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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奥罗拉是梅勒科尼大陆最美名远扬的圣女,世人称颂她端庄优雅、亲切温和、心怀大爱,救赎众生。她所到之处,温暖的微笑如春风化雨,金色的圣袍如灿阳普照,俨然太阳女神的化身。她在大陆最动荡的时代诞生,十四岁就开始担任神殿的圣祭司。十年来,她主持了上百场祭仪,发表了上千次演讲,走遍了每一处角落,无人不为她的圣洁倾服。她将神的辉光和祝福,带到剑拔弩张的宫廷和战场,化解了无数纷争;带给困苦无助的病人和贫民,让他们恢复生机。她去到神学院,去到孤儿院,连最顽劣的孩子都会乖乖听话;她去到流放所,去到死囚狱,连最堕落的灵魂都会改邪归正。

阿斯塔是梅勒科尼大陆最臭名昭著的魔女,世人畏惧她面容阴郁,性情乖张,行踪诡谲,四处惹事。她所到之处,放肆的冷笑如鬼魅缠身,带刺的黑袍如梦魇随行,活似暗夜魔女来索魂。她途经宫殿,宫殿就要倒塌,她途经神殿,神殿就要失火,她途经商铺,商铺就要失窃,她途经高楼,活人就要跳下,她途经坟场,亡灵就要作祟,她途经监狱,犯人就要越狱,她途经田地,最老实的农民也会暴躁痛揍主人,她途经民房,最老实的女人也会发疯暴打丈夫,她途经学院,最乖巧的学生也会抢鞭抽打教师,她途经广场,最虔诚的信徒也会围着主教群殴……

奥罗拉是圣徒的领袖,阿斯塔是魔众的楷模,她们看起来天差地别势同水火,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她们其实殊途同归,生死相依。

奇妙的缘分起源于十年前她们同时出走,意外相逢在阿格尼森林。

奥罗拉不想当圣女,阿斯塔不想当魔女。

只是她们的命运,好像从出生起就注定了。

奥罗拉从记事时起,就知道自己要当祭司,她们赫利奥德拉家族的人,一直都是祭司。因为灵力强大纯净,承载万众期待,因为世代服务神殿,已成顽固传统。她从出生起,就住在与世隔绝的高山神殿,远离玩伴,远离娱乐;从四岁起,就要整日学习繁琐的规矩,背诵大段的经文,稍有偷懒,就被严厉的大主教关禁闭;从五岁起,就被带去竞技场实战练习各种净化术法和御魔技巧,天天都胆战心惊,伤痕累累。为了保持端庄的风采,她外出时必须穿沉重的礼服,修行时也要穿素色的衣服;为了保持优雅的体态,她几乎每天都要吃寡淡的营养餐,鸡没叫就起床接受形体和礼仪训练;为了展现亲切温和的姿态,她被迫天天对镜练习完美的语调与微笑,通不过验收就不能睡……她总被夸赞乖巧听话,可她并不开心。

奥罗拉十二岁那年,春花开得格外好,她打开窗户远眺,远远看到山脚下的女孩们嬉戏玩闹,把五颜六色的花环戴在对方头上。她们穿着洗得发旧,毫无装饰的粗麻布衣服,可是那样肆意舒展的生机,那样自由活泼的欢笑,耀眼而美丽。像是内心蓄势待发的导火索终于被点燃,她再也无法忍耐这座已经束缚了她千万个日夜的牢笼,伺机逃出了神殿,一路向北,想要跨过北部边境的阿格尼森林,在神殿无力管束的北境,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也就是在这片歧路众多,浓雾弥漫的森林,她迷失了方向,又吃光了存粮,她受困于暗夜,还遇到了魔狼。

幸好,她遇到了阿斯塔。

奥罗拉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遇到阿斯塔的时候,她还比自己小一岁,还刚经历了愤怒的出走,心情颓废。可阿斯塔那时替她挡住狼群,脊背挺得笔直,表情也无比坚毅,让她原本慌乱惶恐的心,一下子被安全感塞得满满当当。

