰起脖子给他看:“没事没事。”
就是没有摸到良家妇男柔软的头发有点可惜。
温热的呼吸交错,折敛的手指已经先于意识抚上乌曼因的下颌,又立马像被烫到一般,蜷缩着收了回来,触感似乎依然依附在他的指尖。
让他僵成了一根人形冰棍。
他在做什么?
折敛红着脸让出小板凳,自己贴墙站着,像被老师罚站的好学生。乌曼因坐下时故意晃了晃腿,膝盖蹭到他的裤管。折敛立刻往旁边平移十厘米,差点嵌进墙里。
“要我介绍吗?”范略看看这个,又抬头看看那个。
乌曼因停下逗折敛的腿:“我朋友。”
怎么大家都认识新来的顾问?
范略心想,而且这个朋友关系看着好像不是很单纯,反正他是不会把板凳让给邵亦的,凭本事坐到的板凳为什么要让。
乌曼因岔开话题:“你们在聊什么?”
“一些剧本的基础设定,还有声音的具象化问题。”
范略的注意力立刻被带跑了。
声音怎么具象化?
这是这部电影从拍摄之初,范略就一直在思考的难题。
乌曼因也参与过这个话题,她是做音乐的,接触过很多音乐分析软件,把一些截屏找出来给范略看了下。
范略当时反应平淡,评价是,有些不直观,没有影视美感。
折敛此时也被问到了同样的问题,他刻意让自己忘记刚才的接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只是思索了一下,问:“有考虑过克拉尼图形吗?”
“那是什么?”
折敛本来想解释一下,但是只说了两个音节就放弃了,长篇大论有些挑战他的语言极限,他直接搜了克拉尼实验小视频放给范略看。
这是一个依靠中心柱传导振动的小实验,声音引发的振动可以将纸面上的沙子震荡出不同的美丽图案。
“这个我有看过,”范略摸了摸下巴的胡茬,“但是很难把它和‘科技’这个概念联动起来,漂亮是漂亮,但是不够直观。作为需要观众发掘的彩蛋倒是不错。”
他期待地看着折敛:“还有别的吗?”
乌曼因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她以前就是受不了范略真诚期待的眼神,才一直被忽悠,现在早就免疫了。
但她很高兴别人重复跳进她踩过的坑。
折敛果然老实地介绍了水面波纹和水柱螺旋两种,并说:“我是主研究水声的,这两种我会比较熟悉。”
范略一边记本本一边猛点头:“嗯嗯您继续说。”
折敛:“……”
这些还不够吗,还要他怎么说。
他下意识看了眼乌曼因,见她也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他只好搜肠刮肚地继续想。
最后折敛现场演示了一种。
他找了一只激光笔、一块塑料膜、一片小镜子,将塑料膜附在音箱上。
“其实如果有示波器的话会更直观,但是我手边只有这些东西。”
他用手机连接音箱:“600赫兹。”
墙上激光笔画出了一个不稳定的莫比乌斯状。
折敛清了清嗓子,忽然发出了长而稳定的低啸,墙壁上的圆环忽然变成了两个圆环交替转动。
声音停下,转动的圆环又合二为一。
“这是双频干涉。我们平常见到的声波一般是时间波形图,这种可以看做振动的空间轨迹图。”
范略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太漂亮了,我能试试吗?”
折敛点点头。
但是等到范略上场,无论怎么对着镜子鬼叫,都不能复现折敛那种漂亮的波形。
乌曼因看不下去:“别叫了,你这真是杂音。”
范略也喊累了,擦擦汗:“你来。”
“我来就我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专业歌手。”
乌曼因深吸了一口气,本来不紧张的,但是周围人纷纷围了上来,她只好堵上专业歌手的名誉,对着镜子严肃地开口:“啊——”
墙上的圆圈随着她的声音变成了漂亮又复杂的圆圈转圈,充满了声乐与科技的美感。
折敛看着这个更漂亮的图形,忽然笑了一下。
乌曼因憋得脸上汗都出来了,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拍下来了没?”
“拍了。”真音姐熟知自家艺人屁大点事就要发朋友圈炫的性格,扬扬手上的手机。
“快发给我,让我发个朋友圈。”
乌曼因高兴地抱着手机编辑时,偶然对上了折敛的眼睛,折敛似乎正在看她,被发现的时候慌忙地垂下眼睛撤回视线。
乌曼因产生了一种奇怪又熟悉的酸胀感。
……
范略显然对这场演示效果极为满意,兴奋地拉着两个副导演开始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乌曼因踱步到折敛身边。
她的目不转睛把折敛看脸红了,才笑着说:“折老师真厉害。”
“……”折敛说,“不厉害,你唱得比我稳定很多。”
乌曼因陪他一起靠在墙上:“那是因为唱歌是我吃饭的老本行,发声是我每天的必练科目,倒是折老师您,声音稳定得有点吓人了。”
她一直叫“折老师”,像某种奇怪的play,折敛完全扛不住。
比她高大的青年绯色慢慢爬上耳边,乌黑的瞳孔中流露出类似求饶的恳求。
折敛张了张嘴:“因为……我是学声学的。”
“我知道啊,你们声学还要学这个的吗?”
“……要的。”
乌曼因心生佩服,肃然起敬:“你们声学生不来跟我等歌手抢工作真是有才有德。”
“……”
路过的邵亦: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瞎了,拍个照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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