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中的那种触碰并没有到来。卡珊德拉看着戴斯蒙德一点点离开她。
“无所谓,走吧。”她听见他说,没有一点波澜起伏的语调,好像在陈述她最不起眼的死亡。
他转身走得很快,根本没有时间供她反应,他就从正门出去了。她叹了口气,亦步跟上。
戴斯蒙德的车就停在她家车库门前,车身是歪的,可见主人离开得匆忙。
“我没有做任何准备。”她提出,试图让戴斯蒙德给她一点时间。
“你不需要。”戴斯蒙德坚决地说,“你只需要保证你带着手机,剩下的我来解决。”
“但是——”
“卡莎,做一个成年人!”他烦躁地说,“你不是孩子了,不需要你妈妈跟在你后面帮你解决问题。”
卡珊德拉没有再辩解什么,低声诅咒了一句,就开门上车。
车子颠簸了两下,然后慢慢驶离了房子,以及背后欧山的城堡,那个没人敢于走近的地方,好像也背离了危险。
里特洛克和布莱因德之间的路程是一种静寂的,毫无人气的。卡珊德拉忍不住地前后张望,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是否真的做了一种正确的选择。抛下布莱因德,她是否真的抛得下,这地方好像海妖的哀歌,让她不得不回头看看,在某个地方的时候,她也会不断午夜梦回,虽然逃离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好结局。
卡珊德拉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刚刚被修剪过,她不知道该对这十根手指发表什么评论,它们总是喜欢替她做决定。
戴斯蒙德固然是完美的,是的,他当然是完美的,没有人会用那种瑕不掩瑜的形容词来形容他,一种原因是没有人胆敢,另一种原因是他总是会用另一种张扬的光芒盖掉人们眼里他所有的缺点。
“我没开过这条路。”戴斯蒙德尝试开启话题,“我老爸说这路上有熊。”
“是啊。”卡珊德拉没发表什么评论,或者说她觉得没什么评论可以被发表的。
“卡莎,你知道这不叫回答。”戴斯蒙德看着逐渐朦胧的星星,在布莱因德,从来没有一颗星星会在晴天的夜晚被掩盖,猫头鹰也叫得格外响亮,“你需要回答我的话题,因为我有在尽力和你说话。”
“我有在尽力不和你说话,戴兹。”卡珊德拉冷冷地说,“我很累,需要休息。”她感到疲惫,疲惫于自己的那种爆发性的情绪,她刚刚发过火,现在她想要哭,想要尽情悲伤。
她悲伤于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戴斯蒙德裹挟,成为他的一名同伙,这辆车上好像盛放了成万上亿的钞票,他们身后跟着呜呜鸣笛的警车,正在公路上狂奔逃命,她这个时候也成了一名亡命徒。
她想要找到一个能让她尽情哭泣的地方,但是可惜,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存在这种地方了,这个世界不允许她哭泣,不允许她脆弱。
戴斯蒙德像是感受到了这种情绪汹涌,他没有再打扰她,而是留给她一个侧脸,让她自己看着他的侧脸陷入沉思。
“你知道吗?”他们在路上开了半个小时之后,戴斯蒙德才再次说话,“我五岁之前每周都要来这个地方,这还是我老妈告诉我的。”他嗤笑一声,“我记性不好,老是忘记事情,但是她告诉我之后我就再也没忘过。
“我妈是一个混乱的女人,她有些时候真的很难过,有些时候又真的很为我骄傲,她是整个房子里最有真实情绪的人,虽然这种情绪让我过敏。
“我有一段时间厌恶她这种混乱的情绪,我觉得这是不成熟,不稳定的象征。我不知道在我之后的漫长人生里这种情绪将会成为稀缺物,让我如此眷恋,想要得到,我想要得到这些情绪,因为我得不到,所以你可以说我感受不到情感和情绪有一些是这个原因。
“她的死让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情绪来源,所以才让我这么想要报复,我想要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的精神支撑物,让我难受,让我无法接受。
“卡莎,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比如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吗?从你放火烧了我家的时候开始。我意识到你更内心深处的那种火,那种我得不到的火,我开始意识到我们是同类,而且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我想要得到你。
“你可能觉得我虚伪,觉得我只是因为想要你身上那种我得不到的情绪才接近你,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我和自己发誓我永远不会爱上你,爱上你我就心甘情愿把我自己的生命献给你。但是我现在能感受到情绪了,我还是爱你,我比我之前发誓的的时候更加愿意把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全部,都献给你。
“我想要你,我爱你。”
这些话他似乎是用一种卡珊德拉永远不能相信会从戴斯蒙德嘴里说出来的奇怪语气说出来的,那种语气,叫她如何形容!让她吃惊,让她不可理喻,让她想要昏迷!