但是,在看到群狼将凶恶的目光转向阿斯塔时,奥罗拉又为她揪起了心。

奥罗拉万万没有想到,阿斯塔并没有与狼群搏斗,而是扬鞭吹哨,将狼群引走。

奥罗拉犹豫片刻,还是因为担心阿斯塔的安危,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跟了上去。

然后,她看到了颠覆她世界观的一幕。

阿斯塔对着狼群一本正经地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语言,狂躁的狼群渐渐安静了下来。阿斯塔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去,用力地摇着一颗苹果树,让红红的苹果哗啦啦地落在她大大的魔女帽之中。她身后的狼群安静地等她做完这些,乖顺地等她走过来,给自己喂苹果,还亲昵地用头去蹭她的手。阿斯塔笑着回应,温柔地摸着它们的头,她明明穿着一身黑袍,却像散发着温暖的阳光,那头被神殿视为不祥的,乱糟糟的红色鬈发,也无比耀眼动人。

阿斯塔发现了跟在身后,目瞪口呆的奥罗拉,立刻挑了一个漂亮的苹果递给她。

“可爱的小姐妹,送你最可爱的苹果!”

她的声音清脆甜美,配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奥罗拉完全无法拒绝,呆呆地接过了苹果。

“那个……我……谢谢……”

一贯伶牙俐齿的奥罗拉,没想到自己也有语塞的时刻。

幸好阿斯塔足够热情,主动走近她,说了一堆话。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不是北境的人吧?”

“虽然你披着黑色的斗篷,可是看你表情和动作都好拘束,你一定不是魔女吧?”

“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像是平民……不会是哪个出逃大小姐吧?”

“啊,光顾着问你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我叫阿斯塔,是北境的魔女。虽然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魔女,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北境……不,是整个大陆最强的魔女!”

“不过你别害怕,我不会吃人的,也不会把人活埋,拿人来炼药什么的……大家好像对魔女有很多误解,但我们真的没那么可怕啦。只不过,我们用的是夜之魔力,所以总在夜间出没,大概是因为这样容易吓到人,所以被讨厌了?”

“虽然也有干坏事的魔女,不过说起坏人,神殿里也不少呢。”

听到这里,奥罗拉表情一变。

“神殿……怎么了?”

阿斯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发现有异,她越说越愤愤不平。

“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官,不是一直操控各皇室,发动圣殿骑士团,为他们争夺领土吗?那些花天酒地的修士,不是在不断地抢走平民买面包和治病的钱,增加贫民窟和乱葬岗的人数吗?对外宣扬能够带来神之祝福的圣祭司,也只是迷惑人心,粉饰太平的工具罢了。”

“我一点都不甘心,这些人被万人称颂,横行霸道,而我们却只能蜗居在寒冷贫瘠的北境,饱受歧视和误解!如果不是北境的日光太少,我也不会选择做只能在夜间出没的夜魔女!”

“我做梦都想摆脱魔女的恶名,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阿斯塔笑得自由肆意,无所畏惧,仿佛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能阻拦她的东西。

奥罗拉的心中,仿佛有什么原本坚固的东西,在瞬间倒塌,又重建。

奥罗拉一直被教育,魔女是可怕的,邪恶的,不祥的,可是她眼前的这个魔女能够毫不犹豫救下她,能够让魔狼变得温顺。

奥罗拉一直被告知,神殿是绝对正义的存在,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告诉她,这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她,只是一个维持谎言美丽表象的工具。

奥罗拉脸色苍白,心跳如雷。

她捧着手中红红的苹果,望着眼前的红发魔女,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北境魔女阿斯塔,我是神殿圣女奥罗拉。”

“可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圣女,就像你从来不想当魔女。”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梦想。”

“我不愿当一个粉饰太平,徒有躯壳的人偶,也不愿你屈辱、孤独地活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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