好像流星终于坠落在她的掌心,她颤抖着眼睛看着他,他这个时候不敢看她,她知道,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指发烫,她不敢相信戴斯蒙德会用这种语气和这些词汇拼在一起和她说话!
戴斯蒙德把突然把车拐到了路边停下,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用鼻子狠狠吸了一口气。
“看,”她学着他的语气说话,“你不能指望我这么快就答应你。
“我今天刚刚狠心告诉自己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永远不喜欢。但是我看着你,到现在,我无法确定我是否真的能狠下这个心不再在意你,这些本该是我自己对自己说的。”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总之,这段时间我们两个都不要再提起这些事情了,你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我爱着你,这就够了,我们没必要让对方都承认我们喜欢对方,然后做出那些爱情剧里才会做出的事情,我永远想不出我的身体上被你留下痕迹,我也永远不想我们发生这些事情。”
“我们不会的。”戴斯蒙德伸手抓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逃不出名为你的诅咒,我才这么说,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一起,没必要着急这一时,至少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好吗?”卡珊德拉说,“你看,西蒙,还有那些不断被杀死的人,都在昭示着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不是一个特别正确的决定。”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里好像能装下一整个银河系,好像也只能装下他。
“所以这是拒绝。”戴斯蒙德笑了两声,“我知道了。”他的表情好像是卡珊德拉刚刚说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事实上也和这大差不差,在他看来就是很好笑,因为某种所谓的天意拒绝他的感情。
他一直都很矛盾,在自己能力之外,在西蒙之外,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鲜少相信什么天意和所谓的神罚,她的出现有在一点点改变这一点。可能是她带给他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他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对于自己的爱意,那种深深的爱意,不是对待卡珊德拉的,是对待他自己的。
可能诅咒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清这一点:他从一个对待自己也一样冷冰冰的器械者,变成了一个对自己怜悯的有爱者。
从来没有一条诅咒是为了让他爱上卡珊德拉,卡珊德拉的出现只是为了让他爱上他自己。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己的样子。
他相信卡珊德拉这个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他也很乐得做她的激活剂。
剩下的路程没有人继续说话,他们静默地看着窗外,连月亮都开始变得朦胧。
戴斯蒙德给卡珊德拉打开车门,他们把车停在了一排小旅馆后面的停车场里,他说他们今天晚上先在这里凑合一晚上,第二天再花好价钱去大酒店。
小旅馆是全国连锁,几乎有城市的地方——布莱因德除外——就会看到它们,一排排小矮楼建筑,最高不会超过三层,结构是中南部非常常见的公寓形状,开放式走廊,被掉漆的绿色栏杆护着,楼梯也是悬空的,踩上去会发出不安全的咯吱声。
戴斯蒙德要了两间房:“我就住在旁边,有什么要求你可以直接敲墙。”他半开玩笑地说。
卡珊德拉强笑着点头,心里发誓她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就拿着老式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整洁,床的对面有电视,好像是全国约定俗成的,只要是旅馆就一定要装一个电视,不管这个电视有多么破。
她随手抓起遥控器,心想着可以变洗漱边听听电视节目,然而却在看到屏幕的那一刻做了她刚才还发誓永远不会做的事情。
暗色劣质画质的屏幕上,底部标题写了一整行:企业家斯莫尔的夫人之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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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Hei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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